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里·沙里亞蒂思想研究
- 王澤壯著
- 20字
- 2018-12-30 00:33:41
第一章 沙里亞蒂的生平、教育及社會政治活動
第一節 家庭出身
1933年11月24日,沙里亞蒂出生在離呼羅珊省省府馬什哈德大約70公里一個名叫馬茲南的小村莊,一個宗教和文化色彩濃厚、有家學淵源的家庭中。

阿里·沙里亞蒂出生的村莊遠景 阿里·佐爾吉/攝

阿里·沙里亞蒂故居 阿里·佐爾吉/攝
他的曾祖父是當地有名的大阿訇,曾在當時的著名宗教圣地布哈拉、納賈夫和馬什哈德等地的宗教學校接受傳統教育。沙里亞蒂在回憶文章中說,他的家族之所以能在馬茲南這個地方留下來,完全是因為曾祖父的“學問高深”以及“令人仰慕的”品德。在曾祖父來到馬茲南小村子之前,這里的人祖祖輩輩都是文盲,沒有任何教育和對外聯系。當地人為了沙里亞蒂的曾祖父能留下來,特地給了他一棟房子讓他居住。但是曾祖父并未感到快樂,而是為自己沒有什么用處“感到慚愧和不自在”。在祖父的強烈要求下,當地人又為曾祖父專門建起了一座清真寺學校,并把孩子都送到這所學校讀書。不僅孩子們跟著曾祖父讀書,當地的大人也跟著曾祖父認字和學習《古蘭經》。“一旦他能走上講臺給一大群老老少少的學生講課,他的生命便就有了意義。”
這位大阿訇的長子、沙里亞蒂的祖父也繼承了上一輩的教書衣缽,繼續在這所學校里當一名“教師兼教士”。這個家族在本地以“宗教上的虔誠”、“社會上的責任感”和“生活上的節儉”而深孚眾望。但是,真正對沙里亞蒂產生影響的,還是他的父親穆罕默德·塔齊·沙里亞蒂。
父親上面有兩個哥哥,少年時代都離開了家鄉到外面求學和謀生。于是,父親也踏上了哥哥的路子。1928年,禮薩國王的“統一服裝法”頒行之后,父親也到了宗教圣城馬什哈德,與兩個哥哥一起進入馬什哈德最著名的清真寺茍哈沙德清真寺的宗教學校學習傳統宗教和文化課程。當時,這個宗教學校的學術聲望僅次于納賈夫和庫姆城,而且這里也是什葉派第八伊瑪目里薩的陵墓所在地,所以,直到今天,馬什哈德仍然是什葉派穆斯林的圣城和學術中心。1933年,由于兒子沙里亞蒂的出生,他不得不在繼續求學的同時,也在本地的世俗國民小學代課,掙點錢補貼家用。1936年,馬什哈德的茍哈沙德清真寺被禮薩國王親自率領的部隊襲擊之后,沙里亞蒂的父親徹底結束了宗教課程學習,到當地一所國民初級中學做專職教師,開始了教書生涯。沙里亞蒂在《卡維爾》一文中回憶說,他的父親完全可以跟那些受過中等程度以上教育的同齡人一樣,進入國家司法部系統謀個差事,但他終于沒有這樣做,因為他覺得做個教師可以為社會做出更大、更多的貢獻。沙里亞蒂后來也走上了父親的道路,一輩子從事教書職業。這樣算來,到沙里亞蒂,這個家族至少四代人都是從事教書這個職業的。
沙里亞蒂在回憶中稱,從父親開始打破了這個家族兩種傳統的生活方式:第一,完成學業后,既沒有像兩個哥哥一樣回到鄉下工作,也不再重復他的上輩那樣回到家鄉以教書為業;第二,盡管父親的學術水平達到了一個專業教士的程度,但他還是選擇了“穿西裝、戴新式帽”,而不是那種“長袍”和“頭巾”之類的傳統著裝。父親接受的是傳統教育,而行為外形上,卻能跟上時代。由于國家的“現代化”和“世俗化”已經鋪天蓋地地席卷社會各個領域,全國的宗教教育也迅速走向萎縮,父親不得已又進了一所新辦的國民中學教書,但他從來沒有接受國家的“正式聘用”,而是在國民中學承擔臨時的品德(宗教)課程教學。沙里亞蒂說,父親體現了“新舊交替時代”“思想和行為方式的混合”,也就是說,在父親身上,既有傳統知識分子的痕跡,也有新時代的新氣息。不管怎樣,父親還是把教書這一祖業繼承了下來。在當時,很多人都進了政府部門,享受國家提供的穩定收入和良好的生活條件,可是父親仍然保持清高的姿態,不愿隨波逐流,而以教傳統的宗教課程來謀生。父親的這一做法在沙里亞蒂的眼中,被理解為教書育人的“使命感和責任”才使父親這么做的。沙里亞蒂還解釋說,正是因為父親有使命感,他才主動放棄到政府部門工作的機會,并且為了與青年更好地交流,“他需要研究青年人感興趣的文學作品,學會用青年人慣用的語言和用語,當然也要像青年人一樣穿上富于時代感的西裝”。因此,沙里亞蒂接著說,教書對父親來說,不再僅僅意味著生活上的“職業選擇”和“謀生手段”,更意味著體現“社會責任”、參與“社會變革”、關注“社會進步”的一種志向
。
1941年是伊朗歷史上一個重要的分水嶺時期。這一年8月,盟軍為了牽制“納粹”德國在中東尋找戰略同盟,防止對蘇聯和英國在印度利益產生威脅,最重要的是出于軍事戰略需要,蘇、英、美分別從北部和南部實行“分區占領”,親德而強硬的國王禮薩汗被盟軍廢黜,流亡海外。盟軍對伊朗軍事占領所帶來的政治沖擊波,立刻造成了伊朗歷史上出現了專制權力的真空,國家好像一下子進入了民主時代,各種政治勢力紛紛抬頭,文化宗教團體如雨后春筍出現。政治環境的急遽改變迫使每個人都要重新審視自己的行為以及先前自我設定的人生目標和人生意義。在這一新形勢的驅動下,沙里亞蒂的父親對教師職業的熱愛一下子發生了變化。他重新確立的志向是:不僅捍衛伊斯蘭,而且還要重新定義一個“復興的”伊斯蘭,一個與現代社會進步相融合的伊斯蘭,一個讓所有具有社會意識的青年人感興趣的伊斯蘭。“他的任務是艱難的,因為他所理解的伊斯蘭不同于教士們所擁護的伊斯蘭。他對卡什拉維關于什葉派教義的批判表示同情,對人民黨在許多問題上的立場也持同情態度。他與卡什拉維同樣認為,什葉派中有些儀式和做法是非理性的,非邏輯的,與‘真正的什葉派'無關,都是后來在薩法維時代逐漸興起的。他贊成人民黨所提出的,在反對唯物主義哲學觀的同時,追求正義和平等、反對剝削和壓迫的政治社會主張,認為這些主張都是符合伊斯蘭基本精神的。盡管沙里亞蒂的父親有著非正統思想,但他的行為反而得到當時最著名的、最有聲望的宗教領袖布羅吉爾迪(也是伊斯蘭革命領袖霍梅尼的老師,霍梅尼之前庫姆神學院的最高精神領袖 --引者加)的基本贊許。”

