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國風(8)
- 詩經楚辭鑒賞(中華古文化經典叢書)
- 盛慶斌編著
- 4874字
- 2016-02-23 14:27:28
【注釋】
[1]新臺:衛宣公所建行宮名。臺址當在今河北省臨漳縣古黃河故道附近,為齊、衛交通必經之處。跀:《說文》引作“跀”,鮮明的樣子。[2]彌彌:水盛大的樣子。
[3]燕婉:安順的樣子。代指如意郎君。[4]跀釃(qúchú):即“居儲”,俗名癩蝦蟆。比喻丑惡之人。鮮:美。
不鮮,即不美。[5]灑(cuǐ):《說文》段注以為系“脧”之假借字,高峻的樣子。[6]浼(měi)浼:水滿而平的樣子。[7]殄:《鄭箋》謂殄當作“腆”。腆,善也。[8]鴻:據聞一多考證。是“苦螢”的合音。苦螢就是蝦蟆。
[9]戚施:蝦蟆。
【賞析】
《詩序》說:“《新臺》,刺衛宣公也。”古今無疑義。這首詩的本事是這樣的:當初,衛宣公愛夫人夷姜,生子僅,立為太子,為其聘齊侯之女。釃宣公聞媳甚美,輒起淫心,欲奪為己有。妻自齊來嫁,尚未至衛,恐僅妻不從,使人在她赴衛必經的黃河之濱趕建了一座豪華的行宮——新臺,作為藏嬌之所。待僅妻抵達河邊,衛宣公遂誘其進入新臺,迫其與己成婚。她就是后來的衛宣公夫人宣姜。衛國人民厭惡衛宣公淫昏亂倫的穢行,同情齊女所適匪人的不幸,為此而作《新臺》。
本詩用跀釃、戚施來比喻衛宣公,是再確切也不過了,它活活地繪出衛宣公臃腫狼夯、不能俯仰的丑惡形象。衛國人民所作的這首《新臺》,把衛宣公這個衣冠禽獸永遠釘在恥辱樁上了。
二子乘舟
二子乘舟[1],兩個孩子在船上,泛泛其景[2]。飄飄蕩蕩向遠方。愿言思子[3],深深地思念你們啊,中心養養[4]。憂心忡忡不定當。二子乘舟,兩個孩子乘小舫,泛泛其逝。飄飄蕩蕩赴異鄉。愿言思子,深深地掛念你們啊,不瑕有害[5]?該不會途中遭災殃?
【注釋】
[1]二子:指衛宣公的兩個兒子太子僅和公子壽。[2]泛泛:飄浮不定的樣子。景:通“憬”,遠行。[3]愿言:猶“愿焉”。愿:思念。[4]養養:猶“漾漾”,心中憂愁不定的樣子。[5]不瑕:不無。疑慮之詞。
【賞析】
《二子乘舟》可說是《新臺》詩的下篇。關于這首詩的本事,《詩》今、古文有不同的解說。衛宣公強納太子釃的未婚妻后,與她生下公子壽及公子朔。太子釃母夷姜自經身亡,壽、朔之母立為夫人,是為宣姜。宣姜初聘為太子釃之妻,及至新臺后驟變為太子釃之母,她對太子釃因心愧而生恨,務欲除之以蓋其羞;衛宣公奪媳為妻,因亂倫逆理而心懷鬼胎,也必廢太子釃而后快。《毛詩》據《左傳》立說:宣姜與公子朔讒毀太子釃。宣公大怒,令子僅到齊國去,而派刺客在邊境截殺。宣公賜太子釃白旄,陰囑刺客見到持白旄者即刻下手。公子壽知道這個陰謀,勸告太子釃逃走。太子釃認為這是君父之命,不可以逃。公子壽將太子釃勸醉,竊其白旄先行,遂在邊境遇難。
詩人直抒胸臆,將自己對二子命運的關切和疑慮和盤托出,真情實意,動人心魄,使讀者與她一起關心二子的安危。
鄘風
柏舟
泛彼柏舟[1],柏木船兒飄蕩,在彼中河[2]。在那河中央。聃彼兩髦[3],那人兒海發分兩旁,實維我儀[4]。他才是我的對象。之死矢靡它[5]。我到死不改心腸。母也天只!我的娘啊!我的天啊!不諒人只!人家的心思你就看不見啊!
