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驅舊換新倒插門
- 中國現代史演義 蔣介石在上海灘
- 潘強恩編著
- 7280字
- 2016-08-13 02:51:19
黃金榮一生為人,從做小癟三起,直至成了大流氓為止都有一套向上拍馬奉承的本領和訣竅。不管是張三李四,只要有奶給他吃,就是他的娘。他20歲到22歲時,正在老北門給門卒差役,竟碰到一位達官貴人。這位達官貴人,就是法國駐上海副領事兼法租界總監華爾茲的翻譯官,名叫曹顯民。
這個曹顯民和他的弟弟啟民兩人在當時不但顯赫一時,而且炙手可熱。其祖曹開云,曾做過松太道鹽運使。曹氏兄弟仗著祖先的財勢,赴法留學,在一所天主教辦的教會學校讀書。回國后,兄弟倆就在法租界天主教堂里辦事。當年華爾茲既是法租界的總監,又是法國駐上海副領事,還是天主教在上海的主教。華爾茲身兼三職,更加不可一世。曹顯民既留學法國,當然精通法語,又加是個天主教徒,華爾茲就一眼看中了他,命他充當隨身的譯官。曹顯民一經得到華爾茲的青睬,立即青云直上。他的弟弟啟民,也托庇兄蔭,附翼飛翔。這樣。曹氏一門,都依仗洋人,雞犬升天了。
曹顯民家住在上海城里,每日去法租界,老北門是他必經之路。當時清政府雖然腐敗不堪,但對于進出城門者,“文官住轎,武官下馬”,這個法令尚未廢除。曹顯民坐著馬車進出城門口時,必須開門下車,步行出城,然后再上車關門。曹顯民這個上下車開門的動作,卻引起了麻皮黃金榮的注意。當曹顯民的馬車臨到城門口時,他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去把車門打開,讓曹顯民下車步行出城;上車后,他小心翼翼地把車門關上,躬身而退,如此時間一久,曹顯民對這個黑麻子小流氓就有了好印象。
法國殖民者在1849年,非法攫取到上海城外西北角和沿黃浦江、新開河之間的一片土地,陸續填浜辟路,規劃市政。隨著人口的增加和租界范圍的擴大,各項治安設施也與英租界一樣逐步擴展。但速度較英租界緩慢。到了1893年,也就是麻皮金榮22歲時,法國殖民者采用“以華治華”的手段,張榜招募華捕120名,維持租界的治安。雖然工資待遇非常菲薄,但麻皮金榮孑然一身,無牽無掛,聽得這個消息后,就前去報名應募。經過考試及格,就此錄取,并派專人進行訓練。一天,華爾茲帶同翻譯曹顯民,前去檢閱這批華捕,曹顯民一眼瞥見經常給他開車門的小麻皮,心有所思,就在華爾茲跟前嘀咕了幾句,華爾茲點了點頭。常言道“泰山不能靠,馬屁不會倒”。當時曹顯民即把黃金榮提拔為帶領巡捕之一。當了帶領巡捕,不但是10個巡捕之長,就是工資待遇也較普通巡捕為高,并且在制服左臂上綴有一條杠,以示區別。黃金榮當上這個差事,對曹十分感激。訓練結束后,又被分派到油水最好的地段——十六鋪沿黃埔東昌渡碼頭地段執勤。黃金榮身上披起老虎皮,頓時神氣活現,敲詐勒索,更無所顧忌。每日下班交差,向法國主子交納的財物,也比其他巡捕為多。因此,法國人對他更是另眼相看,不久就升他為二埭頭,左臂上又加上一條杠。
黃金榮當了巡捕,雖然臉上有黑麻子,仍勾搭了一些不正經的女人。原來這些女人,日夜在這一帶勾搭行人,難免被流氓敲詐勒索,她們為了找個靠山,以賊防賊,黃金榮這個二埭頭巡捕,自然被看中了。
