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狂喜:幸福的研究
- (荷)路易斯·庫佩勒斯
- 2891字
- 2015-11-23 17:40:51
1
第二天晚上,塞西爾穿著黑紗衣,拖著懶洋洋的步子走進阿特碼家里的客廳,多爾夫一看到她馬上迎了出來,抓住她的手說。
“我希望你別生氣,卡爾過來了,之前迪娜曾吩咐過仆人,我們是在家的。很抱歉……”
“沒事!”她小聲地說。
不過意料之外見一位陌生人讓生性敏感的她還是有些惱怒,她不記得以前在多爾夫家見過這個人,而現在他卻坐在那兒,與多爾夫的伯祖母候斯夫人,還有阿梅莉,以及她的連個女兒安娜和蘇徹一起。塞西爾親吻了候斯夫人,然后轉過身來跟其他人打招呼,他們也都示以微笑表示歡迎。多爾夫介紹道:
“這是我朋友塔克·卡爾,這位是范依文夫人,我的小姨子。”
他們圍著大火爐零零散散地坐著,旁邊的角落放著一架鋼琴,背對著外面,最小的孩子尤勒斯坐在那里,忘情地彈著魯賓斯坦的浪漫曲,所以他姑姑來了他也沒聽到。
“尤勒斯……”多爾夫叫道。
“別打擾他!”塞西爾說道。
男孩沒有回復,繼續彈著鋼琴。塞西爾在鋼琴另一邊注視著他凌亂的頭發還有專注音樂的眼神,心里突然有了一絲淡淡的傷感,好像是一種重擔,一種伏在她的胸口上的重擔,讓她感覺呼吸困難。尤勒斯偶爾把手指放低,強音突然變弱,這時,她喉嚨感覺受到沖擊,一種奇怪的模糊感就像是一張網包圍著她,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了,仿佛無法自控,四處游蕩尋找迷失的自己,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這種時刻她該說什么。她的腦中有種東西在融化,突然感覺非常虛弱。她的頭耷拉著,雖然音樂聽得不是很清楚,但心里卻覺得在過去的某個久遠的時刻尤勒斯也像現在這樣彈著琴,也是同樣的環境,同樣的這些人,同樣的在爐火前,火苗也是同樣往上沖,蘇徹也是同樣的表情,她也是同樣的疲倦。
為什么現在塞西爾又要再一次坐在這里坐在他們中間?這樣坐在火爐前聽音樂有什么必要?世界上都是些奇怪的事情,都是那么奇怪!不過,大家這樣相偎相依還是感覺很愜意和愉快,每個人都不約而同的保持著安靜。鋼琴音樂慢慢消下去,然后突然就停止了。
候斯夫人對著塞西爾的耳朵輕輕說道,聲音里帶了些同情:
“所以現在你回來了嗎親愛的?不再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了?”
塞西爾捏著自己的手,輕輕笑道:
“我從沒有刻意把自己藏著不見你們啊!我一直都在家的!”
“是啊,但是都得我們來找你啊。你總是關在家里,不是嗎?”
“你沒生氣,是吧?”
“沒有,親愛的。你的經歷的確讓人很悲傷。”
“我現在仍然悲傷,我好像失去了一切!”
她怎么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在她家里她從沒有這樣的感覺,她只需做著浮云般的夢。但在外面,在其他人面前,她立刻意識到她失去了一切,所有的一切……
“你還有你的孩子。”
“恩。”
她回答的聲音很小,帶著一絲疲倦還有孤單,那種可怕的孤單,仿佛在空氣中漫無目的飄散,承受著空氣之輕,她滿心渴望伸出手臂,卻撲了個空。
候斯夫人站了起來,多爾夫帶她去其他房間玩撲克牌。
“你也來嗎,塞西爾?”他問道。
“不,我從不摸牌的。”
他也沒有非得拉著她去,還有卡爾和另外幾個女孩參加人數已經夠了。
“你在做啥呢,尤勒斯?”他看著鋼琴那邊問道。
那個男孩還坐在那里發呆。他現在才站了起來亮了個相:高個,充滿力量,眼睛長得有點奇怪。
“你在做啥?”
“我,我在找點東西,一首曲子。”
“別坐在那里無精打采的,我的孩子,”多爾夫說道,聲音低沉又洪亮,“那些牌又跑哪里去了,阿梅莉?”
“我不知道。”他的妻子說,看起來很茫然。“安娜,牌呢?”
“不是在柜臺的盒子里嗎?”
