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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狗的神諭(2)

“嗯,”法因斯接著說,“我告訴過你,那個特雷爾有個擺弄領帶和領帶夾的習慣,特別是領帶夾。那件東西的模樣就像他本人一樣老舊,也很扎眼,上面嵌著一顆帶彩色圓圈的寶石,看著像只眼睛;他擺弄那玩意兒時神情專注,讓我感到緊張不安,就好像他是那個眼睛長在身體中間的獨眼巨人。那個領帶夾不僅很大,還很長;我甚至冒出一個念頭,或許他總要焦慮地擺弄它的原因是它比看起來要更長,事實上,那東西可能就跟匕首一樣長。”

布朗神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有人提到過可能存在其它類型的兇器嗎?”他問道。

“還真有,”法因斯答道,“德魯斯兄弟倆中的一位提出的。無論赫伯特·德魯斯還是哈里·德魯斯,乍一看都不像是能做科學偵查的那種人;不過,雖說赫伯特確實是個傳統風范的龍騎兵,除了馬不關心任何事,屬于皇家騎兵衛隊的點綴,但他弟弟哈里曾經當過印度警察,知道怎么辦案。的確,他自有一套,而且相當聰明;我甚至覺得他恐怕過于聰明了;我是說他拋開那些繁文縟節的警察,獨自冒險去做事。不管怎樣,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客串了一把偵探,全心全意地去辦案,熱情之高,遠遠超過了一名業余偵探。在兇器方面我跟他有過爭論,但結果卻讓我們有了新發現。我描述了狗沖著特雷爾吠叫的情景,他反駁我的說法,因此我們便吵了起來;他還說,狗在氣急敗壞的時候不會吠叫,而是會嗥叫。”

“他這話說的不錯,”布朗神父點頭稱是。

“這個年輕人還說,如果那狗心情不好,他之前應該就能聽到諾克斯沖著別人咆哮,就連秘書弗洛伊德也不會例外。我爭辯說,他的說法本身就隱含著問題的答案;因為這個犯罪活動不可能有兩三個人參與,更不要說清白無辜的弗洛伊德了,大家都清楚地看到他一直在修剪樹籬,他那頭紅發很顯眼,不可能被認錯。

“”我知道不管怎么說這事都有難度,“哈里說,”但我希望你跟我去一下花園。我要指給你看些東西,其他人肯定都沒見過。“這是事發當天的事,花園里還保持著原樣。那個梯子仍然立在樹籬那邊,哈里帶著我來到樹籬邊上停下,從雜草從中摸出一件東西。是用來修剪籬笆的大剪子,在其中一個尖上有血跡。”

一陣短暫的沉默后,布朗神父突然問:“律師去那兒干什么?”

“他告訴我們,上校叫他過來是為了改遺囑,”法因斯答道。“噢,對了,說到遺囑,還有件事我不能不提。你要知道,其實那個遺囑并不是那天下午在避暑屋簽署的。”

“我想也不是,”布朗神父說;“簽遺囑時必須有兩名見證人。”

“律師實際上頭一天來過,當時簽了遺囑;但第二天他又被叫了回來,因為老上校懷疑其中一位見證人,需要再次確認。”

“見證人是誰?”布朗神父問道。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法因斯迫不及待地回答,“是秘書弗洛伊德和瓦朗坦,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外科醫生;他們倆吵了一架。我不得不說,那個秘書確實多事。他是那種容易沖動、一根筋的人,很可惜的是,他天性中的熱情往往會轉化為好斗和疑心,對他人缺乏信任。這類紅頭發、暴脾氣的人要么輕信一切,要么懷疑一切;有時還兩者兼備。他不僅是個多面手,還樣樣精通;他不止是個百事通,還總是挑撥離間。在提及他懷疑瓦朗坦時,不能不考慮到這一點;但就這樁案子而言,這里面似乎真有隱情。他說瓦朗坦不是他的真名,在其它地方碰到過他自稱德維永。他說這會使遺囑無效;當然,他也不失時機地給律師上了一課,告訴他法律對這種情況有什么規定。他們倆都很氣憤。”

布朗神父大笑。“見證遺囑時,人們經常會有這種表現,”他說;“其一,這意味著他們根本得不到遺產。不過,瓦朗坦醫生是怎么說的呢?毫無疑問,那個百事通秘書對醫生的名字了解到的情況比他本人還多。但醫生應該對他的名字有自己的解釋吧。”