當時,小東門十六鋪一帶是全滬水陸貨物進出口集銷地,人煙稠密,商市輻揍,水上墻桅如蓖,難望盡頭;陸地車馬連接,貨殖山積,熙熙壤壤,道為之塞。其熱鬧之情景,可說是“天開不夜,云集萬商。”
小東門城外至東昌渡口,原有一條通黃浦江的支浜。支浜中有一條石橋,名叫“陸家石橋”。顧名思義,想是陸姓建造的。橋的南端屬于華界管轄,橋的北端屬于法租界范圍,而這條支浜兩旁的居民,其管理權既不屬于法租界,也不屬于華界,過去上海人稱其為“陸家石橋兩不管”。因為這是“兩不管”地區,無數的妓院和私娼就充斥其間。妓院里的龜鴇們,剛從前門送走了法租界的流氓巡捕,后門卻又闖進來華界的警察伸手索錢,更有無賴流氓無端敲詐。這兩不管的“安樂窩”,自然并不安樂。
當時,陸家石橋北首有個妓女,名叫阿桂姐,年紀24歲,如若打扮起來,面貌尚稱可人。她原是有夫之婦,并且已生有兩個兒子。她的丈夫名叫馬阿龍,寧波人,阿桂姐也是“阿拉”的同鄉。馬阿龍幾年前因患中風癥,留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遺癥,終日臥病在床,已成為半死不活的癱瘓人。阿桂姐處于這般環境,為生活所迫,不得不淪為私娼,暗地里送舊迎新。不但自己開“私門口”,而且手里還有比她年輕的兩個女人,也和她同操此業。好在這一帶每日進港漁船眾多,漁民們賣罷魚鮮,腰袋里有錢,便來此處尋花問柳。
阿桂姐既住在這繁華之地,只要臉上稍涂脂粉,略梳云鬢,出得門去,要勾引幾只急色的人是毫不費力的。何況還有兩個年輕的助手跟隨左右,更不愁無人上門。一經獵到對象,或去旅館住宿,或到她家里借臺基,都很方便。阿桂姐還可從中抽些臺基錢。因此,其生活倒比她丈夫有差事時較為寬裕。可是女人靠賣肉體度日,都是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倘非萬般無奈,是不會干這行當的。
阿桂姐出賣肉體的錢,首先要遭到那些流氓、巡捕和警察的敲詐勒索。只要他們伸出手,是不會把空手縮回去的。如若對他們說個“不”字,這個“私門口”就休想開得成,真是不鋪這條橋,休想過彼岸。阿桂姐為了對付這些流氓、巡捕和警察無休止的敲詐,不得不去尋找一個更扎硬一些的后臺,來攔門擋狗。雖然黃金榮生得又黑又麻,容貌丑陋,但如若有他攔擋門前,就不怕那些流氓、巡捕和警察了。于是阿桂姐便打定主意,勾引麻皮金榮。釣餌拋引餓魚,無須多花工夫,黃金榮終于被引誘上鉤,到阿桂姐家做了馬阿龍的替身。
阿桂姐自請進了麻皮金榮這尊“驅魔神”,確是靈驗立見,奇效非凡。平日里驅逐不開的那些五喪七煞鬼,竟然再不敢臨門,影跡全無。黃金榮在阿桂姐家早出晚歸,白日里也不妨礙她的“正當”職業。平日里和阿桂姐同走一條路的私門口女人,看到阿桂姐的門上竟有兩條杠的巡捕來給她撐門拄戶,也想效尤,但又找不到對象。平時與阿桂姐感情較深的女人,在給這班流氓、巡捕和警察糾纏得無法解脫時,也居然走上阿桂姐的家門,要求她給她們抵擋一陣,驅散瘟神。阿桂姐因有后臺靠山可倚,就挺身而出,代她們排難解紛。那些五喪七煞鬼鑒貌辨色,也不敢過分要挾。阿桂姐在這伙女人當中,也竟然有些“女亨”的名聲了。