阿里·沙里亞蒂生前的書房 阿里·佐爾吉/攝
父親不僅是生活嚴謹、勤奮好學的人,而且還是一位《古蘭經》注釋學家,曾出版過《古蘭經》注釋方面的專著。更重要的是,父親對《古蘭經》的一套解釋不是按照正統烏里瑪的那一套,而是在解釋《古蘭經》時結合現實生活中的種種現象和問題加以發揮。有材料說,沙里亞蒂的父親早在20世紀40年代就是一位很有成就的“伊斯蘭現代主義者”,印度穆斯林詩人、哲學家、社會活動家艾克巴爾的第一本波斯文版翻譯作品《自我的秘密》在伊朗出版就是在沙里亞蒂的父親親自推動下完成的。父親不僅思想上有現代意識,而且還身體力行地參與社會活動,有著強烈的社會關懷。伊朗歷史上第一個民間宗教學術研究機構“伊斯蘭真理宣傳中心”(1947年成立)也是在他的直接組織和領導下成立的。后來他還參與組建了伊朗最有規模的伊斯蘭社會主義性質政黨“有神論者社會主義運動組織”,在1953年“8·19”政變前后,堅定地站在摩薩臺一邊,并擔任摩薩臺領導的“民族陣線”和摩薩臺支持者成立的“非法”組織“民族抵抗運動”馬什哈德支部的主要領導人。父親一生中兩次被巴列維王朝批捕,比兒子沙里亞蒂僅少一次。他也是伊朗近代思想史上的一位文化名人,只不過兒子過于耀眼的光環遮擋了父親。
父親書房中的藏書曾經給沙里亞蒂留下了許多深刻而美好的記憶。
沙里亞蒂是家中的獨子,父親自然對他寄予厚望,平時對兒子也是啟蒙、督導,管教嚴格。父親嚴謹的生活、才情、學術、社會交往和政治傾向無不對兒子沙里亞蒂幼小的心靈產生深遠的影響。沙里亞蒂在回憶中稱父親是他的“第一個真正的啟蒙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