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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序曲(2)

“不過要想清楚,”我強調,“你只有一次機會,決定之后絕不能反悔。”

他完全無視我的警告,“這沒有什么差別。”他說。不過即使在這個時候,我還是不能確定他會怎么做。

“你只要正常的生命期限嗎?”我嚴肅地問道,“或是你想要活在地球上,永遠不死?”

法蘭克緩慢而意味深長地拿起打火機,點著了它。

我覺得很感動。我在斐濟群島待了將近一個星期,如今我不再覺得孤獨。

“我們這樣的人并不多。”我的肺腑之言。

然后他第一次露齒微笑起來。我想他對我們的這一次會面和我一樣感到難以置信。

“不多,當然,不多。”他承認道。

說完他探起身子,在啤酒杯上對我伸出手來。

好像我們是某個特權俱樂部的會員。永恒的生命,法蘭克和我絲毫不覺得這樣的想法有什么問題。我們只是對生命的短暫感到驚駭不已。

晚餐時間將至,因此我向他暗示,我們該為剛剛締結的盟友關系喝一杯。我提議喝琴酒,他欣然同意。

蟾蜍繼續在棕櫚樹叢間聚集,我再度感到一陣反胃。我向法蘭克自首,我還不太習慣房間里的壁虎。

琴酒來了,服務生為我們準備餐桌,送上晚餐之際,我繼續坐在原地,向天堂里的天使敬酒。我們甚至為那一小撮黨羽喝了一杯,這些人對天使永恒的生命始終艷羨不已。法蘭克指著棕櫚叢中的蟾蜍,說我們也應該敬它們一杯,真是罕見的君子之風。

“它們到底也都是我們的親兄弟,”他直陳,“我們和它們的關系親過小天使。”

法蘭克就是這樣。他的頭或許深入云霄,但他的雙腳還是穩站在地上。前一天他還向我坦承,從納地到馬提搭的是輕型飛機,他并不喜歡這趟路。他提到有許多亂流,同時因為路程很短,沒有副駕駛,心中一路嘀咕。我們邊喝酒,他邊告訴我,四月底他將到沙拉滿加的一個古老的大學城去參加一場研討會,而且前一天他打電話到會議中心,確認薇拉也已經登記,即將到場。問題是,她是否已然預知他們將在沙拉滿加見面,對這點他一無所悉。

“但是你希望如此嗎?”我冒險說道,“你希望她會去嗎?”

他并未回答我的問題。

那天晚上,馬拉福所有的餐桌都排在一起,并成一張長桌。這個點子是我促成的,因為有很多來客都是獨自一人。安娜與荷西最早進來用餐,他們一進門,我瞥了那張八座創新尖頂高聳入云的明信片最后一眼,將它交給法蘭克。

“你留著!”他沖口而出,“我反正每一個字都記得。”

我無法對他聲音里苦澀的震動聽而不聞,因此試著要讓他改變主意。但他絲毫不為所動,他似乎作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如果我自己留著,遲早我會把它撕毀。所以最好是你幫我保存起來。而且,誰知道呢?也許我們哪天會再見面。”

即使如此,我還是決定要在他離開日期變更線島之前,將明信片歸還給他。但是法蘭克離開的那天早上,馬拉福發生了一件事讓我分了心。

將近一年之后,我真的和這個挪威人再度相聚,像這樣絕妙的巧合讓生命更有滋味,它定期為我們滋生希望,期待確然有個神秘的力量在看顧著我們,時而撥弄一番命運之弦。

機會向我宣示,在我眼前的,并不僅只是一張風景明信片。從今天開始,我還擁有法蘭克寫給薇拉的一封長信,那是在四月和她見面之后所寫。我認為這是個人得意之作,因為這稀有的信件竟然落入我的手中——假如我不是在半年之后,在馬德里巧遇法蘭克,便不可能有此殊榮。我們甚至在皇宮飯店見面,他就是坐在這家飯店里寫信給薇拉的。那是一九九八年十一月。