麻皮金榮在阿桂姐家里既做了馬阿龍的替身,就等于有了眷屬,倒也悠游自在,樂不思蜀,死心塌地。對阿桂姐來說,雖然看到麻皮金榮滿臉黑麻,貌相異眾,但是比起癱瘓在床的丈夫馬阿龍,還高勝一籌。因此,她對麻皮金榮還算有些情感。麻皮金榮白天上差,每日中飯,阿桂姐就叫“小南京”送至巡捕房內。這個小南京,名叫金九齡,年齡只有十五、六歲,平日里廝混在十六鋪一帶過著流浪生活,供阿桂姐使喚,賺些殘羹剩飯。后來黃金榮得勢,金九齡就拜他為老頭子。
黃金榮與阿桂姐姘居了兩年半時間,竟讓她生了一個小孩,因排行第三,起名就叫馬老三。阿桂姐的丈夫馬阿龍,雖然身患癱瘓癥,臥病在床,不能行動,但是畢竟還活著。如今麻皮金榮給馬阿龍代生了一個兒子,終究不能以姓黃來代替姓馬的。其實阿桂姐原是什么貨色,這個小老三究竟是誰生的,恐怕連阿桂姐自己也弄不清楚。只是這種不堪過問的糊涂帳,誰也不去給他們清算罷了。
黃金榮在小東門巡捕房當了將近三年巡捕,因精于敲詐勒索,巧取豪奪,每日給法國巡捕頭腦恭獻財帛,益邀寵信。“有功必授祿”,麻皮金榮從原來的“二埭頭”,又提升為“三埭頭”。這“三埭頭”的巡捕如若再提升一級,就可升為“包打聽”的職位。不久,又把他從小東門巡捕房調至麥蘭捕房。這麥蘭捕房是法租界治安捕房的總機構,黃金榮的身價也隨之而倍增。上班時對手下巡捕發號施令,吆五喝六,十分威風。手下的巡捕不僅都要對他立正行禮,還要奉敬贓金。因此他對原來開“私門口”的阿桂姐,也就逐漸產生了厭惡之心,設法要把她甩脫了。
黃金榮提升為“三埭頭”巡捕,又調至麥蘭捕房,他對法國主子更是感恩戴德,格外討好。法國主子對這奴才也倍加寵信。當時在法租界內,除法國巡捕外,中國人充任“三埭頭”巡捕的可說是寥寥無幾。他所以能得到這個職位,一是因他能給法國人出謀獻策,廣辟財路;另一個便是得到曹顯民的提攜。他在麥蘭捕房所管的事越多,交際方面就越廣,黃金榮在那里也越來越有名了。
不知怎的,這消息也傳到他姐姐鳳仙的耳內。開始還將信將疑,認為自從母親去世后,料想這個小癟三弟弟早已凍死街頭,尸骨無存了,因此早把這個“寶貝”弟弟忘置腦后。現在經過親戚朋友的多方證實,鳳仙想念弟弟之心又死灰復燃起來。這時,鳳仙的阿翁鄒松甫病死不久,丈夫萬清又失業在家,又有兩個小孩,家中生活極度困難。她聽到這個消息,本想偕同丈夫找這個寶貝弟弟,但轉瞬間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害怕外國巡捕房門衛森嚴,又加自己衣衫襤褸,不敢前去。后經多方打聽,才知道弟弟與阿桂姐姘居,遂找上門來,向阿桂姐訴述了自己的來由。阿桂姐不聽猶可,聽說是自己“假丈夫”的姐姐,原來是個大姑子到此,當然請入上座,倍加奉承,盛情接待,叫菜請酒,怎敢怠慢!待到黃金榮下班回家,鳳仙見到這個多年不見的寶貝弟弟,頓時觸動了姐弟之情,淚珠兒不禁奪眶而出。姐弟對坐,說不盡親熱。眼前這個寶貝弟弟,若是臉上無麻點的話,哪里還能認得出來!只見他身穿洋呢制服,腳著高統皮靴,頭戴闊沿花邊呢帽,腰間佩著勃朗寧手槍,怎不叫她眉開眼笑,舌反唇轉呢?從過去“永無出息”的論定,到現在滿口奉承,透盡了人情冷暖和世態炎涼。
