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 (蘇)奧斯特洛夫斯基
- 4348字
- 2016-01-13 16:44:18
今天,謝廖扎一來工廠就發(fā)現(xiàn)工人們情緒不穩(wěn)定。最近這段時間,印刷廠只收到零星的幾份訂單,印刷一些彼得留拉總頭目要張?zhí)母媸尽?
身患肺病的排字工門德爾把謝廖扎叫到一邊:“你知道嗎?城里又要開始大屠殺了。”
“不,不知道。”謝廖扎瞪起眼睛,吃驚地說。
門德爾把枯瘦如柴,皮膚泛黃的手搭在謝廖扎的肩上,像父親一樣坦率地說:“是的,要有一場大屠殺,猶太人這次又要遭殃了。那你在這場災難中,想不想幫助自己的人?”
“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幫助。門德爾,你說吧。”所有的排字工們都在傾聽著他們的談話。“謝廖扎,你是好樣的,你能不能和你父母商量一下,讓幾個老人和婦女去你家躲避一下,然后我們再決定都誰到你家去躲避。你也再問問家里人,還有什么地方可以躲避。這些匪徒,現(xiàn)在還不敢對俄羅斯人下手。快去吧,抓緊時間,謝廖扎。”
“好吧你放心好了。我立刻到保爾和克里姆卡家去一趟,他們一定會接受的。”
“等一下!”門德爾叫住謝廖扎,不放心地問:“保爾和克里姆卡是什么人?你了解他們嗎?”
謝廖扎充滿自信說:
“當然清楚,他們是我的好朋友。保爾·柯察金,他哥哥是個鉗工。”
“呵,你說的是阿爾青嗎?”“是的。”
門德爾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了。“我知道他,我和他在一起住過,一定靠得住的。趕緊去吧,謝廖扎,盡快給我們一個答復。”
謝廖扎飛快地跑走了。在帕夫柳克和戈盧布交火的第三天,屠殺猶太人的暴行又開始了。敗將帕夫柳克連夜被趕走,他溜進了鄰近的地方,重新又占了小小的一塊地盤。在這交火中,他一共損失20個弟兄,戈盧布方面的損失與他差不多。雙方匆匆忙忙地將死者埋葬,更沒有舉行任何儀式,由于這事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們就像兩條野狗,相互嘶咬一陣。帕利亞內察本打算舉行一個儀式,同時給帕夫柳克上赤匪的帽子。然而,以神甫瓦西里為首的社會革命黨委員會不同意這么做。
那場火力沖突,在戈盧布的隊伍里引起強烈的不滿。戈盧布的警衛(wèi)連在這場火拼中損失最重。為了平息情緒,提高士氣,帕利亞內察建議來一次“游戲”——屠殺猶太人。但上校正要和酒館老板的女兒舉行婚禮,他不想歡慶氣氛有這種事發(fā)生,因此他不同意。但架不住帕利亞危言聳聽,他最后還是同意了。
上校加入了革命黨,那這次屠殺確實有點說不過去。怕流言蜚語太多,他的對頭一定會去“總”頭目那說三道四。不過,現(xiàn)在他還不完全依靠“總”頭目,而且“總”頭目也不是什么好貨色。對這種暴行他也不在乎了。
清晨,屠殺猶太人的行動開始了。拂曉以前街上灰蒙蒙的。連一個人影兒也看不見。
整個小城的街道像一根潮濕的麻布帶子毫無秩序的堆在那里,城里的猶太人就居住在這里。每家的窗戶上都掛著窗簾,或者是百葉窗緊閉,看不到一絲光亮。
從外面看去,好像家家戶戶還在睡夢之中,其實他們根本沒睡,都擠在一個小屋里,等待大難臨頭。只有年幼無知的孩子在母親溫暖的懷抱里酣然入睡。
早上,戈盧布的衛(wèi)隊長薩洛梅加在苦苦的叫喊上校的副官帕利亞內察,想叫醒他。這個衛(wèi)隊長皮膚有點黝黑,長得像吉卜賽人,臉上有一塊紫色的疤。帕利亞內察睡得正香,始終無法醒來。他夢見一個面目可怕的駝背妖怪,不斷抓他的喉嚨,他不停地掙扎。當他終于抬起痛得要命的腦袋時,他才知道,是薩洛梅加在叫他。“快起來,瘟神!”薩洛梅加搖著他的肩膀:“到時候了,該動手啦!怎么不讓你醉死?”
