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匹克威克外傳(上)
- (英)查理斯·狄更斯
- 2956字
- 2016-01-20 20:01:04
本章不長——除了別的事情,主要講匹克威克先生如何駕車,溫克爾先生如何騎馬,以及他們倆做得如何天空十分晴朗,空氣也如此的芬芳,周圍的一切都顯得如此美麗,匹克威克先生靠著羅徹斯特橋的欄桿,正在冥想并等待著早餐。如此迷人的景色,即使對一個悟性比眼下這位遜色得多的人,也是十分具有誘惑力的。
這位觀察者的左邊是城墻的殘垣斷壁。糾纏在一起的海草掛在嶙峋參差的石頭上,在一陣接一陣的風里不停抖動。綠色的常春藤攀沿在頹敗的黑色雉堞上。雉堞后面聳立著一座古堡,它所有的塔都已經沒有了頂,厚墻也坍塌了,但它仍然在那里自豪地向我們講述著它昔日的威風。麥德威河的兩岸,是一望無際的麥田和牧場,上面點綴著一架又一架的風車,或是一個遙遠的教堂。稀薄的云彩在朝陽的光輝下飄過,在大地上投下變幻莫測的云影,使這豐富多彩的風景更加扣人心弦。河水在靜靜地流淌,映照著天空,還閃耀著太陽的無限光芒。
漁夫們的槳劃著河水,發出清脆的聲音,沉重卻美麗如畫的船只順流而下。
匹克威克先生被眼前的美景給迷住了,陷入了美麗的遐想,忽然,一聲重重的嘆息和肩膀上的觸碰使他回過神來。他回頭一看,發現之前的那個憂郁的人正站在他身旁。
“對景出神了?”憂郁的人問道。“是的。”匹克威克先生說。“慶幸自己起了這么個大早?”匹克威克先生點頭表示對他話的贊同。“啊!人應該早起,好看看耀眼無比的太陽,因為它的光輝是無法持續一整天的。”“你說得沒錯,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說。“常言說得好啊,”憂郁的人繼續說,“‘良辰美景難再。’這話用來形容我們每天的生活是多么合適。天啦,要是能夠恢復兒時的美好時光,或是把它們永遠都忘掉,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你體會過很多人間的艱辛吧,先生。”匹克威克先生活中帶著同情地說。
“是呀,”憂郁的人急忙說,“是呀。多得讓見到我的人認為那都是不可能的。”他停頓了一下,然后又突然地說:
“你有沒有想到過,在這樣美麗的一個早晨,在水里死去會是一種幸福?”“天啊,沒有!”匹克威克先生說,同時離欄桿遠了一些,因為他不由自主地擔心憂郁的人會把他推下水去驗證一下。
“我可是常常這樣想,”憂郁的人說,他沒有注意到匹克威克的動作,“寧靜清涼的河水好像在邀請我去那里安息。只要縱身一跳,水花一濺,短暫的掙扎。片刻之后會有一個漩渦,然后它漸漸會平息成漣漪。水把你的頭淹沒了,這個世界也就永遠淹沒了你的一切悲苦與不幸。”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憂郁的人的眼睛閃耀著不知名的亮光,但這短暫的興奮很快就過去了。他平靜地轉過頭去,說:
“哎——夠了。我想和你說別的話題。前天晚上你請我讀那篇故事時,你聽得十分用心。”
“我是十分的用心,”匹克威克先生回答說,“我覺得——”
“我沒有征求你的意見,”憂郁的人打斷說,“我不需要任何意見。你為了獲得快樂和教益而旅行。如果我給你一份特殊的手稿——注意,說它特殊,是因為它是真實人生的一頁。你會把它拿到你經常提到的那個俱樂部去嗎?”
“當然會。”匹克威克先生回答說,“而且只要你愿意,它還會被記載在俱樂部的記事錄里。”
“那么就給你吧,”憂郁的人回答說,“把投寄的地址告訴我!”匹克威克先生告訴了他們可能采納的旅行線路,憂郁的人小心地把它記在一本油膩的記事本上,隨后他謝絕了匹克威克先生請他共進早餐的邀請,一個人慢吞吞地走開了。
回到房間后,匹克威克先生發現他的三位伙伴已經起床,正坐在桌邊等著他吃早餐,而誘人地早餐已經擺在了桌上。他們坐下來開吃,烤火腿、雞蛋、茶和咖啡,等等,很快就都被吃光了,那種速度就可以證明食物是多么精美,食客們的食欲有多么旺盛。
“那么,討論一下去邁諾莊園的事吧,”匹克威克先生說,“我們要怎么去呢?”
