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后,太太和巴克爾(Barker)[7]開始唱歌,讓我感到非常高興,我的太太即將練習顫音的技巧,她為此煞費苦心,頗感驕傲,我認為事實上的確如此。(1667年2月7日)不幸的是,世上的事情不一定付出努力就有回報;佩皮斯寫道,這“可憐的人兒”根本沒學會和著調子唱歌。
回家吃飯,飯前請太太唱歌。可憐的人兒!她的樂感糟透了,真讓我惱火,這可憐的人哭哭啼啼,瞧著我對她發脾氣,我想自己不應該再讓她灰心喪氣,因為她那么想學唱歌,只不過是為了讓我高興,我讓她這么為難真是不公平。(1667年3月1日)有一段時間,佩皮斯極力表現得耐心大度。
我認為她一定會唱得非常動聽,準確地把握顫音的技巧。(1667年3月12日)聽了她的歌聲,讓我感到略微欣喜,比我期望的要好得多。(1667年3月19日和5月6日)睡覺前聽我太太唱歌,顯而易見,她現在更富有音樂感,超過我的想象,我從心底里感到歡喜。(1667年5月7日)不過,這些溢美之詞更好地證明了佩皮斯的善良仁厚,而不能證明他太太的音樂才華。有一天,他聽到了一首糟糕的歌曲(“天知道她怎么唱歌的,沒有一個音符不跑調”),不經意間吐露了心聲。
她的歌比我太太唱得還要難聽一千倍,一點也不能叫我平心靜氣。(1668年1月22日)這位大膽無畏的女士苦惱萬分,竭盡全力想獲得成功,最終回過頭來練習六孔豎笛。
佩皮斯在這方面對她大加鼓勵。也許她在演奏這種樂器時會少按錯幾個音符。他安排了一位音樂教師格里汀(Greeting)來給太太上課,對她多加鼓勵。[8]
回到家中,和太太一起練習演奏六孔豎笛,看到她輕快地奏出音符,讓我心花怒放。(1667年5月7日)我和太太在花園漫步了一個鐘頭,她在音樂方面的進步開始讓我喜出望外。(1667年5月18日)我興高采烈地聽太太演奏六孔豎笛,乍聽上去,她幾乎沒有跑調,如果能堅持練習,我一定會感到驚喜。(1667年9月12日)上床睡覺,為太太演奏六孔豎笛的精湛技藝感到不勝欣喜,我打定主意,她應該學習一些樂器,盡管她的樂感很糟糕,但是我看得出來,她的演奏手法還有可取之處。(1667年9月11日)從此,佩皮斯的家里其樂融融。他寫道。
八月的一天晚上,我讓太太演奏六孔豎笛,直到我滿懷欣喜地去睡覺。(1668年8月13日)不過,可別以為他已經把親愛的梅塞爾忘到了九霄云外!當他的妻子不在場的時候,他繼續和梅塞爾一起唱歌談笑。
沒多久,就到了晚上九點鐘,我聽到了梅塞爾的歌聲,我的仆人湯姆也在花園里吟唱,真讓我高興,我一直盼著見到這姑娘,自從太太走了以后我就沒見過她;我走到花園里和她對唱,然后回家吃飯,有她陪在身邊談笑唱歌真是愜意,睡覺。(1668年4月29日)坐上馬車,吩咐梅塞爾過來,我和她一起到約克公爵劇院去,看《暴風雨》這出戲。戲散場后,我帶著梅塞爾沿著河岸漫步,走到春天花園,我高高興興地散步,品嘗佳肴,開懷暢飲,放聲歌唱,人們圍攏過來,聽我們唱歌。(1668年5月11日)沿著河岸走到沃克斯豪爾,我們在那兒徜徉良久,暮色漸濃,我們走過街角開始唱歌,街上的行人轉過頭來聆聽我們的歌聲。(1668年5月14日)我和梅塞爾待在花園里唱歌,一直唱到晚上十點鐘。(1668年5月15日)他的弟弟豪(W.Howe)到家里來和我吃飯,梅塞爾也來了,吃完飯后,大家一起唱贊美詩,皆大歡喜。(1668年5月17日)我對另一位女仆巴克爾只字未提,佩皮斯曾經說過:“我清楚地發現,在歌唱方法上,她的表現要好得多。”[9]
