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陷阱之危
- 水中之屋
- (加拿大)查爾斯·羅伯茨
- 3921字
- 2015-07-26 01:15:51
翌日早飯之時,男孩的心情已大有改觀。他拿杰布尋開心,而杰布,當然因為窘愧而毫無招架之力,便急于想通過別的事情來轉移男孩的注意力。
“假設,”他被男孩試探性的嘲諷所刺激,忽然大聲道,“你現在如果能不計較我那鼾聲,我就一整天不去勘察,親自帶你見識見識。”
“好!”男孩道,“成交。你要帶我看什么?”
“帶你去我的湖群,就在鄰近山谷。之后,讓你見識一下捕河貍的全部花樣?!?
男孩的臉往下一沉。“捕河貍,我有什么好在乎的?”他高呼道,“你是知道的,我不捕任何東西,如果一定要殺生,我就開槍,讓它盡可能快地脫離苦海!”
“這我都知道?!苯懿即鸬?,“但捕獵同樣是你想了解的。你若是不知道捕獵,你就算不上一個全能的山林人。再說,若想贏過那些野外的小家伙,你還得先了解一下它們,有些東西是只能通過此種途徑獲得的。
“我覺得你有理,杰布!”男孩緩緩回答道。為了得到知識,他才不管采用的方式是否討喜。然而,山林人隨后的話卻使他松了口氣。
“我只是教你怎么做,僅此而已!”杰布說,“真要捕獵,這時節還忒早了些。何況這是違法的。不但違法,還有悖常理。因為,可以說還得再有一個月,那皮毛才算好。只要法律與常理相合,那我肯定不會違反法律。來吧!”他操起斧子,徑直走入林中,所循方向與小溪正垂直。
在外行眼中,這里無路可尋;但對于杰布——男孩亦大抵如此——這小徑儼然踏破的陽關大道。山林人步調拘謹,步子修長疏懶而又自如果斷;男孩清瘦而健壯,如印第安人一般躡足前行,步式無可挑剔。兩人一言不發,循一列縱隊穿過高聳如云的古林。林中樹蔭終夏濃郁幽暗,如今各處不是紅光閃耀,便是金光淡現。
兩人從一塊碩大潔白的花崗巖旁踅過,頂上枝葉熒然,將微紅微黃的光華點染在巖石上。他們驀地迎面撞見一只高大的公麋。那麋鹿儼然洪荒之世的怪獸,黑黢黢的,令人望而生畏。然而,這怪獸并無心阻礙他們,只疑惑地打量他們片刻。它顯然受到驚嚇,立馬躥向樹叢,落荒而逃。
行者們又向前走了足足三英里,爬上一道悠長的緩坡,又沿著一道更長更緩的坡下到另一座山谷。男孩發現,這一帶地勢較平,不計其數的小溪縱橫流淌,陳年的河貍草甸荒廢已久,零星散布在樹木蔚然成蔭的小山崗上。可是這里曾一度見不到河貍生活的跡象。
男孩問起緣由,杰布說:“許多年前,河貍皮賣得還很貴時,這兒的河貍就一再被捕。大多是印第安人所為,他們掃蕩了一切,拆了水壩,掘了河屋。但那群小家伙們又回來了?,F在河谷的更深處,已有了幾口相當好的湖?!?
“而今它們又要被掃蕩了!”男孩嚷道,憤然之氣及憐憫之情涌上心頭。
“絕對不會!”杰布回答說,“我們現在已不那么做了,不再使陰招殺死它們全家,而只從每一家中挑出一定數量的河貍,留著剩下的調整個兩三年!”
杰布言畢,兩人已望見一座修長低矮的水壩,壩后鋪展的水塘幾乎可稱之為湖。男孩目光敏銳,立馬從水面到處伸出的死木中得知,這湖塘才新建不久。
“呀!”他低聲嘆道,“杰布,這真是口了不起的湖呀!”
“這片湖區的河貍屋,絕不下四座!”山林人說著,好似是這里的主人,對自己的所有之物引以為傲。“照我算來,那便是差不多三十到三十六只河貍了。等到時機逐漸成熟,我就替它們清減清減,僅此而已!”
