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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納韋爾美人號(6)

稀稀落落的馬車的車輪聲聽上去又遠又輕,因為街道上鋪上了麥秸。

就是在這寂靜和孤單中,學生莫讓德爾醒來了。他看到自己睡在一張潔白的床上,十分吃驚。密織薄紗的床幃圍著床,他被隔開在這個光線暗淡而寂靜環境里。

他很想從枕頭上欠起身子,稍微撩開一點床幃看看他是在哪兒;不過他盡管感到自己身體十分舒適,可十分虛弱,他等著。

他聽到周圍有人在低聲說話。地板上好像有踮起腳走路的響聲,甚至還有一種熟悉的敲打聲:聽起來仿佛是一根掃帚柄在木板上敲過來敲過去。

維克多曾經聽見過。在什么地方?

啊!在納韋爾美人號的上甲板上。是那個聲音!絕對是那個聲音!病人使出全身力量,用微弱的,但自以為很響亮的嗓音喊道:“喂!埃基帕熱!喂!”

一剎那床幃拉開了,在明亮的陽光中他看見了全部他在昏迷中不時喊到的親人。全部,是的,全部!

他們全在那兒,克拉拉,莫讓德爾,盧沃老爹,盧沃大媽,米米爾,小妹妹,還有被燙傷的老鷺,他瘦得像他的那根撓鉤,不出聲地笑啊,笑得十分開懷。

所有的胳膊都伸出,所有的腦袋都俯下,有每個人的親吻,有微笑,有握手,有提問。

“我在哪兒?”“你們怎么在這兒?”

但是醫生的指示是嚴格的。灰白頭發的叮囑可不是玩笑話。必須把胳膊縮回到被窩里去,閉上嘴,別激動。

為了不讓孩子多說話,莫讓德爾滔滔不絕。“你想想,十天前,你生病的那天,我正好來看校長,想問問他你的情況。”

“他告訴我你有了進步,你學習非常勤奮……”

“你想想我得多高興!”

“我提出要看看你。”

“去叫你的人剛出去,你的學監突然慌慌張張地來到校長辦公室。”

“你剛剛發起高燒來了。”

“我奔到醫務室;你已經認不出我了。兩只眼睛發亮,滿口胡言亂語!”

“啊!我可憐的孩子,你當時病得多重啊!”

“我一分鐘也不再離開你。”

“你胡言亂語……你提到納韋爾美人號,提到克拉拉,提到新船。天知道還談到些什么!”

“當時我想到了那封信,克拉拉寫來的那封信;信是別人在你的雙手里發現的,后來交給了我。我呢,把它忘了,你明白嗎?”

我從口袋里掏出信來看,我使勁捶著我的腦袋,對自己說:

“莫讓德爾,你的悲傷不應該使您忘掉朋友們的痛苦。”

“我寫信給所有這些人,要他們來找我們。”

“沒有回音。”

“我趁著你的病情穩定下來的一天,我去找他們,把他們領到我的家里。他們就住在我的家里,將一直住到我們找到辦法把事情解決好。”

“對不對,盧沃?”每個人都熱淚盈眶,真的!對醫生的灰白頭發只好抱歉了,維克多的一雙胳臂伸出了被窩。莫讓德爾還從未得到過這樣的擁抱親吻,一個滿腔柔情的孩子真正的擁抱親吻。

接下來,因為不能把維克多接回家,所以大家對生活作了安排。

克拉拉留在病人身邊,好給他的湯藥加糖,跟他聊天。

盧沃大媽去管理家務,弗朗索瓦監管莫讓德爾在大街上蓋的一所房屋的工程。至于莫讓德爾,他動身到克拉姆西去。他去探訪一些熟人,他們管理著一家運送木排的大企業。

這些人將會十分愿意雇用一個像盧沃這樣豐富經驗的船家。

不!不!沒有人提出異議,沒有人拒絕。這是一樁已經談妥了的事情,一件非常簡單的事。

當然,維克多也不會提出異議。現在他已經從床上被人扶起來,用大輪椅把他推到窗前。

他在寂靜的醫務室里,單獨和克拉拉相處。維克多開心極了。他忍不住要感謝他生的這場大病,他要感謝納韋爾美人號的出售,他恨不得感謝世上所有的出售和所有的疾病。

“你還記不記得,克拉拉,當我掌舵的時候,你帶著你的編結活兒來到我的身邊坐下?”

克拉拉記得太清楚了,以至于她垂下眼睛,臉漲得通紅,他們兩個人都十分害羞。

因為現在他已經不再是那個跨坐在舵柄上、腳碰不到上甲板的、戴紅貝雷帽的小家伙了。她呢,當她早上來到,脫下披肩扔在床上時,看上去完全是一個真正的妙齡女郎,她那裹在袖子里的胳膊是那么豐滿,她的身材是那么苗條。

“早點來,克拉拉,盡可能待得晚些。”緊挨著窗子,在窗簾的庇護下,兩個人單獨地吃中飯和晚飯,又開心又幸福。他們回憶起童年,坐在床邊用一根勺子喝的面包湯。啊!童年的回憶啊!他們像關在籠中的鳥兒一樣在學校的醫務室里飛來飛去。毫無疑問,他們在所有的窗簾角落里筑巢,因為每天早上都有新的鳥兒破殼而出,比翼雙飛。

