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胸懷(1)
- 王陽明心學智慧
- 金灶沐
- 3985字
- 2015-10-16 17:59:53
志存高遠、行不掩言、富于進取、率性而動,是儒家傳統的現實人格理想。推崇儒學的王陽明正是以此為準則,才無懼世人對他的毀譽,坦然面對政治生涯中的跌宕起伏,笑對生活的貧賤富貴,從而活出了難能可貴的狂者胸次。
狂者氣象:無所畏懼,敢作敢為
先生曰:“我在南都以前,尚有些子鄉愿的意思在。我今信得這良知真是真非,信手行去,更不著些覆藏。我今才做得個狂者的胸次,使天下之人都說我行不掩言也罷。”
尚謙出曰:“信得此過,方是圣人的真血脈。”
王陽明曾經對弟子袒露心聲說:“我在來南京以前,尚有一些當老好人的想法。但是現在,我確切地明白了良知的是非,只管行動,再不用有什么隱藏。現在我才真正有了敢作敢為的胸襟。即便天下人都說我言行不符,那也毫無關系了。”
弟子薛尚謙不由贊嘆道:“先生有這樣的信念,才是圣人的真血脈啊!”
無所畏懼,敢作敢為,活得輕松灑脫,這正是王陽明所推崇的狂者胸次。王陽明的狂者胸次不僅體現在“以成圣為第一等事”的遠大抱負上,也體現在他政治上對權貴的蔑視,學術上對權威(正統理學)的挑戰。圣狂交融,使之有別于正統理學所津津樂道的所謂醇儒。圣人之境內含著廟堂的取向,而狂者氣象則可以引向山林中的灑脫。在王陽明思想的深層,確乎交織著廟堂與山林二重情結,他有很強的入世意識,其一生的大部分時光,都是在經世實踐中度過的;但同時又一再流露出對青山幽林的眷戀,正如他自己所說:“我亦愛山仍戀官,同是乾坤避人者。”也正是因為這份輕松灑脫的狂者胸次,才使得王陽明的心不為自己跌宕起伏的政治生涯所困擾,才使得他能專心修養自己的心性,全心全意“致良知”,故而才能既成為歷史上有名的軍事家,保護人民生活安寧;又成為心學的開山祖師,幫助人們獲得心靈上的安寧、喜悅。
王陽明之所以能夠活得輕松自在、超越、灑脫,是因為他心里不樹立任何概念,當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就事論事,對這件事不賦予他個人的特性和思想色彩,不帶有自己的思想觀點。事情來了就安住在事情上,和事情融為一體,去面對它,處理它;處理完了,就安住在空明的覺知上,最終超越它。也就是所謂的“有事就借事練心,無事就借境練心”,這個“境”指的是內在心靈的境界,比如境界來了自己是否有所動?比如恐懼、歡喜,等等,看自己的念頭是如何起,從哪里起,如何動,又到哪里去。凡夫是“除境不修心”,圣人是“修心不除境”。
從細微處來說,要想活得輕松灑脫,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問瑣事,不為瑣事所擾。
牛弘,隋朝大臣,字里仁。他不但學術精湛,位高權重,而且性情溫和,寬厚恭儉。牛弘有個弟弟牛弼,他不像哥哥那么謹言慎行。一次牛弼喝醉了酒,竟把牛弘駕車用的一頭牛射死了。牛弘剛到家,其妻就迎上去給他說:“小叔子把牛射死了!”牛弘聽了,不以為意,輕描淡寫地說:“那就制成牛肉干好了。”待牛弘坐定后,其妻又提此事說:“小叔子把牛射死了!”顯得非常著急,認為是件大事,不料牛弘隨口又說:“已經知道了。”他若無其事,繼續讀自己的書,其妻只好不再說什么。
明代著名作家馮夢龍評點此事說:“冷然一句話掃卻了婦道人家將來多少唇舌。”想要擺脫瑣事帶來的煩惱,最好的辦法就是放寬心胸,如牛弘一樣,不問“閨”中瑣碎之事。