在他寫給薇拉的信里,法蘭克形容我們在塔弗尼都見證到的一些事件。很可理解地,他談到許多安娜與荷西的事,不過他也提到我們之間的一些對話。

我想要完整呈現這封長信,但時而受到一些誘惑,很想針對法蘭克的看法,補充一些我自己的見解。然而,我終究決定在附上自己的太多眉批注解之前,先讓這封給薇拉的信保留原貌,重新抄錄一遍。

當然,我很高興擁有眼前的這封長信,有個重要原因是,它讓我可以研究五十二種箴言句型。就這點而言,容我簡單陳述,若要因此而推論我只是在盜取私人信箋,那就是全然的誤導視聽。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不過我在后記之中,會再回頭談及這點。

再過短短數月,我們就要進入二十一世紀。我感到時光的消逝如飛。時間真是過得越來越快。

自從我還是個小男孩——還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我就知道,當見到下一個千禧年,我的年紀就已經是六十七足歲了。這個想法總是讓我覺得目眩神迷,卻也心驚不已。我在這個世紀向席拉告別。她過世的時候才五十九歲。

或許我會在千禧年回到日期變更線小島。我考慮要將法蘭克給薇拉的信放入時光膠囊之中,封存一千年。我懷疑在此之前真有公開它的必要,信中的箴言也是如此。一千年并不長,尤其當你拿它和這些箴言所包含的千百萬年作比較的話。然而,要消滅我們這些暫時存在的凡人行過的足跡,一千年是綽綽有余,它也足以讓安娜·瑪麗亞·瑪雅的故事,成為遠古時代的一則神話。

在我的余生之中,我想說的這些話是否有人聆聽已然無足輕重。重要的是在某一個時刻,應該要有人去說。或許這就是我開始思考這個時光膠囊的原因。也許在一千年之后,這世界不再是這么紛紜擾攘的一個地方。

重新展讀給薇拉的信之后,我終于覺得可以開始收拾席拉的衣物。時候到了。有些救世軍的人明天會來,他們保證會帶走所有的東西。他們甚至會搬走那許多他們根本不想要的古舊物什。感覺起來像是扯下一個老燕巢,好些年沒有燕子住在里面。

不久我就會被認定為一個鰥夫。這也一樣是人生。我不再燃亮我的眼眸,去看席拉的彩色照片。

思及近來對過去的種種緬懷眷戀,似乎很難想象即使是現在,我還是很想吞下薇拉的神奇不老藥。我絕對會喝,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即使我無法確定要如何找到另一個人,給她另一半。對席拉來說,橫豎已經太遲。去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化學療法。

明天我已經有了計劃。我邀請了克利斯·貝特來與我共進晚餐。克利斯是克羅伊登新圖書館的館長。我是他的常客。這個小鎮竟然有座設有手扶電梯的圖書館,真是莫大的光榮。克利斯是個有商業頭腦的家伙。我不相信他在馬拉福的酒吧里,會點起我的打火機,或者是因為看到那許多蟾蜍而覺得惡心反胃。

我決定要問問克利斯,一本書的前言通常是在內文完成之前還是之后寫成的。就我個人來說,我的理論是,前言幾乎難免都是最后一道功夫。這就會和我注意到的另一件事連成一氣,尤其是在我讀過法蘭克寫的信之后。

第一只兩棲類動物爬上陸地,一直到有個生物具備了形容該事件的能力,已經是好幾億年過去。時至今日,我們才有能力寫下人類歷史的前言,在歷史已經過去許久之后。因此,事物的精髓會咬住自己的尾巴。或許所有的創意過程都是如此。例如,音樂的創作。我想象著,一首交響樂最后完成的部分,就是序曲。我要問問克利斯對這件事情的看法。他有點喋喋不休,不過是屬于比較有智慧的那種。我甚至認為,克利斯·貝特也沒有辦法指出什么喜歌劇的序曲會是最先完成。任何劇情的大綱都無法見到天光,除非它已經沒有任何用途。一如雷聲從來無法警告我們閃電即將到來。

我不知道克利斯·貝特是否熟知天文,不過我要問問他對以下這段宇宙歷史的簡短敘述觀感如何:

宇宙大爆炸發生一百五十億年之后,給它的掌聲才終于響了起來。

以下是給薇拉的信函全文。

約翰·史普克

一九九九年六月于克羅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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