說真的,聽了那些對過去的深情回憶,說不定人們還以為他們是一對一心懷想過去的上了年紀的老人。

難道就沒有一個令人向往的未來嗎?不錯,是有一個未來,他們常常想到它,雖然他們從來沒有談到它。再說交談并不一定非得說話不可了。有時握在一起的手默默地注視或者剎那的羞怯比談話更能表達。維克多和克拉拉就是整天用這種語言在交談。也許是這個緣故,他們常常安靜地在一起。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日子過得飛快,這一個月的時間悄無聲息地地流逝了。

就是因為這個緣故,醫生不得不豎起他的灰白頭發,把病人趕出了醫務室。

莫讓德爾老爹正好這時候出遠門回來了。他看見所有的人都聚在家里。可憐的盧沃忐忑不安,問他:

“嗯!他們要我嗎?……”莫讓德爾忍不住笑了。“要不要你,我的老兄!……”“他們要的是一條新船的船主;他們很感謝我送給他們的禮物。”

他們是誰?盧沃老爹高興極了,沒有再問“他們”是誰。所有的人在不了解更多的情況下一起動身到克拉姆西去。

而運河邊上,有怎樣的快樂在等待著他們!那兒的碼頭上,有一條從上到下彩旗飄揚、華麗氣派的新船,在綠樹叢中豎起它的上過漆的桅桿。這時候正在進行最后一道工序,把它擦亮;上面寫著船名的艉柱用一塊灰布遮住。從所有人的嘴里爆出驚嘆的歡呼聲:“啊!好漂亮的船!”盧沃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激動萬分,拼命眨著眼,嘴咧得有一尺寬,耳環搖得像風中的風鈴。“實在太漂亮了!”

“我無論如何也不敢駕駛像這樣的一條船。這不是供航行用的。”

“應該把它用玻璃罩子罩起來。”莫讓德爾使勁把他推到駕駛臺上,埃基帕熱在那兒向他們招手。

怎么?埃基帕熱怎么不一樣了?

修理過,補過,療養過,煥然一新。他有一根全新的撓鉤,和一條全新的木假腿。這都是拜老板所賜,老板是一個辦事十分周到體面的能干人。再看下去:上甲板是打蠟的木板,四周圍著欄桿。有一張長凳供休息,有一個天篷遮風擋雨。貨艙裝得下兩倍的貨物。還有船艙!……啊!船艙!“三個臥室!”“一間廚房!”“好幾面鏡子!”盧沃把莫讓德爾拉到甲板上。

他滿心激動,沒法冷靜,身子控制不住地哆嗦個不停。他嗑嗑巴巴地說:

“莫讓德爾,我的老兄……”“怎么?”

“你忘了……”“哦?”

“你還沒有跟我說,我為誰駕船。”“你想知道嗎?”

“那還用問!”“好!是為你自己!”“怎么……這么說……船……”“是你的!”多大的驚喜,我的孩子們啊!當胸來了怎樣一下子啊!

多虧老板想得周到,他在甲板上放了一張長凳。盧沃像給打蒙了似的癱倒在上面。“這不可能……這不能接受……”不過莫讓德爾早已經有了答案:

“胡說!”“你忘了我們的那筆舊債,你為了維克多花費的錢!”“放心,弗朗索瓦,就是現在我還是欠你的很多。”兩個伙伴像親兄弟擁抱在一起。這一次,好,淚流滿面。為了使這意外的驚喜更加完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莫讓德爾已經做好一切安排,因為當他們在甲板上擁抱的時候,本堂神父先生從樹林里出來,旗幟迎風招展,樂隊走在前頭。

這又是怎么回事?當然是為船降福啦!

全克拉姆西的人都排著隊前來參加慶祝。旗幟飄飄。

樂隊在演奏。當——篷——篷!一張張臉上都洋溢著喜悅。

在所有這一切之上還有分外燦爛的陽光,它照得銀十字架和樂師們的銅管樂器閃閃發光。多么美好的喜慶節日。剛剛有人把蒙在艉柱上的布揭掉;美麗的金字母拼成的船名寫入在天藍色的底子上:

新納韋爾美人

新納韋爾美人號萬歲!祝愿它和老的一條一樣長壽,祝愿它走過更輝煌更幸福的歷程!

神父先生走到船跟前。在他背后,唱經班和樂隊排成一行。教堂的堂口旗成為背景。

“Benedicat Deus……”教父是維克多,教母是克拉拉。

神父先生讓他們朝前走到碼頭邊上,離他很近很近。他們手拉著手,十分羞澀,又禁不住緊張地發抖。當本堂神父朝他們揮動圣水刷的時候,他們含糊不清地說著本堂神父的侍童低聲向他們提示的話:“Benedicat Deus……”他們看上去難道不像一對舉行婚禮的新人嗎?這個想法涌現在每個人腦子里。可能他們倆的腦子里也有這個想法,因為他們不敢互相朝對方看,隨著儀式的進行,他們更加局促不安。現在結束了。人群散了,納韋爾美人號已經得到降福。但是在沒有請樂師們喝點什么之前,可不能讓他們這樣走掉。

在盧沃一杯杯地給樂師們斟酒時,莫讓德爾朝盧沃大媽遞個眼色,抓住教父和教母的手,轉過身來對本堂神父說:

“洗禮已經結束啦,神父先生,什么時候舉行婚禮?”維克多和克拉拉登時臉漲得通紅。米米爾和小妹妹拍起手來。看到大家都興高采烈,盧沃老爹開心極了,他的頭歪在女兒的肩頭上。

正直的船家,他咧開大嘴笑了;他預先為自己要說的玩笑話樂了,他故意打趣說:

“我看呀,克拉拉,現在時候到了……我們是不是把維克多送回給警察分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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