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水下的世界
- 水中之屋
- (加拿大)查爾斯·羅伯茨
- 3565字
- 2015-07-26 01:15:51
與此同時,水中之屋漆黑的房間里和狹長昏暗的走道上一片騷亂嘩然。與水獺的戰(zhàn)斗成了河貍們辛勤勞作、井然有序的生活中的一個重要插曲,它們都異常激動。然而,除了那只英勇負傷、正在療養(yǎng)的大河貍外,河貍們目前面臨的更為嚴峻的情勢便是——在它們的幽居之地上出現(xiàn)了人類的蹤跡。人類與河貍素有來往,雖然河貍對人類印象模糊,可它們看到人類便會驚慌不安。此時,男孩昨天和今天的現(xiàn)身就使得它們驚恐萬分。男孩立在壩上的身影高大挺拔,令其望而生畏,之后他又在壩上來回走動,對壩拖拉硬拽,顯然是想將其毀掉,這似乎預(yù)示著某種不可知的災(zāi)難。等到男孩徹底走遠后,幾乎湖泊里所有的河貍都順流游下趕來查看堤壩,在這過程中它們都沒將頭露出水面。這些河貍不僅有從主屋過來的,還有從堤壩那邊巢穴過來的。它們想要看看自己賴以生存的大壩是否還完好無損。河貍們一只接一只,承擔(dān)各自的責(zé)任,來到下游視察水面。隨后又一只一只溯流返回,回去時心中多少輕松了些許。
當(dāng)然,這其中唯獨少了那只在戰(zhàn)斗中受傷的大河貍。要不是看到男孩出現(xiàn)過,它一定會爬到小島干燥的草地上,在和煦的陽光下舔舐傷口,安撫傷痛。可現(xiàn)在,它不敢抱此奢望。大河貍極愛干凈,不愿帶著血涌不止的傷口進入屋內(nèi)。目前它正無事可做。作為整個家族的首領(lǐng),還沒有河貍敢質(zhì)疑它。在兩個入口間,它扎進了距離更短的入道,沿著蜿蜒曲折、有些陡峭的過道向上爬入了一間幽黑僻靜的小屋,然后蜷縮在角落的一堆干草上。它的傷口甚是難看,雖然很痛,但不致命。它知道自己很快便能復(fù)原。一些患疾動物能預(yù)知自身的死亡,有時會主動放棄自己的權(quán)益,選擇獨自離開,跟生命做最后一次偉大的較量。而大河貍從未有過此種想法。
大河貍躺下養(yǎng)傷的房間并不寬敞,通風(fēng)條件也一般,可就其它方面來看,它完全能滿足居住者的生存需要。房頂由草皮和樹枝搭建而成,約三英尺厚,疏松多孔,空氣流通,但不透光。然而這點對于河貍來說并不重要,因為它們的耳朵和鼻子比眼睛的作用更大。房屋的建地面積約為五英尺乘六點五英尺,高度差不多為十八英寸。這是一所溫暖舒適的小屋,地面比通向小屋過道里的水位高出不過五英寸,但它修建得如此巧妙,一點都不潮濕。房內(nèi)整潔精致,周邊由干草鋪就的床也干凈清新。
這個房間是河貍一家的起居室、臥室兼餐廳,與外界有兩條通道相連。這兩條通道上方都建有頂蓋,由房屋墻壁往外延伸很遠。通道的出口位于湖泊底部,那里的水深可遠不止三英尺。其中一條通道筆直延伸,寬約兩英尺,依著一條綿長平緩的斜坡而建。住戶們通常就是沿著這條通道搬運食物,如嫩綠的楊柳枝、白樺枝和楊樹枝。樹皮是河貍們的主食,待樹枝的皮剝凈后,它們會將光禿禿的樹桿搬運出來,順水漂流而下,送去修繕堤壩。另外一條通道則是緊急出口,專門應(yīng)付從屋頂而來的突發(fā)險情。它與第一條通道一般寬,但更為短促陡峭。并且,它十分彎曲,若究其原因,建造者肯定有它們的周全考慮,而那是不為人類觀察者所知的。無論冬霜有多嚴酷,無論湖面的冰雪鎧甲有多厚實,兩條通道的出口總是通向開闊的水域。房屋附近的水底有一些汩汩上涌的泉水,它們讓各處湖水的溫度在最嚴寒的天氣里也能保持一致,所以,即使最糟糕的情況下,湖面結(jié)冰的厚度也不會超過一點五英尺。而在此地區(qū)其它更大的湖中,冰的厚度可能達到三英尺甚至以上。