“沒有,”多爾夫抱怨道,“這些東西都是長了腿的。”
安娜起身四處看看,后來在柜臺的抽屜里找到了。阿梅莉也起身了,在鋼琴前收拾東西。她似乎永遠都在收拾東西,下一秒卻又不記得自己把他們放哪兒了。她心不在焉,用手清潔那些東西。
“安娜,過來抽一副牌,下一輪你可以玩了,”多爾夫的聲音從另一個房間里傳來。
尤勒斯仍然沒有和兩個姐妹待在一起。
男孩在塞西爾腳邊的一根凳子上坐下了。
“媽媽,求你別管我的音樂吧。”
阿梅莉在塞西爾旁邊坐下了:
“克里斯蒂好些了嗎?”
“今天活潑多了。”
“我很高興。你以前遇到過卡爾嗎?”
“沒有。”
“真的嗎?他經常到這兒來。”
塞西爾透過開啟的折疊門看著牌桌那邊。上面點著兩支蠟燭。候斯夫人粉紅色的臉被照的很清楚,顯得光滑和莊嚴,她的頭發閃著銀灰色的光。卡爾坐在她對面,塞西爾注意到他肥胖的不太清楚的輪廓,他的頭發又濃又密,剪得很短,下面是閃閃發光的白色條紋的衣領。他的手臂很少動,扔下一張紙牌,或收集了一堆時。他這個人富有力量,充滿活力精神充沛,有一種過日子應該有的東西,這些塞西爾都不喜歡。
“女孩都喜歡玩牌嗎?”
“蘇徹喜歡,安娜卻不喜歡,她不是很活潑。”
塞西爾看到,安娜坐在她父親身后,眼睛里流露出不理解。
“你現在經常帶他們出去嗎?”塞西爾接著問。
“是的,我必須這樣做。蘇徹喜歡外出,但安娜不喜歡。蘇徹將會長得很漂亮,你不覺得嗎?”
“蘇徹賣弄起風騷來真可怕!”尤勒斯說道。“我們上一次晚餐聚會時……”
他突然停了下來:
“不,我不能說。搬弄是非是不對的,對嗎阿姨?”
塞西爾笑了:
“是啊,當然不對。”
“我要永遠做正確的事情。”
“那很不錯。”
“沒有,沒有!”他辯解道。“對我來說,一切似乎都那么糟糕,你知道嗎。為什么一切都那么糟糕,阿姨?”
“但也有很多是好的啊,尤勒斯。”
他搖搖頭:
“沒有,沒有!”他重復道。“一切都很壞。一切都非常糟糕。大家都很自私。你倒是說說,什么東西是不自私的!”
“父母對孩子的愛。”
但尤勒斯又搖了搖頭:
“父母的愛也是自私。孩子是父母的一部分,父母愛自己的孩子其實也是愛自己。”
“尤勒斯!”阿梅莉叫道。“你的言論太絕對了。你知道我不喜歡你這樣,這么年輕就這樣說話。人們可能會覺得你非常世故老練!”
男孩沉默了。
“我總是說,我們從來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同意嗎,塞西爾?至少,我從來都是什么都不知道……從來……”
她在房間里東張西望,心不在焉。她的手指撫摸著椅子的邊緣,整理著。塞西爾把手臂輕輕放在尤勒斯的脖子上。
2
現在輪到卡爾坐到牌桌外面,雖然多爾夫催促他繼續玩,他站起身:
“我想去和范依文夫人說說話。”塞西爾聽到他這么說。
她看見他朝客廳走來,她依然和坐在阿梅莉,尤勒斯坐在一起,天馬行空的聊著天,阿梅莉談話的話題總是變,她總是抓不住主線。她也不知道為什么,這時,塞西爾忽然擺出一個最嚴肅的表情,仿佛要與她的妹妹討論非常重要的事宜,不過她說的就是:
“尤勒斯真應該要學會和諧相處,既然他彈得音樂都這么好聽……”
卡爾已經走過來了,在他們旁邊坐了下來,動作有些唐突也帶了些遲疑,羞澀都沒被別人察覺出來。
但尤勒斯生氣了:
“不,阿姨,我要盡可能少去學習!我不想去學習名稱,原則和類別。我做不到這一點。我天生就是這樣,這樣……”他手指動了一下,描述這個模糊的詞組。
“尤勒斯幾乎不怎么讀書,這真丟人!”阿梅莉說。
“他音樂彈得很好聽。”塞西爾說道。
“是的,阿姨,我把記得的事情都彈在鋼琴上。哦,這算不上智慧:音樂自己就來了,你知道!”
“不過這很好啊!”
“沒有,沒有!你必須要知道名稱,原則和類別。每一件事情里面都要這些東西[28]。我永遠不會去學這種東西——我不擅長。”
他閉了一會兒眼睛,悲傷掠過他不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