男孩老練的目光掠過壩頂,看見四座河貍屋,其三緊靠水岸,另外一座與之遙遙相望。但在外行人看來,那或許只不過是由無常的流水沖積而成的一堆堆尋常樹棍罷了。那些設計這些精巧寓所的建筑師們,有多少將要被迫放棄它們與他人無妨的有趣生活呢?——這想法讓他憂心。但他又覺得,企圖革新人類對于皮草的品味并不是他的任務,因此并未允許自己在這事上憂思泛濫。河貍如人一般,必須謹承天命。他轉而細聽起杰布的說教。
“當然,”山林人說,“你已曉得我們用的鐵制誘捕器。雖然我們不使印第安人的陰招,但到時候,我會把那些都告訴你。新式方法,我們也不用,只使這形式老舊、面口光滑的鐵制捕器,逮什么它都能捕,又不至于刮了皮毛。我們用,已經足夠好了。”
“沒錯,我了解你所有的捕獵器,還有你從捕麝鼠到獵熊用過的所有型號!”男孩打斷他,“你對河貍用哪一號?”
“四號?!苯懿即鸬溃捌骺陂_合六英寸半,或差不多之類。但捕獵地點和方法才是下套的法門!”
“那就是我想知道的!”男孩說,“但你為什么不直接用槍打那些小乞兒們?那樣大家都省時,你也不費力,不是么?”
“至少在水中,對河貍開槍是一點用都沒有!到時候它只會像石頭一樣沉下去。沒辦法,你只得設套,把它誘捕到手。假設現在你要下套,你會下在哪兒?”
“我會把獵捕器固定在它們家門口,”男孩立即回應道,“或者,若是它們有水渠,就設在水渠邊。也可在它們的枝葉堆即儲食堆四周設套。若發現有被它們啃磨了一部分的樹木,那我就會來個雙重設套,就設在它們啃咬樹干的立足之處的兩邊,每邊一個,用樹葉遮蓋。”
“漂亮!”杰布誠心贊許道,“你一定可以成為一個一流的捕手,因為你觀點準確。你說的每一件,那些舊時的捕獵手都曾做過。但是還有一兩條妙招能捕殺更多獵物。再說,如果你在陸上捕河貍,它總有可能會逃脫。在陸地上總是有很多東西供它抓住,(從而得以使力掙脫);它很可能為了脫身把腿生生擰斷。你知道,如果是細小的前腿,它們是一定會扭斷的。甚至有時也這么對自己的后腿。我捉到過許多沒了前腿的河貍,它們并不見得比別的差。它們的傷處重新長滿毛發,它們還是一樣光潔,一樣活潑。我也捉到過沒了后腿的,它們也很健康。跟你說吧,河貍很能忍耐。但假設你捕到一只河貍,捕得太快,它們根本來不及逃脫。這時,多半會有山貓、野貓、食魚貂或狐貍甚至可能有熊,自行前來飽餐河貍先生,連一聲‘請允許我這么做’也不會說。不行啊,你得在水中捉它。況且,就像你渴望在那兒捉住它一樣,它也那么渴望去水里,大家剛好各得其所?!?
“甚至可能有熊”
“妙!”男孩說道,并非真覺得好,只不過表示他在聽。
“但是,”杰布繼續說,“你覺得怎樣做最能引得河貍焦慮不安,進而使它們疏于防備呢?”
男孩思慮片刻?!皻鼈兊膲?!”他試探性地答道。
“完全正確!”山林人回答說,“那么現在,為了牢牢逮住河貍,就要在它們壩上弄兩三個口,然后沿上坡處,在豁口稍上方一段距離下套。在它們忙活著修補裂縫時,必踩中圈套。這招,它們每次都中。你用鐵鏈把捕獵器拴在一個木樁上,扎入水下三四英尺,然后將另一個木樁扎在離第一個大約一英尺半的地方。等到河貍發現自己被捕了,便會直直潛入深水中——這是它擺脫絕大多數麻煩的方法。但這次,它發現此招不可行。捕獵器像咬著似的,緊緊箍著。它一掙扎,鐵鏈就全纏上那兩個木樁了,直到把它活活溺斃。如此,它便完好無損地落入你的手中,山貓、狐貍都夠不著?!?