所有來這個音樂之家拜訪的人都是技藝精湛的演奏家:佩皮斯的親戚,包括他的弟弟和弟媳,都能熟練地演奏低音提琴[10];他的朋友無論天賦優劣,全都是音樂家。小姐太太們擅長吹笛子,拉小提琴,彈羽管鍵琴;有時候她們的表演實在無休無止,讓聽見的人不禁心生厭煩。
我們去看特納太太(Mrs.Turner)的女兒表演,她演奏了羽管鍵琴;我的天啊!不管什么人聽了她的琴聲都要覺得膩煩;我還不得不對她大加贊揚。(1663年5月1日)譚波爾先生(Mr.Temple)的太太開始彈奏羽管鍵琴,彈個沒完沒了,讓大家感到厭倦,我沒有告辭就離開了,至于她的琴聲,世上怕是沒有人能聽下去。(1666年10月10日)當時的達官顯貴都能吹拉彈唱。佩皮斯的恩主桑威奇伯爵和他共同舉辦過室內音樂會[11],還譜寫過三個聲部的頌歌[12]。人們無論走到哪里,都能聽到悠揚的音樂。
比如說,在餐館里就有音樂。
我帶著太太和皮爾斯小姐(Miss Pierce)去克洛斯沃克廳吃飯……我們受到了盛情款待,大廳富麗堂皇,同伴風趣幽默,音樂悠揚動聽……還有一件事我很高興,我竟然能從聲音中辨別出一個我從未見過的人,那個在簾幕后面唱歌的人,曾經在威廉·戴夫南特爵士(Sir W.Davenant)的歌劇里演唱過。(1660年6月28日)在戶外田園也能聽到悠揚的樂曲。
一路走到春天花園...天氣晴朗宜人,園中風光旖旎...我聽到夜鶯婉轉低唱,鳥兒嘰嘰喳喳,四處傳來小提琴和豎琴的悠揚聲音...(1667年5月29日)在這個國家,四處都傳來音樂。
離那里很遠的地方,一群人圍坐在公園的綠樹下,一起放聲歌唱。我原本是到維提斯去的,其他人都在四分之一英里外的地方,所以我騎馬趕了過去,從歌聲中認出了他們,其中有幾位碰巧見過我,曾經唱過四五段動聽的歌曲。看到此情此景,我以為一生中再也沒有更讓我喜愛的音樂了。(1663年7月27日)他去小城巴斯度假的時候,音樂已經成為了招待宴會的一部分。
我坐在椅子里,身上搭著床單,為音樂而心醉神迷;遠處傳來一段又一段旋律,我在水邊逗留了兩個鐘頭,回家睡覺;不久后,我又聽到了動聽的樂聲,幾乎和我在倫敦聽到的樂曲一樣優美異常。(1668年6月13日)查理二世渡過英吉利海峽,返回英格蘭,佩皮斯也在艦隊的一艘船上。
羅杰·庫騰斯上尉在船上的隨從拿起豎琴,為我們彈奏了這段音樂,我再也沒有聽過這樣動人的樂曲。(1660年4月30日)在倫敦的人群里,在佩皮斯的家中也有樂聲飄揚。
這個可憐的小家伙唱起優美的低音歌曲,他是個勤勉的金匠,手上連手套都沒戴。
佩皮斯和他的朋友們沉浸在聲樂四重唱中,他的演唱無可挑剔。[13]
當然,劇院在這些音樂迷的生活中占據了重要的地位。實際上,佩皮斯有一段時間約束自己,每個月只去一次劇院,這樣不會讓他分心,荒廢公務,也是為了節省開銷。不過,他每個月絕對不肯等到第二天!