此刻,鳳仙便向麻皮金榮道:“弟弟呀,姐姐今天見了你有說不盡的高興!你能有今日,也是死去姆媽在九泉之下保佑于你。我黃家只有你一個單丁獨子,你能為去世的母親爭氣,為黃家創基立業,為姐今后要靠在你身上了。正因為親翁年老去世,你姐夫又失業在家,幾年來,我又生了兩個小孩,目前家中處境十分困難。聽說你正需要幫手,看在為姐的情份上,何不給你姐夫謀一職業?”麻皮金榮聽了姐姐一番話,遂答應給他姐夫鄒萬清謀個稽征班班長之職。這個稽征班長確是一個肥缺,鄒萬清倚仗小舅子黃金榮的勢力,在各幫水上船商中,明敲暗索。
再說黃金榮提升為“三埭頭”以后,身份和地位一天比一天高了,對阿桂姐便生了厭膩之心。如今在他眼中,桂姐終究是個私門口,況且家里還有個半死不活的的丈夫馬阿龍,有幾個既不姓馬、又不姓黃的小雜種,更有暖昧不明、偷進偷出的私娼混跡其間,搞得亂七八糟。如若長此混下去,不但遭人背后議論,就是對自己的前程也是影響,于是便想甩掉阿桂姐。怎奈急切里找不到裂隙,只得暫按在心頭。
時有林家母女兩人,家住法租界八仙橋旁林家宅。女兒名叫林桂生,家里有祖遺的房屋和地產,年方22歲,在當時來說,是一個尚未出嫁的大姑娘了。母女兩人不做其他行當,專給小東門上等煙花妓女和私娼們梳妝頭面,賺些錢銀,生活倒也不差。這個大姑娘林桂生,容貌尚可稱人,一天,黃金榮夜宿在阿桂姐家里,早上起床較遲,吃罷早飯,出門上班時,正巧與林桂生打個照面。林桂生知道黃金榮是阿桂姐的姘夫,更何況麻子點在臉上,哪會把他放在眼里?雖然林桂生流水無情,但是黃金榮卻落花有意,從側面打聽,得悉林桂生還是個尚未出閣的閨女,頓時覺得“臺上柳枝攀折易,順風吹雨浸身邊”,于是就托好事的媒婆,向林桂生母親說親,并愿作入贅乘龍。林桂生的母也想到自己的女兒應該“好花賣個時鮮”,擱下來會越擱越不值錢。雖說黃金榮臉上別具“雅觀”,但畢竟是個無繩無縛的光身漢,他既自愿入贅上門,既當女婿,又作兒子,確是兩全其美,就此應下這門親事。
黃金榮既與林桂生譜訂鴛鴦結,當然必須和阿桂姐解開冤家結。須知這個結,原不是偷偷摸摸可以隨便解開的。阿桂姐不聽這個消息猶可,一經聽到這個消息,好似轟雷下的烏云,暴風雨前的狂風,平地激起萬丈怒濤,醋罐醋壇立成碎片。她一面在外面叫賴耍潑,一面在內如蟒魚吸盤緊緊吸住木船一般,把黃金榮直纏得走投無路。莫看這阿桂姐是個女流之輩,其為人倒是十分潑辣,她早在“青幫”女流氓群里廝混,不管你黃金榮的巡捕地位多高,她也用手指指著他的臉叫罵:“你如今要甩掉我,沒有那么容易,老娘準備豁出這條命與你拼到底!老娘原是阿桂貨,你為什么早不張開你狗眼來看看清楚?老娘的‘私門口’不是今天才開張的。你自己原是個什么東西?你有四肢八膀,老娘也不會怕你,就是牽住你的鼻子不放!那時老娘到處叫壞了你,看你能不能去到林家做上門女婿!”黃金榮雖然是個打死人不償命的惡流氓,但在阿桂姐手掌中卻是動彈不得。如今既要散伙,黃金榮也知道用硬的手段不行,只好采用軟的解決。于是找個管臭帳的幫閑向阿桂姐商談拆姘條件。阿桂姐提出如要拆姘解纜,首先應允兩個要求:第一,要黃金榮帶走她生的小老三,并不許虐待;第二,要銀元三千塊,作為拆姘費。若是不依允這兩個要求,決不輕易放過。黃金榮認為這兩個要求均難應允。第一,這個小老三也不一定是他跟她生的,誰知道是張三、李四的雜種?第二,這種爛污阿桂貨,一元錢就能買到,如今竟把熟爛的梅子賣青鮮的價,張開獅子口,要硬敲三千塊銀元,豈不是笑話?