帕利亞內察完全清醒過來了,他坐起來,因胃被酒灼燒疼痛以至扭曲了臉,吐了口苦痰。“動手要干什么?”他昏昏沉沉地問薩洛梅加。
“干什么,殺猶太人呀。你說干什么?”帕利亞內察全都想起來了,他真的把這件事給忘了。
昨天晚上,上校老爺帶著未婚妻和他們到外面去玩,在那里,他們喝得酩酊大醉。大屠殺期間上校老爺最好回避一下。這樣,如果有人說三道四,他就可以說這是一場誤會,而且事發(fā)時他又不在。帕利亞內察則可以隨心所欲地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了。這個帕利亞內察,在這方面他的確是個專家。
帕利亞內察自己往頭上澆了一桶冷水,這才完全清醒過來。接著,他在司令部里下達了一系列屠殺命令。警衛(wèi)連的人都早已上馬,狡猾的帕利亞內察為了防止出現(xiàn)亂子,命令設置崗哨,割斷工人與城市的聯(lián)系。一挺機槍架在列辛斯基家的花園里,槍口朝向大路。如果有人反抗他們就開槍射擊。
一切準備妥當,帕利亞內察和薩洛梅加也趕快上馬。剛要出發(fā),他又想起一件事,急忙命令道:“等一下!差點忘了。準備兩輛大車,我們還要給上校大人弄點禮物,哈哈哈!……照老規(guī)矩,弄到手的財物歸司令,而弄到手的美人兒,哈——哈——哈,自然歸我!記住了嗎?混蛋!”最后一句話是對警衛(wèi)隊長說的。
薩洛梅加眨了眨眼睛說:“美人兒多的是,大家都有份。”
出發(fā)了。副官帕利亞內察和薩洛梅加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散亂不堪的警衛(wèi)連緊跟其后。這時,晨霧已經(jīng)散去,他們來到富克斯百貨商店,商店的招牌早已銹跡斑斑了。帕利亞內察在這幢兩層樓房前拉住了韁繩。他那匹細腿的灰馬不安地跺著地面。
“噢,上帝,我們就從這里開始吧。”帕利亞內察說著先跳下馬來:“喂,弟兄們,趕緊下馬!”他轉過身對圍攏過來的弟兄們說:“現(xiàn)在馬上就開始了,弟兄們,不要打死他們,以后機會多得是;女人也是,如果現(xiàn)在癮頭不大,熬到晚上再干也不遲。”
有個騎兵露出滿嘴的大牙,不滿地說:“少尉老爺,要是她心甘情愿那該怎么辦呢?”
引得周圍的人哄堂大笑。帕利亞內察看了那人一眼:“如果她心甘情愿,那你就干吧。又沒有人限制這事兒。”
帕利亞內察走到商店門前,用力踢了一腳,但那門結實得很紋絲不動。看來不能從這個地方開始。帕利亞內察手提軍刀,拐過彎,向富克斯家門口跑去,薩洛梅加也緊跟其后。這間屋里有3個人,起初屋里的人聽到了外面的馬蹄聲,當馬蹄聲在商店門前停止時,他們的心好像被揪了出來,身子也嚇得癱軟了。
大財主富克斯昨天就帶著妻子和兒女逃跑了,只把十幾歲的女仆——麗娃留下來,姑娘麗娃膽小文靜,在財主家受盡了折磨。富克斯怕麗娃一人不敢住在這里,便叫她把父母接來,和她一起住。
剛開始,小姑娘不愿留下,但老謀深算的富克斯花言巧語地騙她,說大屠殺或許不會發(fā)生,再者說,窮人身上又沒有什么,他們不會怎么樣的,他還答應回來后賞錢給麗娃買衣服。
這時,一家3口一直留心外面的動靜,他們害怕地不得了,又存有一絲僥幸,也許是過路人吧?或許那些人并不是停在他們門前?或許是錯覺在作怪吧?很快,外面?zhèn)鱽砬瞄T聲,這一切都是事實。老父親佩薩赫像受到驚嚇的孩子,站在店鋪的門邊,輕輕地祈禱,祈求上帝保佑這間房子里的人。站在旁邊的老太太只聽見了他喃喃細語,卻沒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麗娃蜷縮在最里面的屋子里,躲在橡木櫥子的后面。
一陣粗暴猛烈的撞門聲,嚇得兩個老人渾身打顫。“快開門!”又是一陣猛烈的撞擊,還夾雜著兇狠粗野地咒罵聲。兩位老人嚇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外面的匪徒用槍托頻頻撞門,被閂著的門實在承受不住了,最后終于裂開了。外面那群人擠滿了這個房間,他們在各處搜尋。通往商店的門一下便被撞開了,這些匪徒蜂捅而入,打開了外面的大門。搶劫開始了。布料、鞋子凡是能帶走的裝了兩馬車,薩洛梅加驅車將這些東西送到了上校的公館。返回來的時候,他聽到一聲慘叫。