法因斯停了停才回答。“瓦朗坦醫生的反應讓人琢磨不透。他是個很奇怪的人。他的舉止相當引人注目,但與眾不同。他很年輕,卻蓄著方方正正的小胡子;他臉色蒼白,可以說是慘白,而且總是板著一副面孔,看著有點嚇人。他的眼睛里隱含著某種痛楚,似乎他該戴眼鏡,或者因用腦過度而導致的頭痛。不過,他相貌英俊,衣著總是很正式,戴頂高禮帽、穿著黑外套并佩戴著玫瑰形飾緞帶[5]。他的神情相當冷漠、傲慢,盯著人看的那副樣子令人心里發毛。當秘書指責他改了名時,他只是諱莫如深地瞪大了眼睛,輕笑一聲說,他認為美國人沒有名字可改。聽了這話,我就想上校肯定也曾小題大做,對醫生說了不少氣話;一想到醫生竟要在他們家里占據一席之地,他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后來,也就是事發當天下午的早些時候,我又碰巧聽到了幾句話,不然我也不會想這么多。我不想多說,因為從一般意義上看,那些話不是人們想偷聽的那種。就在我和兩位同伴牽著狗走向花園大門的時候,我聽到了瓦朗坦醫生和德魯斯小姐的說話聲,他們正躲在一溜花草背后的屋檐下竊竊私語,他們聲音很低,情緒有些激動,既像是幽會,又像是戀人間的爭吵。沒人愿意重述他們之間對話的大部分內容,不過既然發生了現在這種不幸的事,我只能說他們不止一次提到過殺掉某人。實際上,那個姑娘似乎在懇求他不要殺某人,或者在說不管受了多大委屈也沒理由殺人之類;對一個順便過來小坐,喝喝茶的先生說這種話總是有些不尋常。”

“你能不能告訴我,”神父問,“在跟秘書和上校分手后,我是說在見證簽署遺囑之后,瓦朗坦醫生是不是很生氣?”

“大家都說,”另一位回答,“醫生并沒怎么樣,秘書倒是火很大,簽完字就氣哼哼地走了。”

“那么現在,”布朗神父說,“那個遺囑有什么特別的?”

“上校很有錢,他的遺囑肯定影響重大。特雷爾當時不愿意告訴我們怎么改的,我后來得知,其實就是今天上午才聽到的,大部分財富都給了女兒,不再給他兒子。我告訴你,德魯斯對我的朋友唐納德吊兒郎當的生活方式非常不滿。”

“人們對方法問題的關注超過了對動機的關注,”布朗神父若有所思地說。“在那一刻,顯然德魯斯小姐是上校之死的直接受益者。”

“天啊!你這樣說簡直太殘忍啦,”法因斯盯著他大叫。“你不會是真的在暗示她——”

“她打算跟瓦朗坦結婚嗎?”神父問。

“有人反對,”他的朋友答道。“不過,他很受這里的人們喜愛和尊重,是個醫術高超、非常敬業的醫生。

“太敬業了,”布朗神父說,“就連去找德魯斯小姐喝午茶時都要帶著那套手術器械。他一定用了手術刀之類的東西,而且他似乎根本沒回家。”

法因斯不禁跳了起來,急切地盯著神父。“你要說的是他很可能還用那把手術刀——”

布朗神父搖搖頭。“剛才說的那些都不過是憑空臆想的,”他說。“問題不在于誰干的或者干了什么,而是怎么干的。我們能懷疑很多人,甚至找到很多工具,比如針、大剪刀、手術刀之類。但是這個人是怎么進的屋呢?甚至就算是根針,它又是怎么扎進去的呢?”

他邊說邊想,眼睛盯著天花板,但就在他說出最后幾個詞的時候,眼睛一亮,就好像他突然看到天花板上有只很特別的蒼蠅。

“哦,你會怎么辦?”年輕人問道。“你經驗豐富;對此有什么建議?”

“我恐怕也幫不上什么忙,”布朗神父嘆口氣說。“我沒去過那個地方,也不認識那些人,因此也提不了什么建議。暫時也只能依靠當地警方的工作了。我想,你那位印度警察局的朋友可以算是在負責你們的調查吧。我看你該過去一趟,看看他有什么進展。看看他作為業余偵探干的怎么樣。也許已經有些新情況了。”

等兩條腿的和四條腿的兩位訪客離開后,布朗神父又拿起筆,繼續籌劃他要就《新事物》通諭[6]進行的一系列講座。這個主題涉及面較大,他不得不一次次推倒重來,而在大約兩天之后,他準備的這個講座居然派上了用場。那條黑色的大狼狗又來了,它躥進屋,撲在神父身上盡情表現它的熱情和興奮。它的主人隨后走了進來,雖然不似那么熱情,但同樣很興奮。不過他興奮之余又流露出一絲不快,他的藍眼睛游移不定,熱切的面龐甚至有些蒼白。

“你告訴我,”他也不客套張口就說,“去看看哈里·德魯斯有什么進展。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嗎?”神父沒回答,年輕人繼續顫抖著說:“我告訴你他干了什么。他自殺了。”

布朗神父的嘴唇只是微微蠕動著,不管他在說什么都無關緊要——跟這件事或者這個世界都毫不相干。

“有的時候,你真讓我感覺毛骨悚然,”法因斯說道。“難道你——你想到會這樣啦?”