泛彼柏舟,柏木船兒飄蕩,在彼河側。在那河邊上。聃彼兩髦,他的海發分兩旁,實維我特[6]。我和他天生一雙。之死矢靡慝[7]。我到死不變主張。母也天只!我的娘啊!我的天啊!不諒人只!人家的心思你就看不見啊!
【注釋】
[1]泛:漂浮。[2]中河:即河中。[3]聃(dàn):頭發下垂之狀。髦:指古時男女未成年時的發式,即頭發從中間分開,梳成雙髻,垂在兩邊,為之髦。[4]儀:“偶”的假借;配偶。[5]之:至。矢:借為“誓”。[6]特:匹,配偶。[7]慝(tè):更改。
【賞析】
這首詩的主題,《詩序》認為是:“共姜自誓也。衛世子共伯蚤死,其妻守義,父母欲奪而嫁之,誓而弗許,故作是詩以絕之。”朱熹等諸家都同意此說。只有呂祖謙提出懷疑,認為《詩序》無據。清代姚際恒據此認為:“當是貞婦有夫蚤死,其母欲嫁之,而誓死不愿之作。”方玉潤亦沿襲此說,并在《詩經原始》中標為“貞婦自誓也”。我們細細品味詩意,《詩序》之說固屬無據,姚、朱二人之說也未脫《詩序》窠臼,亦欠公允,這買是一首反抗父母之命、爭取婚姻自主的愛情詩。
這首詩共兩章,通過女主人公看到漂浮不定的柏木舟,聯想到對自己理想對象的懷念,轉而對母親的無理干涉滿懷憂愁悲憤,最后訴諸蒼天這一系列感情起伏的描寫,為我們塑造了一位感情熾烈、真摯坦率、性格鮮明果斷、開始覺醒的反對包辦婚姻制度的光輝的婦女形象,在中國文學史上具有深遠的影響。
墻有茨
墻有茨[1],墻上長的蒺藜,不可埽也[2]。不可以去掃它呀。中煹之言[3],內室中的那些話兒,不可道也[4]。不可以去說它呀。所可道也[5],假若可以說起這些話兒哪,言之丑也!那說出來可真丑呀!墻有茨,墻上長的蒺藜,不可襄也[6]。不可以去攘除它呀。中煹之言,內室中的那些話兒,不可詳也[7]。不可以去詳細地說它呀。所可詳也,假若可以詳細地說起它哪,言之長也!那說起的話可就長啦!墻有茨,墻上長的蒺藜,不可束也[8]。不可以捆而除之呀。中煹之言,內室中的那些話兒,不可讀也[9]。不可以去公開地傳播啊。所可讀也,假若可以公開地去傳播它啊,言之辱也[10]!那說起來可真丟臉啊!