“它從水面上探出頭來”
受傷的河貍躺在房間里正舔舐著自己無比光榮的傷口時,另外兩只河貍進入房間來到它身邊。它用某種簡潔且足夠明晰的方式告訴另外兩只河貍不必呆在此處,于是它們又從不同出口匆匆離開。其中一只游到了小島草木叢生的邊緣處,掩映在低垂的草簾之下,從水面探出頭來,一動不動地側(cè)耳傾聽了好幾分鐘,然后從細長的草叢里爬上岸,躺下曬著太陽,與世無擾,除卻頭頂上空那只不斷盤旋的雄鷹。另外一只河貍則更為勤勞,它離開后便朝湖泊上游游去。因為它知道,那里還有很多工作有待完成。
湖面風(fēng)平浪靜,水下卻一片生機盎然。每隔一小會兒,水面便有漣漪輕漾,層層擴散,直抵岸邊,原來是由探出水面的黑色小鼻引起的,它須臾便消失無蹤。漫不經(jīng)心的觀察者可能會說這是因為魚兒游上來吞食飛蟲,可實際上是謹小慎微的河貍在呼吸,它們擔(dān)心被男孩發(fā)現(xiàn)。它們很確定男孩并未離開,只是躲在某處伺機突襲它們。
在湖里四處游弋的正是這所水中之屋的居民,因為它們的棲息之所被那只英勇負傷而又脾氣暴躁的戰(zhàn)斗英雄獨占了。岸邊另外一所房子的居民今早一直都在饒有興致地遠觀戰(zhàn)火,它們目睹了所有奇特之事?,F(xiàn)在它們正呆在自己舒適幽靜的居所休養(yǎng)生息,等到?jīng)]有危險時再開始做事。有的河貍在寬敞的房內(nèi)酣睡,有的則在噬咬柔嫩多汁的柳條,另外一些河貍躲在堤岸高處兩所更為深邃隱蔽的洞穴里,那兒通過寬闊的隧道跟主房相連,隧道里有些積水。兩大河貍家族除了都參與修理堤壩這種關(guān)乎共同利益的大事外,基本再無往來。在修繕堤壩的過程中,它們并非完全和諧,而是友好競爭。大家都保持警覺、辛勤勞作。
靜秋無云,日光傾瀉在河貍棲居的水下世界,金光璨然。一池湖水寧謐明澈如水晶;微風(fēng)乍起吹皺湖面時,湖底光影漣漣,隨水波輕搖曼舞,靜美無比。大壩始建之時,湖水深度只在溪水流經(jīng)之處剛好適宜,約三至四英尺。其它各處皆低淺,之前岸邊的洼澤之處水深就不超過十二或十五英寸。然而勤勞的大壩修建者們卻逐漸地將低洼淺灘挖空掏深,利用里面的雜草、草根、泥土及石頭以對大壩進行加寬鞏固?;祀s著草根和泥土的纖維泥團,堅不可催,是它們十分滿意的建筑材料。歷來沒有草葉是很難做出修建大壩的泥團的,它們對此明了于心?,F(xiàn)在湖底大部分都已是干凈的沙子和軟泥,從而使得將樹枝運送到房子或大壩途中暢通無阻。
這些河貍在金光熠熠的水下世界四處游弋,它們強健有力的后肢可以像楔子一般推動它們在水中自由穿梭。它們短小的前肢彎曲著,緊貼在下巴下,爪子如人手一般靈活,碩大肥壯、光潔無毛的尾巴則朝后伸直,隨時準備待命,在緊急情況下尾巴便如一個有力的螺旋槳發(fā)揮作用。隨后,兩只河貍在水里無意間遇到了之前被流浪水獺殺害的河貍尸體。它們知道任由尸體在湖中腐爛,污染水域是不合家族規(guī)矩的。沒有儀式,亦無感傷,它們就將死去同志的遺體拖到岸邊,確切地說是將其推向岸邊,除非面前有石頭或草根阻攔,它們才會拽著尸體走。到了水深不足八或十英寸的湖邊,它們放下尸體,待入夜之后,再將其推上岸邊,拋在遠處。它們知道,一些饑腸轆轆在夜間行動的覓食者會替它們處理尸體。