雙方拆姘的條件既然無法談妥,蟒魚吸盤照樣緊緊吸住木船底,毫不放松。盡管你黃金榮不踏阿桂姐的門檻,但她一清早就等候在麥蘭捕房門口,見了面就撒賴耍潑,甚至臥地打滾。她本來是個臥倒貨,哪里顧得體面和羞恥!越是在人多的場所越耍賴,直弄得黃金榮有火沒處發,束手無妙策。為了求得太平,只有躲在巡捕房里不敢露面,避其潑鋒。后經好事的幫閑奔走洽談,黃金榮就將法租界副總監湯姆生簽發給他的一張大糞專辦執照,改名馬老三,作為“拆姘頭”的拆散費。阿桂姐拿到這張大糞專辦執照,頓時眉開眼笑,在這惡狼嘴里,居然給她攀落了狼牙。一經執照到手,馬上解開縛在木樁上的這頭蠢驢,從此一豁兩開,各奔東西。
當時,法租界范圍里的居民,每天把處理出來的大糞,隨地亂倒,到了夏令季節,臭氣熏天,法租界當局對此采取措施,雇用專人運到黃浦江倒掉,因此每月要支出一筆相當可觀的費用。后來,黃金榮向法租界副總監湯姆生出謀獻策,要每戶居民每月交清潔費三至四角,店廠倍增。這樣,倒糞工人的月俸都由居民負擔,法租界當局減少了一筆支出,副總監湯姆生認為黃金榮獻策有功,立即嘉獎。于是黃金榮就向副監湯姆生要求簽發一紙包處大糞專利的執照,由黃金榮一人承包,除他以外,別人不得插手。黃金榮拿到大糞專利執照,就招人投標進行分包,又在新開河沿黃浦江設置一個糞碼頭,買了幾條破船,修補后作為積儲大糞的船,然后賣給郊區農民。這樣,黃金榮就專滾其大糞臭利了。
阿桂姐有了這紙大糞專辦執照,就等于抓到了取之不盡的財源,怎叫她不眉開眼笑呢?于是就此招傭雇工。她原是一個潑辣成性的雌虎,又善于調度和精打細算,悉心管理,不到幾年,既臭又臟的大糞居然給她招來了“五子登科”的鴻運。當年上海人人羨慕的糞大王馬老三,就是這么發起來的。
黃金榮既與阿桂姐解開冤家結,就準備與林家姑娘結婚。好在黃金榮有他的有利條件,就是無掛無牽,孑然一身;林家母女雖給煙花妓女梳頭度日,但是家里卻有祖遺的寬敞房屋和地產,也不需要黃金榮再去另筑“香巢”。到林家入贅,確是兩全其美。一經聘金交納,就此擇日完婚。
當時法租界有條法大馬路,因沿新開河外灘有一座法國駐滬領事公館,因此就名為“公館馬路”。這條公館馬路,東起外灘,西止八仙橋,馬路中段東新橋十字路口,有一家新開的茶樓,招牌叫“聚寶茶樓”。這家茶樓屋兩房都是店面房子,當中有條大樓梯,登樓就是茶室。樓上五正室,窗戶三面臨街,內部裝飾全新,座位舒適寬敞。室內另辟“雅座”和“幽室”,裝設幽雅,安放著精工雕刻的紫檀木大框床和大交椅。每當夏令,大框床編藤為席,冬季鋪毯為褥。這陳設雖不能稱為富麗堂皇,也可說別具一格。原是給流氓大富商們談天說地,逍遙享樂的場所。這家聚寶茶樓在當時法租界茶樓業中,可稱是首屈一指的。