“也許我們最好詢問一下招待。”圖普曼先生說,然后招待馬上被叫來了。
“丁格萊谷地,紳士們——有十五英里遠——有岔路——要叫驛馬車嗎,先生?”
“但是驛馬車只能坐兩個人。”匹克威克先生說。
“沒錯——對不起,先生。——還有四輪馬車,先生——后面是雙人座——前面坐一位紳士趕車——噢,對不起,先生——還是只能坐三個人。”
“那怎么辦?”斯諾格拉斯先生說。
“也許有哪位紳士可以騎馬吧,先生?”招待看著匹克威克先生提議道,“非常好的備有鞍子的馬,先生——然后可以讓華德爾先生的任何一個仆人來羅徹斯特的時候帶回來,先生。”
“只好這樣了,”匹克威克先生說,“溫克爾,你騎馬去可以嗎?”
溫克爾先生對自己的騎馬技術,在內心深處其實是有幾分憂慮的,但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愿別人了解這一點,于是就立刻硬著頭皮答應了:“當然。我十分樂意。”
“那讓他們十一點的時候在門口等著好了,”匹克威克先生說。
“好的,先生。”招待說。招待退下以后,早餐也結束了。旅行者們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為將要進行的遠行準備換洗的衣服。匹克威克先生做完了一切準備,正從咖啡間的百葉窗上方悠閑地看著街上的行人的時候,招待進來告訴他馬車已經準備好。
那是一個安裝在四個輪子上的綠色小車廂,后面有低矮的兩人座位,前面則是一個抬高的單人座,拉車的是一匹高大的褐色馬。一個馬夫站在旁邊,正抓著另一匹大馬的韁繩它已配好鞍子等著溫克爾先生去騎。
“天啦!”匹克威克先生說這話時他們已經站在人行道上,換洗的衣服正被放進車內。“誰來駕車呢?我可從沒考慮這一點。”
“噢!當然是你啰。”圖普曼先生說。
“那是肯定的。”斯諾格拉斯先生附和道。“我!”匹克威克先生驚訝地叫道。“不用擔心,先生,”馬夫插話說,“我保證它乖乖的,先生。抱在懷里的孩子都能趕得了它。”“它不會受驚吧?”匹克威克先生問道。
“受驚?——就算是遇上一大車燒掉尾巴的猴子,它也不會受到任何驚嚇的,我保證。”
隨后,圖普曼先生和斯諾格拉斯先生進了車廂。匹克威克先生也上了駕駛臺。
“好了”馬夫對助手說,“把韁繩交給這位先生。”助手把韁繩交給了匹克威克先生,馬車夫則把一根鞭子塞進他的另一只手。
“喔——喔!”匹克威克先生叫道,因為那頭高大的四腳獸一副要退到咖啡間的窗子里去的樣子。
“它只是和你鬧著玩的,先生,”馬車夫說道,“抓住它,威廉。”助手制住了馬讓它安靜了下來,馬車夫則跑去幫助溫克爾先生上馬。
“那一邊,先生,請從那邊上。”溫克爾在經過一番指點之后,總算爬上了鞍子,他的整個動作艱難得就像是爬上一艘航空母艦一樣。“都準備好了吧?”匹克威克先生問道,可他心里卻覺得一切都糟透了。“好了。”溫克爾先生小心地回答說。
“讓他們走吧,”馬夫叫道,——“拉住它,先生。”于是,馬車和馬一起出發了。
“它怎么斜著走呀?”車廂里的斯諾格拉斯先生對馬鞍上的溫克爾先生問到。
“我怎么知道,”溫克爾先生答道。他的馬正在以極其奇怪的姿態在街上晃蕩——總是斜著身子,把頭對著街的一邊,然后將尾巴對著另一邊。
匹克威克先生根本沒有時間觀察這一情況,他的所有精力已傾注到對付那頭套在車上的牲口上去了,除了以非常令人不舒服的方式把頭高高昂起,讓韁繩繃得令匹克威克先生要費很大的勁才能拉得住,它還顯示出一種奇怪的嗜好,那就是,時不時地向路邊沖去,接著又突然停住,隨后又向前猛沖,速度快得根本沒法控制。“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在馬兒第二十次使用這種花樣的時候,斯諾格拉斯先生說。“我不知道,”圖普曼先生說,“它像是受驚了,你認為呢?”斯諾格拉斯先生正想回答,但突然被匹克威克先生的一聲叫喊所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