“我料到有這種可能性,”布朗神父說;“就因為這個,我才叫你去看看他在干什么。當時我還希望你能趕得及。”

“就是我發現的,”法因斯沙啞地說。“這是我見過的最丑惡、最離奇的事。我又去了那個老花園,然后我意識到,除了是兇殺現場外,那個花園有些異樣,不太自然。從大門口通向灰色老屋的小徑兩邊仍然開滿藍花;但在我眼里,那些藍花就像在地獄洞窟的入口跳舞的藍色魔鬼。我四處查看,好像一切都是老樣子,沒什么變化。但那種詭異的念頭越來越清晰,直到我意識到天空的輪廓有些不對勁。然后我恍然大悟。問題出在那個一直矗立在花園樹籬外面,背靠大海的”幸運石“。它消失了。”

布朗神父揚著頭,專心聽著。

“那種感覺就像一座山脫離了你習慣了的風景,或者月亮從空中墜落;當然,盡管我知道,它經不住一碰,隨時都會倒下來。我感覺有什么東西驅使著我,不由自主地朝前飛跑,不顧一切地穿過樹籬,就像沖出糾纏著的蜘蛛網。它的確很單薄,盡管它的整齊程度使它完全可以充當一堵墻。來到海灘上,我看到了從底座上滾落下來的那塊巖石;可憐的哈里·德魯斯血肉模糊,被壓在底下。他的一條胳膊伸出來環抱著那塊石頭,好像是他自己拽下來壓到了身上;在石頭邊上那片褐色沙灘上,他潦草地寫了幾個大字:“幸運石壓在傻瓜身上。”

“上校的遺囑是罪魁,”布朗神父說。“那個年輕人把寶都壓在了唐納德失寵上,想要從中獲利,尤其是他叔叔又在律師來訪的同一天叫他過來,并如此熱情地款待他。否則的話,他就全完了;他丟掉了警察的工作;他在蒙特卡洛變得一貧如洗。當他發現他殺了親人后卻一無所獲,便選擇了自殺。”

“嘿,稍等一下!”法因斯瞪著眼睛叫道。“你說的太快了,我跟不上。”

“既然提到了遺囑,”布朗神父平靜地接著說,在談更重要的事之前,我就多說幾句,免得我忘了。我想醫生的名字這事解釋起來應該很簡單。這兩個名字我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聽到過。醫生其實出身法國貴族,有著維永侯爵的頭銜。但他同時熱衷于共和政體,并放棄了他的頭銜,改用早已被人遺忘的家族姓氏。“你們使用了公民里凱蒂的名稱,因此讓歐洲整整困惑了十天。”[7]

“那是什么?”年輕人茫然地問。

“沒關系,”神父說。“改名字十有八九都是卑鄙行為;但這次卻是高尚的狂熱之作。這就是他諷刺那個美國人沒名字可改的潛臺詞——就是說,他們沒有爵位。如今在英格蘭,人們從來不會將哈廷頓侯爵稱為哈廷頓先生;但在法國,維永侯爵可被稱為德維永先生[8]。從表面上看,確實像改了名字。至于殺人的說法,我想那也是出于一種法國習俗。醫生說的是向弗洛伊德發起決斗的挑戰,而那個姑娘勸他別這么做。”

“噢,我明白了,”法因斯拉長聲說。“現在我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你明白什么啦?他的朋友微笑著問他。

“是這樣,”年輕人說,“在我找到那個可憐的人之前,我碰到一件事;只是讓這個災禍一折騰,我就忘了。我估計不管是誰遇到這種悲劇,很難再顧得上記住那些風花雪月的事。就在我穿過小巷走向上校的老屋時,我碰到了他女兒與瓦朗坦醫生。當然,她剛失去父親,還在服喪,而醫生總是像去參加葬禮那樣穿一身黑;但我從他們的臉上根本看不出有多悲傷。兩個人表現各不相同,但我從未見過比他們更容光煥發和興高采烈的人。他們停下腳步跟我打招呼,然后她告訴我他倆已經結婚,住在鎮邊上的一座小房子里,醫生仍然干他的老本行。這真讓我意外,因為我知道根據遺囑,她繼承了父親的遺產;我就拐彎抹角地暗示說,我正要去她父親的老屋,還想過可能在那兒碰到她。但她只是笑了笑,說”哦,我們全都放棄了。我丈夫不喜歡女繼承人。“我后來不無震驚地發現,在他們的堅持下,遺產竟真的歸到了可憐的唐納德名下;因此,我希望他驚喜之余也要善待它。他其實也真的沒多大毛病;他很年輕而他父親也并不明智。不過她還就事論事多說了幾句,我當時也不明白她的意思;現在我懂了,肯定是你說的那樣。她突然傲氣十足地替她丈夫說起好話:

“”我希望這樣會讓那個紅發蠢貨住嘴,不再拿遺囑說三道四。我丈夫為了他的原則,放棄了十字軍時代傳下來的家族飾章和貴族冠冕,他居然會為得到遺產在避暑屋里殺害一位老人嗎?“然后她又笑著說,”我丈夫不可能殺任何人,除了以他認可的正經方式。事實上,他甚至沒讓朋友去向那個秘書提出正式挑戰。“當然,現在我明白她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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