“那么,眼看見它們其中一員就這樣慘死,”男孩說,“我猜其它河貍也都該撇下破壩,紛紛逃跑了吧!它們自己也都怕得要命吧!”
“你想都別想,它們才不跑!”杰布答道,“水壩是它們在乎的東西。它們只顧著繼續忙碌,就算犧牲湖中一半的河貍,它們也要把壩修好。噢,毫無疑問,在堅守水壩上,它們是偉大的?!?
“這么對它們似乎不太公平,不是么?”男孩心懷憐憫地沉吟著。
“這辦法好?!苯懿紨嘌缘溃坝挚煊譁剩〉搅硕?,你要是不想像印第安人那樣,一整戶一整戶地掃蕩——那樣做無異于殺雞取卵——還有另一個又快又準的方法!你在近岸的冰上鑿個洞,然后尋來一根長勢良好、枝粗葉綠的樺苗或柳條,把小的一端探入冰層下的湖水中,再把大的一頭削尖,深深插進岸上的泥土里,這樣,河貍就拔不出來了。你就在這一頭底下設套。河貍在冰下游著,忽然看見這枝剛砍的樹苗,心想,它可蹭著好東西哩。于是它趕緊在近岸處啃咬起來,以便帶回家讓全家都高興高興。它立馬踩中圈套,結束了自己的一生。但其它河貍還會來搶樹苗的,結果也都一樣!”
“你說過印第安人有許多捕殺一整家河貍的方法?!蹦泻⑻嵝训?。杰布已沉默良久,也許是因為說得有些累,又或者,他已無甚可言了。
“對呀,印第安人的方法很全。他們好像覺得,河貍是捕殺不盡的,總是會有很多。其中一種方法,就是先選好岸洞,即巢穴,然后砸開河貍屋。你要明白,這是在冬季,整個湖面都結著冰。河貍一旦在冬天被趕出木屋,就會直朝著岸上的巢穴奔去。在那兒,它們一定會把頭探出水面呼吸。這時,印第安人只需將木樁朝洞口釘進去,便可將它們全體捕獲。他們掘入巢洞,給了河貍先生及其所有家眷當頭一棒?!?
“簡單又迅速!”男孩帶著嘲諷的贊許評論道。
“但印第安人最下流的手段,”杰布繼續說,“還要屬在枝葉上做手腳。你知道的,河貍把過冬的食物儲藏成堆,那一堆堆翠綠的樹干、葉苗和枝條,就在離家不遠處。印第安人在冰層下找到這儲蓄堆,然后在冰上鑿孔,遍地扎入木樁做成柵欄,欄距十分狹窄,連一只河貍也通不過。接著,他在近河貍屋的地方拔掉一根木樁,換上細木條。你馬上能猜到會發生什么。屋內的后方,河貍們餓了。其中一只前去儲藏堆中取根樹苗來帶回家,卻發現儲藏堆全被籬笆隔開了。但它總得找根樹苗呀,在有細長條的地方,是它唯一能通過的去處。而在冰上翹首以待的印第安人,一見木條觸動,就知河貍先生已自投羅網了。他在裝細木的地方重新敲入木樁。隨后呢,理所當然,河貍先生黔驢技窮,只有淹死的份兒。就在它進得來卻出不去的地方,它淹死了。它似乎是被累垮的,只得就地放棄。印第安人把它的身體撈出來,重新換上細木條,等著下一只河貍來自投羅網。他大不用等太久,十之有九他都捕得著。你也瞧見了,河貍必須要去樹枝堆!”
“就在它進得來卻出不去的地方,它淹死了?!?
“杰布,你不那樣獵捕它們,我真高興!”男孩說,“不過,說吧,你既要告訴我這些,又何必遠遠帶我來這湖邊?你大可以在我那口湖上說的。”
“我只不過想找個借口,”杰布答道,“以便整天不去勘察。那現在快走吧,我再帶你看一些更像樣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