【注釋】
[1]茨:蒺藜。[2]埽:同“掃”。掃除。[3]中煹(ɡòu):內室、密室。中煹之言,指內室中的曖昧之言。[4]道:說。[5]所:若,如果。[6]襄:通“攘”,除去。[7]詳:細說。[8]束:成捆地除掉。[9]讀:誦言,宣露,公開地說出來。[10]辱:恥辱,丟臉。
【賞析】
本篇與《邶風·新臺》堪為姐妹篇。衛宣公既娶媳宣姜為妻,作新臺于河上,亂倫于先,歐陽修《詩本義》斥之為“淫不避人,如鳥獸耳”。故《詩序》言及《新臺》曰:“國人惡之而作是詩。”衛宣公死,宣姜與庶長子公子頑私通,生子五人,亂倫于后。故《詩序》云“《墻有茨》,衛人刺其上也。公子頑通乎國母(宣姜),國人疾之而不可道也。”如果說《新臺》是記錄了衛國百姓眥目怒罵,“惡之而作是詩”的話,那本篇《墻有茨》則在情緒上顯得舒緩含蓄、委婉深沉。說是“疾之而不可道也”,然而正是在這“不可道”之中,詩篇將宮闈深處見不得人的污穢之事予以其中,將衛國百姓對上層統治者糜爛腐化、荒淫無恥的蔑視盡泄于字里行間,巧妙地盡道之矣。像本篇這樣,大膽揭露統治階級荒淫失政,即使是在《詩經》的民歌中,也是為數不多的。宋代朱熹注此詩時,曾提出一個問題:此詩揭露宮闈秘事,“其煹甚矣”,然而“圣人何取焉而著之于經也?”朱熹自己的解釋為:“圣人所以著之于經,使后世為惡者,知雖閨中之言,亦無隱而不彰也。其為訓戒深矣。”(《詩集傳》)朱熹加之于孔子頭上的“訓戒”說,較之孔子的文藝思想,應該說是后退了一步。孔子言及詩,曾談到“詩”有“興”、“觀”、“群”、“怨”的作用。孔子整理詩經,這種認識必然反映在他的整理工作過程中。《墻有茨》從“觀”的社會功用來看,如朱熹自己所說的,可以“考見得失”(《詩集傳》),也如鄭玄所說,可以“觀風俗之盛衰”(《毛詩集解》引鄭玄注),但從《墻有茨》的主體傾向來看,似乎更應該強調“怨”,即“怨刺上政”
(《毛詩集解》引孔安國注)這樣的社會功用。
君子偕老
君子偕老,她和老爺共白頭,副笄六珈[1]。玉簪首飾插滿頭。委委佗佗,舉止大方又從容,如山如河,如河之深如山重,象服是宜[2]。穿了華服很漂亮。子之不淑,然而你卻不善良,云如之何。這又叫人怎樣講。
笑兮笑兮,真鮮艷啊真鮮艷,其之翟也[3]。穿上彩繡衣幾件。軫發如云[4],黑發如云長又美,不屑碲也[5]。不屑用那假發佩。玉之畑也[6],美玉耳環垂兩旁,象之惖也[7],象牙發插插頭上,揚且之皙也[8]。額頭寬廣膚如玉。胡然而天也,怎么好像天仙喲,胡然而帝也。怎么好像上帝喲。笑兮笑兮,真艷麗啊真艷麗,其之展也[9]。上穿朱紅縐紗衣。蒙彼縐蔞,內罩上衣葛布衫,是紲袢也[10]。這是夏日白內衫。子之清揚,你既眉清目又秀,揚且之顏也。額角方廣貌不丑。展如之人兮,像你這樣的人兒啊,邦之媛也。應是國中的美女啊。
【注釋】
[1]副笄:古代貴族婦女的首飾。編發作假髻叫副,插在發髻上的簪叫笄,笄上的玉飾叫珈。[2]象服:古代王后及諸侯夫人所穿的服裝,上畫日月星辰或野雞羽毛等形象作為裝飾。[3]翟:翟衣。貴族夫人所穿的繡畫有野雞花紋的衣服。[4]軫(zhěn):黑發。[5]碲(dí):
假發。[6]畑(tiàn):用絲繩與首飾相系的耳旁垂玉,左右各一。下端有穗,垂至胸部。[7]惖(tì):可作搔頭用的簪子。[8]揚:額角方廣、豐滿。[9]展:展衣。一種細紗制成的紅色夏衣。[10]紲袢(xièpàn):暑天所穿的白色內衣。
【賞析】
