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里的希臘神話

我迄今還記得那些不能看電視，也沒有iPhone、iPad可以玩的夏日午后，趴在地板上讀童話的場景。有時我忍不住想，這會不會就是人生的原點——那些童話給予我最初對于世界的認識，賦予我最初的想象力，啟蒙我最初對于語言與敘事的喜愛，消磨了我一個又一個被反鎖在家里的暑假時光。

《希臘神話與傳說》從來都算不上我的最愛，至少在那個時候的我看來，它不及《長襪子皮皮》充滿童趣，不似《小王子》富有哲理，不比《柳林風聲》讓人捧腹，也不像《綠山墻的安妮》給人激勵。但是那本老爸在單位圖書館處理書目中搶救回來的書，卻始終占據了書櫥的一個角落，《珀爾修斯》和《俄底修斯》是我最常翻閱的章節，因為這兩個故事具備了吸引孩子的一切要素——英雄、公主、磨難和勝利；普羅米修斯和赫拉克勒斯是我最喜歡的兩個形象，因為他們勇敢率性，有神祗的力量，卻有人類的心性。后來我漸漸明白，奧林匹斯山上的眾神其實都是人類的投影，他們會犯錯，會受誘惑，也會將喜怒哀樂形于色。

霍桑的這本《雜林別墅里的希臘神話》，就好像是發生在平行世界里的另一組故事，更純真、更美好，也更富寓意?！跋ＥD神話是世界共同的遺產，也是所有時代人們所共享的。古代的詩人能隨意地改造它們，神話在他們手中柔軟可塑，為什么我就不能來按照自己的審美來重塑它們呢？”霍桑毫不掩飾自己改寫這些神話的意圖，他是這么理解的，也是這樣實踐的。

對霍桑來說，這本書的寫作任務十分愉快，而對我來說，這本書的翻譯任務也十分愉快。我的想象力常常會隨大段大段的描寫飛到那個平行空間，仿佛能看到通體雪白的牡牛馱著美麗的小公主縱身一躍，跳入浪花飛濺的大海；能伴著卡德摩斯一行跋山涉水尋找歐羅巴；能置身小矮人向赫拉克勒斯宣戰的時刻，能聞到普羅塞爾皮娜手中那些花兒的芬芳；能進入普路托王金碧輝煌的地下宮殿。

這是寫給兒童閱讀的小書，所以在篇幅不長的十二個故事中，正直、勇敢、善良、機智、友愛與不放棄夢想始終在字里行間流露，但從來沒有以說教的方式呈現?；羯５莫毜街帲苍S就在于“沒有為了迎合兒童的理解能力而故意寫得初淺”，他相信孩子們有“非凡的想象力和感知力”，相信他們會欣賞并喜歡這樣的故事。而在翻譯這些故事的時候，我也能充分感知霍桑為這些故事所注入的童趣與奇思妙想，并希望能通過自己的翻譯，將這些童趣與奇思妙想與小讀者們共享。

在翻譯其中三個故事的過程中，完成得最為酣暢淋漓得是《石榴籽》，因為霍桑增添了許多描寫，他的想象力、他所展現的色彩與場景，仿佛用文字為譯者繪就了一幅畫卷，激發譯者用母語中通俗易懂卻又同樣美麗的文字將這個故事傳遞給讀者。完成得最艱難的當屬《小人國》，因為本篇風格更為雄奇硬朗，雖然同樣不乏想象力，但在遣詞造句上需要更花心思。而在這三個故事中，作為譯者，我最偏愛的也許還是一唱三嘆的《龍牙武士》。故事自歐羅巴被白牛擄走始，至卡德摩斯結束追尋、建立了自己的王國終。福尼克斯、基立克斯和薩索斯先后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放棄尋找尋找歐羅巴，直到最后，連特里孚莎王后也長眠于地下。這其中重復的結構與敘述，很容易吸引小孩子們，因為他們會不斷追問“后來呢？后來呢？”，就像永遠會堅持到最后的主角；而大人則容易產生厭倦，就像那些中途放棄的配角。霍桑在這個故事里，也沒有遵循慣常的大團圓結局，而是在歡喜中留下了一點遺憾。而這，也許就是他想在童話中展現給孩子們的一絲真實，也是這個故事能深深打動我的原因。

我很慶幸自己能通過這本小書，認識一群和我一樣喜歡童話的朋友。我們共同討論、互相借鑒，才有了這本小書的中文版。在我看來，這件神奇的事，也是一個童話——一個真實發生的，能把童話帶給更多讀者的童話。

李墨2013年8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