人生的煩惱多半是自己尋來的,而且大多數人習慣把瑣碎的小事放大。其實,“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自然的威力,人生的得失,都沒有必要太過計較,太較真了就容易受其影響。因此人們才說魔鬼不在心外,而在自己心中。就像王陽明說的:“擒山中之賊易,捉心中之賊難。”這樣看來,敵人就在自己心里,自己的煩惱痛苦也就是自己的心魔,能將其降伏者,也只有我們自己。你如果能降伏心中的魔鬼,自然能像王陽明那樣活出輕松灑脫的“狂者胸次”。
做到中正平和,關鍵在于慎獨
澄嘗問象山在人情事變上做功夫之說。
先生曰:“除了人情事變,則無事矣。喜、怒、哀、樂非人情乎?自視、聽、言、動以至富貴、貧賤、患難、死生,皆事變也。事變亦只在人情里,其要只在‘致中和’,‘致中和’只在‘謹獨’。”
弟子陸澄曾就陸九淵在人情事變上下功夫的學說請教于王陽明。
王陽明回答說:“除了人情事變,世界上再沒有別的事了。喜、怒、哀、樂難道不是人情嗎?從看、聽、說、做,再到富貴、貧賤、患難、死生,都是事變。而事變都只在人情里體現,它的關鍵是要做到‘中正平和’,而‘中正平和’的關鍵就在于‘慎獨’。”
所謂“慎獨”,是指人們在獨自活動無人監督的情況下,憑著高度自覺,按照一定的道德規范行動,不做任何有違道德信念、做人原則之事。自古以來,慎獨都被視為人們進行個人道德修養的重要方法,也是評定一個人道德水準的關鍵性環節。
對于慎獨,《大學》將其與“誠”結合起來:“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小人閑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后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大意是說,君子應內外一致,不自欺欺人。對待壞的東西要像厭惡腐臭氣味那樣,將其除掉;對待好的東西要像喜歡美麗的顏色那樣,力求得到。君子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也要做到不自欺;而小人在無人監督的情況下,什么壞事都敢干。一旦見到有道德的君子在旁邊,馬上遮掩,偽裝良善。這樣表里不一,毫無益處。要知道,一個人內心的誠意有多少,從他的外表很容易就能體現出來。因此,人們務必在任何時候都謹慎、嚴格地要求自己,形成自覺的高尚的品質。
元代大學者許衡有一天外出辦事,因為天氣炎熱,走到半途時口渴難耐,正好路邊有一棵梨樹。行人們紛紛去摘梨解渴,只有許衡一個人不為所動。
這時,有人問他:“這么熱的天,你一點也不口渴嗎?”
許衡說:“我其實很渴。”
那人又問:“既然口渴,那你為什么不去摘梨吃呢?”
許衡回答說:“那不是我的梨樹,我怎么可以隨便亂摘梨吃呢?”
那人笑他迂腐:“現在世道這么亂,管它是誰的梨呢。”
許衡笑道:“梨雖無主,我心有主。”
兩相比較,不難發現:那些摘梨的行人就像《大學》中所說的“小人”一樣,在無人監督的時候,什么壞事都敢做,并不以為然。而許衡卻能秉持“慎獨”的精神,不去做那些違背內心良知的事情,因此他擔得起“君子”這個稱號。
現實生活中,常有這樣的現象:一些人在眾人面前講究衛生,獨自一人時卻隨地吐痰、亂扔垃圾;一些人在有警察執勤的時候就遵守交通規則,一旦路口無人值守就亂闖紅燈……這些現象都表明:一個人在沒有外在監督而獨處的情況下,嚴于律己,遵道守德,恪守“慎獨”是十分必要的。
《中庸》上說:“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意思是說,君子戒慎恐懼自己有什么狀況沒有看見與聽見,內在的盲點常會在陰暗處更鮮活,細微處更顯著,因此君子更要慎重承擔自己具有獨立性的生命,不要懷著任何不良心態而自毀自棄。只有修養“慎獨”的功夫,才能避免心靈陷入悔恨和痛苦之中,保持內心的中正平和,這也是王陽明倡導“慎獨”的根本原因。
坦然面對誹謗
問:“叔孫武叔毀仲尼,大圣人如何猶不免于毀謗?”