與此同時,一只尤為勤勞的河貍已經(jīng)來到湖泊源頭。它從此處鉆進了一條筆直狹小的溝渠,溝渠途經(jīng)草地,筆直通向距離湖泊約五十碼的一個樹木蔥蘢的山坡。溝渠深約二點五英尺,寬度與之接近,好似出自人類之手。溝渠內(nèi)挖出的泥土被棄置兩岸,并非只是棄于其中一側(cè),這與人類挖渠的習(xí)慣無異。河貍已經(jīng)將里面的泥土棄置在水溝兩邊。但是,這條水溝有些年頭了,兩岸邊側(cè)已是雜草叢生,如今草叢彎腰映水,使得水溝若隱若現(xiàn)。在這層草簾之下,河貍來到了水面,高昂著頭悄無聲息地向前方游去。
水渠在山坡的底邊急向左拐,但弧度緩和,向上繞行。這段溝渠剛開始挖,泥濘不堪,原貌畢露,兩岸隆起的新泥和草根尤為顯眼。河貍小心翼翼地前行,嗅著空氣中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險氣息。沿著彎彎曲曲的水渠游了大約二十到三十碼后,水溝慢慢變淺,直至徹底消失在一片榿木林后。就在這片淤泥渾水之中,河貍發(fā)現(xiàn)一個正努力干活的同志。這條新挖的溝渠還未完工,還有很多工作要做,而冬天就要來了。
挖通這條溝渠的目的在于開發(fā)新的食物供給點??车购锤浇梢允秤玫臉淠荆蛊涞羧牖驖L落到湖中的方法已沿用多年。而這條穿過草地、延伸至高地底下的筆直渠道則開辟了一個新的天地,里面樺樹楊樹應(yīng)有盡有??杀M管樹木能輕而易舉沿坡滾下山來,河貍們還是無法沿著崎嶇不平的山路將其拖拽下來。所以最終還是有必要將渠道沿著斜坡坡底平行延伸。朝著這個方向努力,渠道每延伸一英尺,河貍離食物充足的新供給點便更接近一步。
“它們用前肢將粘土塊緊緊抱于下巴下?!?
溝渠的獨到之處在于它是沿斜面挖掘的,以便運送木材時更輕松。這里有兩只河貍并肩勞作,各忙各的。它們的牙齒像挖掘工人的鐵鍬一般銳利,干凈利落地切開堅硬的草皮。它們用前爪毫不費力地刨開軟泥直至挖出粘土塊,然后用前肢將粘土塊緊緊抱在下巴下,爬上斜坡好將土塊放在旁邊的草地上。每隔一分鐘,就會有一只河貍停下,抬起棕色的腦袋探過溝渠邊緣,窺視四周,縱鼻輕嗅,側(cè)耳傾聽,然后風(fēng)急火燎地下來繼續(xù)賣力干活,仿佛它的勞動關(guān)乎整個湖泊未來的命運。辛勤勞作半個小時后,可以看出,溝渠足足增長了六到八英寸。兩只河貍又都不約而同停下來,啃噬著鮮嫩多汁的草根以恢復(fù)體力。正當(dāng)它們?nèi)褙炞⒖幸Р莞鶗r,山坡上白樺林的上方隱約傳來了一聲細枝斷裂的聲響。轉(zhuǎn)瞬之間,兩只河貍就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水中,沿著溝渠順流而下,只在泥淖中留下一個泛著泡沫的漩渦顯示其離開的印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