根據《詩序》和《鄭箋》,我們得知這首詩的諷刺對象是衛宣公的夫人齊女姜氏。此詩乃為婉諷宣姜的淫穢之行:她本是宣公為兒子僅聘娶的,在出嫁的半途中被宣公劫奪而成為宣公的妻子。宣公死后,她又與宣公庶子公子頑私通,并生下了三男二女。
詩人用來表示直接諷刺的文句,可說是吝嗇到了極點,而與之相反,從滿頭玉飾、滿身彩繡到如云長發、似玉肌膚,進行了盡情的鋪排,可見描述這位貴夫人的美麗卻是不惜筆墨。如果拋開“子之不淑”的詩句,那么我們只能認為詩人是在由衷地贊嘆了。然而,正是有了“子之不淑”這一點睛詩句的管束,也就使詩人的這一作法成為高明的“婉道無窮”的諷刺寫法。因為,詩作把這位夫人的形象渲染得越是華貴美麗,那么與她丑惡靈魂所形成的藝術反差也就越大,而讀者從詩歌中所能感受到的諷刺意味,也就自然地更為婉郁深長。
桑中
爰采唐矣[1]?哪里能把女蘿采?沫之鄉矣。到那朝歌曠野外。云誰之思?心里常把誰掛懷?美孟姜矣。孟姜美麗惹人愛。期我乎桑中[2],約我桑田里相會,要我乎上宮[3],請我樓上訴衷懷,送我乎淇之上矣[4]!送我淇水上呵手分開!爰采麥矣?哪里能把麥穗采?沫之北矣。到那朝歌北郊外。云誰之思?心里常把誰掛懷?美孟弋矣。孟弋美麗惹人愛。期我乎桑中,約我桑田里相會,要我乎上宮,請我樓上訴衷懷,送我乎淇之上矣!送我淇水上呵手分開!爰采葑矣[5]?哪里能把蔓菁采?沫之東矣。到那朝歌東郊外。云誰之思?心里常把誰掛懷?美孟庸矣。孟庸美麗惹人愛。期我乎桑中,約我桑田里相會,要我乎上宮,請我樓上訴衷懷,送我乎淇之上矣!送我淇水上呵手分開!
【注釋】
[1]爰:在哪里。[2]期:約。[3]要:即邀。上宮:樓上。[4]淇:衛之水名。[5]葑:蔓菁,即今之蕪菁。
【賞析】
根據傳統的說法,“《桑中》,刺奔也。衛之公室淫亂,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竊妻妾,期于幽遠,政散民流而不可止。”此說顯與詩義不合。《桑中》一般認為是一首描寫男女相互愛慕以至訂期會面的情詩。但如再細加玩味,《桑中》一詩,寫的是一位男主人公想象中和他的意中人慕悅相會的情景,應系虛寫。
鶉之奔奔
鶉之奔奔[1],鵪鶉雙雙飛,鵲之惖惖。喜鵲對對配。人之無良[2],這人沒德性,我以為兄!反稱為長輩!鵲之惖惖,喜鵲對對配,鶉之奔奔。鵪鶉雙雙飛。人之無良,這人沒德性,我以為君!反居國君位!
【注釋】
[1]鶉(chún):鳥名,鵪鶉。奔奔:指成雙成對地飛翔,與“惖惖”義同。[2]無良:沒有善行,即無恥之徒的意思。
【賞析】
《鶉之奔奔》是《廊風》中的第五篇。這是一首國民諷刺貴族淫亂的詩。舊說以為此詩是衛惠公寫的。衛惠公是衛宣公的兒子。他眼看兄長公子頑與生母衛宣姜通奸亂倫,因作詩刺之。《詩序》曰:“《鶉之奔奔》,刺衛宣姜也。衛人以為宣姜鶉鵲之不若也。”《詩序》的這一說法,得到歷代治《詩經》者的認可,雖然其中也提出了某些史事、細節的漏洞和自相矛盾處,但從總的傾向看,是深信不疑的。
直抒胸臆,無情指責,是此詩的一大特色。“人之無良;我以為兄(君)”中的“人”和“兄”“君”,舊說以為指“公子頑”。因史事不足,似難實指為某一具體歷史人物,故不妨泛指貴族、國君。從結構看,二章首二句即一章首二句的倒置,這種因倒句為韻的結構,在《詩經》中實屬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