先生曰:“毀謗自外來的,雖圣人如何免得?人只貴于自修,若自己實實落落是個圣賢,縱然人都毀他,也說他不著;卻若浮云掩日,如何損得日的光明?若自己是個象恭色莊、不堅不介的,縱然沒一個人說他,他的惡慝終須一日發露。所以孟子說:‘有求全之毀,有不虞之譽。’毀譽在外的,安能避得?只要自修何如爾。”
有人問王陽明:“《論語》中記載叔孫武叔誹謗孔子,為什么圣人孔子也避免不了被人誹謗呢?”
王陽明說:“誹謗是從外面來的,即使是圣人也不能夠避免。人貴在自我修養,假若自己確確實實是個圣賢之人,縱然別人都來誹謗他,也不會對他有任何損害,就好像浮云遮蔽太陽,浮云怎么可能對太陽的光明有所損害呢?假如一個人只是表面端莊,而內心丑惡,即使沒有一個人說他,他的丑惡,總有一天也會暴露出來的。所以孟子說:‘有求全之毀,有不虞之譽。’誹謗、贊譽是外來的,怎么能避免?只要能自我修養,外來的毀譽就算不了什么。”
王陽明平定寧王朱宸濠的叛亂之后,誹謗和議論他的人越來越多。關于原因,有人認為王陽明的功績越來越大,權勢也越來越大,天下嫉妒之人就越來越多;也有人認為王陽明的學說越來越普及,所以為宋朝的學者爭辯的人越來越多;等等。但王陽明對誹謗和議論并不在意,只是一心一意地修養自己的心性,盡心盡力地傳承“致良知”的思想。他深知“濁者自濁、清者自清”的道理,即當謠言、誹謗來臨的時候,不需要汲汲務求去澄清,只需要自己心境坦蕩,謠言、毀謗自然不攻自破。
莊子在《莊子·齊物論》中寫道:“所謂夫大道不稱,大辯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謙,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辯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意思是說,至高無上的真理是不必稱揚的,最了不起的辯說是不必言說的,最具仁愛的人是不必向人表示仁愛的,最廉潔方正的人是不必表示謙讓的,最勇敢的人是從不傷害他人的。總之,真理完全表露于外那就不算是真理,逞言肆辯總有表達不到的地方,仁愛之心經常流露反而成就不了仁愛,廉潔到清白的極點反而不太真實,勇敢到隨處傷人也就不能成為真正勇敢的人。能具備這五個方面的人可謂是悟到了做人之道。
真理不必稱揚,會做人不必標榜。真正有修養的人,即便面對誹謗也是極有君子風度的,他們會以坦然的心境面對誹謗。
蘇軾因“烏臺詩案”入獄,一年后,皇帝為了試探他是否有意謀反,特意派一個太監裝成犯人入獄和蘇軾在同一個監牢。
白天吃飯時,太監用言語挑逗他,蘇軾牢飯吃得津津有味,答說:“任憑天公雷閃,我心巋然不動!”夜里,他準備睡覺,太監又撩撥道:“蘇學士睡這等床,豈不可嘆?!”蘇軾不理不睬,倒頭就睡,而且鼾聲大作。
第二天一大早,太監推醒他,說道:“恭喜大人,你被赦免了。”要知道,那一夜可是危險至極啊!蘇軾晚上若有不能安睡的異樣舉動,太監就有權照諭旨當下處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