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劉敏中
- 元曲精品鑒賞(中華古文化經(jīng)典叢書)
- 盛慶斌編著
- 1220字
- 2016-02-23 14:15:18
〔正宮〕黑漆弩
劉敏中
村居遣興
長巾闊領(lǐng)深村住,不識我喚作傖父。掩白沙翠竹柴門,聽徹秋來夜雨。閑將得失思量,往事水流東去。便宜教畫卻凌煙,甚是功名了處?
《全元散曲》中,劉敏中僅留下兩首《村居遣興》,這是第一首。據(jù)《元史》本傳,敏中曾兩次辭官家居,一是任監(jiān)察御史時,因“權(quán)臣桑哥秉政,敏中劾其奸邪,不報,遂辭職歸其鄉(xiāng)。”一是至大末年作翰林承旨時,“以疾還鄉(xiāng)里”,時已年近七十。從此曲的憂憤牢騷看,不像晚年致仕后作,因武宗對他一直頗重用;又第二首中有“盡疏狂”一句,也不似七十老人口吻。故此曲當(dāng)為首次辭官居家時作。考桑哥任相在至元二十四年(1287)二月至二十八年一月之間,二十六年三月,桑哥為控制言路,竟“笞監(jiān)察御史四人。”敏中恰為御史,其劾桑哥當(dāng)在本年。故此篇約作于至元二十六、二十七兩年之間,時作者四十七、八歲。
前四句寫“村居”,后四句寫“遣興”。首句即擒控題旨,“長巾闊領(lǐng)”狀隱士的簡樸衣著,且微露其散誕逍遙風(fēng)度。“深村”點明幽邃山村的寧靜,無蟻穴蜂衙之?dāng)_,無車馬紅塵之喧。這種掛冠而歸,甘居荒野之舉,固非彼等汲汲功名、碌碌奔競之世俗者流所能理解,故有“傖父”(鄙賤之夫)之譏。兩句不無自嘲之意,然其傲兀不平之情已溢于言表。
三四句借景抒情。白沙清江。鷗鷺翔集(第二首有“吾廬卻近江鷗住”句),翠綠疏竹,隨風(fēng)搖曳,然而詩人此刻無心觀賞。一個“掩”字,突出他緊閉柴扉的幽獨心境。綿綿秋雨,如煙如織,響在耳鼓,滴在心頭,更易觸發(fā)他那無邊的愁緒。“聽徹”活畫出他那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難眠的情狀。于是,往事歷歷浮現(xiàn)在詩人腦際……。
原來,敏中自幼“卓異不凡”,“平生身不懷幣,口不論錢,義不茍進……每以時事為憂,或郁而弗伸,則戚形于色,中夜嘆息,至淚濕枕席。”(《元史》本傳)而桑哥專權(quán),拼命增賦稅,括民財,賣官納賄,貪贓枉法,弄得“天下騷然,百姓失業(yè)”;“有言者則誣以他罪而殺之”。(《元史·奸臣傳》)敏中身為御史劾其奸邪,又遭壓制“不報”,為此憤而辭官。個人得失自可置之度外,然國事民瘼,是非公理,怎能不令人憂憤?這便是“水流東去”的“往事”。
末二句寫詩人的中夜嘆息:在這賢愚顛倒,天下無道之際,縱然得使畫像列入凌煙閣的“功臣”榜上,那真是功名了卻之處嗎?回答無疑是否定的。桑哥當(dāng)時不就得到忽必烈批準(zhǔn)刻下“頌德碑”嗎?這樣的“功臣”作者顯然是鄙棄的。何況作者自幼就欽慕“古賢”,“豐于功而不自衒”呢!
此曲與白無咎〔鸚鵡曲〕韻字全同,當(dāng)系和韻之作。同是寫隱居抒懷,然意境風(fēng)格迥異:白詞是美煙霞之樂,此曲卻寫憂時之憤;風(fēng)格上白詞明朗曠放,此曲卻悲涼沉郁。元曲中寫隱居樂道一類,大都在批判功名的同時,不免流露出及時行樂的消極情調(diào),而此曲獨能不落此窠臼。且起句擒題入手,中間發(fā)揮題蘊,縱橫盡變:“村居”寫景是撫今,“遣興”抒情是追昔,全由“夜雨”過渡,由“閑將”轉(zhuǎn)折,感情跌宕,承轉(zhuǎn)自然。結(jié)尾二句,先退讓,再反詰,題外傳神,機趣遙遠,“有余音繞梁不盡”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