我立刻帶著太太去國王劇院,新的一個月到來了,我每個月可只能去一次劇院。(1669年2月1日)如果我們細細查看他的日記,就會發現這條規矩很快就形同虛設。
此外,即使他賭咒發誓每個月只去一次劇院,也沒有妨礙他請劇院的演員到自己家里來表演,尤其是那些年輕貌美、歌聲動人的演員,比如國王劇院(King‘s Theatre)的科尼普小姐。
這個女人……科尼普,她的容貌嫵媚迷人;不過更令人激動的是,她的歌聲極為動人,我平生從來沒有聽到那么高貴優雅的聲音。(1665年12月6日)佩皮斯讓科尼普演唱他譜寫的詠嘆調,對她贊嘆不已,以此消磨晚間的時光[14]。科尼普時常在他面前排演劇中的段落,在劇院演出時會走到大廳和他講話。
……科尼普在云朵中唱完歌謠后,向我走了過來。(1668年4月17日)他帶著科尼普乘坐馬車去肯辛頓宮,她在一旁輕吟低唱。
穿戴入時考究的貴族小姐聽著我們唱歌;我感到高興非凡,自得其樂;我心里快活極了,一路唱著歌回到了倫敦城里,月光如洗,我們度過了一個最美妙的夜晚,我把他們送回考文特花園的家里,然后回家睡覺。(1668年4月17日)在這些充滿魅力的音樂家身邊;佩皮斯度過了這個美妙的夜晚,他的太太,太太的好友、仆人,還有美貌動人的女演員!有時候,科尼普會讓他們換上舞臺裝束,扮成頭戴草帽的鄉下人。
我的家里賓朋滿座,他們演奏著四把小提琴……我把朋友們從辦公室里請了出去,然后下樓去跳舞……人們一會兒唱歌,一會兒跳舞,唱了幾段三聲部的合唱,哈里斯(Harris)唱起他那首頂古怪的愛爾蘭民歌,他的聲音美妙動聽,我從前聽過這首歌。我們的梅塞爾出人意料地唱了一首意大利歌曲,我可從來沒聽過,她的歌聲讓我如癡如醉,比任何時候更為她神魂顛倒。(1667年1月24日)這是我一生中見過最出色的樂隊,但愿我能為音樂而生,為音樂而死,為了音樂,為了皮爾斯夫人、我的太太和科尼普的面容。(1665年12月6日)佩皮斯仔細咂摸著他的幸福;等到晚上,他靠在枕頭上,獨自回味著這些夜晚的美妙場景。
我覺得,這就是我在世界上追尋的幸福快樂。(1667年1月24日)他的幸福生活中只有一件事美中不足,那就是音樂的高昂花費。描述了那些美好的夜晚后,他轉而寫道:
只有音樂并不能讓我感到高興,他們并不滿意低于三十先令的報酬。(1667年1月24日)佩皮斯并不喜歡破費;在這方面,他和當時乃至今天富有的音樂愛好者沒有什么兩樣。
再沒有什么比向音樂家付錢更讓他煩惱的了,他坦白直率地寫出了自己的想法:
早上和博肯肖先生(Mr.Berkenshaw)花了很長時間來練習音樂,我學完了《不要凝視天鵝》這首歌曲的兩個段落,我為此感到高興。四五個星期以來,他一直在教我唱歌,我為此付了他5英鎊,這是一大筆錢,肯定會讓我手頭拮據一陣。(1662年2月24日)只要佩皮斯從老師身上學到了自己想學的東西,他就會想方設法和老師爭吵起來(這樣看來,似乎都是別人的錯)。最終博肯肖先生掉進了圈套,和佩皮斯斷絕了來往,佩皮斯此時興高采烈地演唱這些詠嘆調,而這些歌曲正是博肯肖先生上課的時候教給他的。
我發現他譜寫的歌曲簡直無與倫比,我為此感到非常得意,我敢肯定,除了我世上沒有一個人會唱這些歌曲,哪怕是作曲者本人也不例外。(1662年3月14日)為了在藝術家面前捂緊自己的錢包,佩皮斯使出了狡猾的伎倆。有位小提琴演奏家來到他的家里,為他表演了“幾段自己譜寫的美妙樂曲”。
佩皮斯小心謹慎,不想對他多加稱贊:
我擔心他會把樂譜寫下來給我,這樣我就不得不借給他或者送給他一些錢。(1664年1月23日)處在這樣的環境中,佩皮斯認為音樂是代價昂貴的享受,這一點并不令人驚訝[15]。盡管英國人宣稱自己對音樂懷有強烈的熱情,英格蘭的音樂家最終困苦潦倒而死,也不足為奇。音樂家們不過是四處流浪的藝人,在人們面前表演獻藝。等到表演結束,四周圍觀的鄉下人會放聲大笑,轉頭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