黃金榮與林桂生結婚那天,就是租借這家聚寶茶樓拜花燭的。林桂生的母親為擺闊氣,結婚那天,要黃金榮特地雇了一頂八人扛抬的花轎。這種花轎精工細雕,剔透玲瓏,朱漆泥金,花鳥人物,栩栩如生;絲系金鈴,珠綴龍鳳。轎夫抬行,鈴聲叮當;嵌鏡映月,光彩射目。這種五岳朝天的朱漆泥金花橋,在過去封建王朝是誥命夫人所乘坐的。因此舊社會新娘出閣乘坐這種花轎,均是鳳冠霞帔,用以表示出閣的氣派和排場。當天,新娘林桂生乘坐這頂花轎,吹吹打打,儀仗整齊,從八仙橋林家宅一路直排至東新橋盡頭,道旁行人注視,確是熱鬧非常。一群趨炎附勢的蒼蠅和專吃婚喪飯的行里人,執事唯恐不速,跑腿輕健有力。黃金榮的姐姐鳳仙做了“大姑姐”,好不高興。租界里那些流氓巡捕頭兒,流氓中有名的流氓,戲院和浴室的老板,還有地頭蛇的蛇首,均前來送禮賀喜。給法租界總監華爾茲當翻譯的曹顯民,也曾親來觀禮。拜完花燭以后,黃金榮春風滿面,和林桂生當眾對拜,向來賓敬禮,在一片鼓樂聲中,排開筵席。
一班流氓興高采烈,猜拳行令,在杯盤交錯聲中,賀客們又送來各檔的堂會戲,在臨時搭起的戲臺上,演出了各自拿手的劇目,直鬧到夜半三更,各自興盡散去。
莫看阿桂姐是個女流之輩,她倒有些女白相人的本色。她雖和黃金榮解散了冤家結,但在黃金榮結婚之日,也居然備了禮金親來道賀。在交杯飲宴中,不但談笑自若,而且態度輕佻,故弄風騷,確是一個老吃老做的老行家。
黃金榮與林桂生結為夫妻,因為他有地位和身份,林桂生再也不嫌惡他的黑丑麻皮臉了,夫妻倆倒也情投意合,相安無事。隔不幾年,就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小寶,這且不提。黃金榮自踏進林家宅入贅為婿,過去內外靜謐,門可羅雀的林家宅,如今卻變成了狗鉆狐逐的鬧市門庭。因為林桂生家有五正間、兩軒房和一間大客堂,是一所寬敞的本地房屋。墻內還有一個大院子,離鬧市不遠;宅院外圍靠近小北門,雖然是個敗柩古冢積集場所,枯骨野露,但是對那班五喪七煞們來說,原也是鬼蜮同氣,魑魅連枝,山魈魍堆,憑借因緣。每到夕陽西下,一班巡捕探目、碼頭黨首、戲院老板、盜魁賊頭、地痞惡霸等人,均接踵來到林家宅,把林家宅當作夜總會,不是分贓劈把講斤頭,就是吃酒打牌做花頭,弄得烏煙瘴氣,人鬼難辨,直鬧得林桂生母女倆應接不暇。好在分贓劈把坐有一份,聚賭抽頭天經地義。每日有人送錢上門,風雨也不會阻擋,林家母女每日的進益,強似過去給煙花妓女們梳鬢的收入!黃金榮更廣交租界內外各幫流氓,依靠法國主子包運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