帕利亞內察讓所有的人只管去商店搶東西,自己卻走進里間。他那野狼般的綠色眼睛把3個人仔細的看了一遍,然后對兩個老人吼道:
“滾出去!老東西。”兩個老人沒有動。帕利亞內察向前邁進了一步,慢慢地抽出軍刀……“媽媽!”麗娃發(fā)出撕心裂肺地叫喊。這就是薩洛梅加聽到的那聲慘叫。
帕利亞內察又轉過身來,對進來的手下人說:“把這兩個老東西給我趕出去!”他指了指麗娃的父母。兩個老人被匪徒使勁地拖出門外。帕利亞內察又跟剛剛進屋的薩洛梅加說:“你們在外面等一會兒,我和這小女孩說幾句話。”
老人聽見屋內一聲凄厲的慘叫,急忙向里面撲去,被一拳打回墻邊,老人痛得喘不上氣來;麗娃的母親,平素一向溫和柔順的托伊芭像發(fā)瘋地頭母狼撲過去緊緊抓住薩洛梅加:“畜牲!你們要干什么呀?”枯瘦如柴的手指像鉗子一樣牢牢抓住薩洛梅不放,讓他掙脫不了。
剛剛清醒過來的佩薩赫也過來幫忙。“快放了她吧!她是我女兒呀!她還小呀……”兩位老人一起把薩洛梅加從門邊拉開。薩洛梅加惱羞成怒兇狠地從腰間拔出納甘式轉輪手槍,照著老人頭頂狠狠砸去,老人一聲未吭就倒下去了。
房間里不斷傳出麗娃的哀叫。瘋了一般的托伊芭也被拖到外面,街道上回蕩著她的叫喊和呼號。很快,屋里的叫喊聲停息了。
帕利亞內察從里面走出來,對薩洛梅加說:“她已經(jīng)死了,別去了,我只是用枕頭稍稍捂了她一下。”說著,他跨過佩薩赫的尸體,踩著濃稠的血漬走過去了。
來到外面,咬牙切齒地說:“一開始就不順利。”其余的匪徒跟在他后面在房間里的地板上,在臺階上,留下了他們帶血的腳印。此時,城里一片混亂。這些匪徒因分贓不均而自相格斗,有的甚至以刀兵相見。整個城市到處都有人在為搶東西而廝打。他們把容量為10桶的大酒桶從啤酒館弄到街上。
接著又挨家挨戶進行搜查。
沒有人反抗,沒有人搏斗。他們搜遍每一處地方,每一個角落,身后留下一堆破衣爛衫。第一天一共死了兩個人:麗娃和她父親,厄運并沒有完結,更大的災難在等著他們。傍晚,這群貪婪的野獸縱情狂歡,以等待黑夜的來臨,由于黑夜他們可以為所欲為,干些罪惡的勾當。野獸總是喜歡夜間出來襲擊人的。
在這血腥的兩三天中,很多生命被摧殘、毀滅,即使是僥幸活下來的人也是心情憂郁,那些年青人在這幾天都熬白了頭!淚水哭干了。他們在忍受著痛苦的煎熬,忍受著奇恥大辱。他們又比死者幸運多少呢?深巷里,到處都有年輕姑娘的尸體,她們受盡摧殘和凌辱,她們遍體鱗傷。她們蜷縮在那里,對這個罪惡世界的一切,她們再也看不到了。
在鐵匠納烏姆的小屋里,這些匪徒遭到了狠狠的打擊,當這些畜牲向鐵匠年輕的妻子薩拉撲過去的時候,年僅24歲,身強力壯的鐵匠毫不留情地還擊了,為了保護自己的妻子,使她免受侮辱,小屋內他和那些畜牲進行了短暫、猛烈的搏斗,兩個彼得留拉匪徒的腦袋像爛西瓜一樣開了花。面對沒有人性的匪徒,怒不可遏的鐵匠也顧不得那么多了,拼死捍衛(wèi)他和妻子的生命。所以,匪徒們也害怕了,紛紛逃到河邊,進行長時間不停地掃射。很快納烏姆的子彈快要用完了,他把最后一顆子彈留給了妻子,自己端著刺刀沖出去準備拼命。然而,剛一出門,便被子彈打中,鋼鐵般的身軀倒下去了。鄰近村子的一些壯漢騎著高頭大馬來到城里,他們把搶來的東西裝到車上,在當匪徒的兒子或親戚的幫助下,把這些東西運回家。印刷廠的工人已經(jīng)有一半藏起來了。當謝廖扎幫助父親在隱藏印刷廠工人時,見一個人在沒命的奔跑。他是個猶太老人,早已累得氣喘吁吁,追趕他的那個彼得留拉匪徒飛馬趕到,并準備射擊。老人趕緊把雙手舉起好像這樣就能保護自己一樣。謝廖扎飛快沖過去,用身體擋住老人,大吼一聲:
“狗雜種!住手!”那匪徒則毫不猶豫地用馬刀向謝廖扎腦袋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