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國之箭(3)
- 布朗神父探案集:金十字架的詛咒
- (英)吉爾伯特·基思·切斯特頓
- 3523字
- 2015-07-28 12:50:08
“金字塔是巨大的物質,而且把死去的國王保存得很好,”風鏡男咧嘴笑道?!拔蚁胍f起這些古老的拜物教話可就長了。有保存數千年的古老雕刻,刻著張弓搭箭的神明和帝王;他們的手就像真能拉開石頭做的弓似的。物質,也許吧——可那是什么樣的物質!你站著凝視那些古老的東方圖案和器物的時候,難道不會隱約感到老天主依然駕著車,像個黑暗的阿波羅[11],正射下道道死亡的黑光?”
“他要是那樣,”布朗神父回答,“我會用另一個名字稱呼他。可我懷疑默頓是不是死于一道黑光或一桿石箭。”
“我猜你是把他當成了被箭射死的圣塞巴斯蒂安[12],”德雷奇譏笑道,“一位富翁必定是一位殉道者。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罪有應得?我想,你對你的大富翁了解得太少。好,讓我告訴你,他死多少次都不冤?!?
“哦,”布朗神父平和地問,“那你為什么沒殺他?”
“你想知道我為什么沒殺他?”對方盯著他說。“嗯,你這位教士可真不錯?!?
“哪里的話,”神父說,好像在拒絕恭維。
“我估計你是在說我殺了他,”德雷奇怒吼?!昂冒?,拿出證據就行。至于他,恐怕他對誰都不是損失?!?
“不,你說錯了,”布朗神父厲聲說?!八麑δ闶莻€損失。這就是為什么你沒有殺他?!?
他走出飯館,風鏡男目瞪口呆地望著他離去。
過了將近1個月,布朗神父重訪遭丹尼爾·杜姆仇殺的第三位富翁的那座房子。直接相關的幾個人在那兒開了一次會。老克雷克坐上座,侄子坐在他的右邊,律師在他左邊;非洲人長相的壯漢,好像叫哈里斯,有些突兀地出現在會議現場,算作一名重要證人;一個紅頭發、尖鼻子、被喚作狄克遜的人好像是什么平克頓偵探所的代表;布朗神父不聲不響地溜進他身邊的一個空位子里。
世界各大報紙連篇累牘地報道這位金融巨子的殞滅,報道這位雄踞現代世界的大財團掌門人的災禍;然而從這一小群在他死亡時刻離他最近的人那里,卻打聽不到什么。叔侄二人和陪同的律師宣稱,他們在警鈴作響之前早已出了院墻;經詢問,在兩道關卡把守的警衛給出的回答令人困惑,但大體上能證實他們的說法。另外只有一個情況似乎有必要斟酌。好像就在死亡時間前后,一個陌生人神秘地出現在入口附近,還要求見默頓先生。傭人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因為他的措辭非常晦澀;而此人后來被認為也有很大嫌疑,因為他說過什么惡人遭天譴的話。
彼得·韋恩向前探身,憔悴的臉上一雙眼睛閃閃發亮,說:
“我敢打賭,是諾曼·德雷奇?!?
“諾曼·德雷奇究竟是什么人?”他叔叔問。
“這正是我想知道的,”年輕人回答?!拔移鋵崋栠^他,可他有個絕活,能扭曲每個直截了當的問題;就像刺中一個擊劍手。他用未來飛船的線索吊住我的胃口;可我從來就不太信任他。”
“可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呢?”克雷克問。
“他是神秘教義的信徒,”布朗神父率真而機敏地說。“這種人到處都有;這種人會在巴黎的咖啡館和夜總會里向你透露,他們已經揭開伊西斯[13]的面紗或知道巨石陣[14]的秘密。對于這類案件,他們一定會作出某種神秘的解釋?!?
律師巴納德·布萊克先生的頭顱光滑漆黑,禮貌地向講話者傾斜著,可他的笑容中暗含著敵意。
“我還真沒料到,先生,”他說,“你居然會反駁他們的神秘解釋。”
“恰恰相反,”布朗神父回答,親切地朝他眨眨眼?!斑@正是我能反駁他們的原因。一個假冒的律師能糊弄我,可他糊弄不了你;因為你自己就是律師。哪個傻瓜都能打扮成印第安人,而我會輕易相信他就是如假包換的海華沙[15];但克雷克先生一眼就能看穿他。一個騙子可以誑我說他對飛機無所不知,可他騙不了韋恩上尉。這都是一樣的道理,你不明白嗎?正因為我對神秘主義者有一點了解,所以我用不著他們的解釋。真正的神秘主義者不隱藏神秘,而是揭示神秘。他們將神秘之物置于光天化日之下,當你看見它的時候,它仍是一個謎。而神秘教義的信徒把某種東西藏在暗處,遮遮掩掩,當你找到它的時候,它不過是個凡物。但是就德雷奇的情況看,我承認他在談及天火或晴天霹靂的時候另有所圖。”
“他圖的是什么呢?”韋恩問?!拔蚁霟o論是什么都需要加以留意?!?
“嗯,”神父慢悠悠地回答,“他想讓我們認為謀殺是奇跡,因為……呃,因為他知道不是?!?
“哈,”韋恩說,發出噓的一聲,“我正等著呢。說白了,他就是兇手?!?
“說白了,他就是沒有行兇的兇手,”布朗神父鎮定地說。
“這就是你對“說白了”的理解?”布萊克客氣地問。
“你要說我現在就是神秘教義的信徒,”布朗神父有點尷尬地說,但是笑容很燦爛,“可這純屬偶然。德雷奇沒有犯罪——我指的是這樁罪。他唯一的罪行就是敲詐某人,他就為這才在此游蕩;可他不太可能希望秘密被公之于眾,也不希望整個交易被死亡打斷。我們可以事后再討論他。此時此刻,我只想把他清除出去,免得礙事?!?
“礙什么事?”對方問。
“礙真相的事,”神父回答,平靜地望著他,眼睛一眨不眨。
“你的意思是,”對方支吾著說,“你知道真相?”
“我認為很有可能,”布朗神父謙虛地說。
全場鴉雀無聲,稍后,克雷克突然沒來由地大呼小叫:
“哎呀,那個秘書在哪兒?威爾頓!他應該在這兒的?!?
“我跟威爾頓先生有聯系,”布朗神父嚴肅地說;“事實上,我叫他過幾分鐘給我打電話。可以說,我們已經一起把事情談清楚了。”
“如果你們是在一起調查,應該沒什么問題了,”克雷克咕噥道。“我知道他一直像警犬似的追蹤那個來去無蹤的壞蛋,或許跟他聯手也挺好。可是如果你知道這件事的真相,那你到底是從哪兒得知的呢?”
“我是從你那兒得知的,”神父平靜地說,繼續溫和地盯著雙目圓瞪的老兵。“我是說,我的第一個猜想來自你那個故事里的線索,你講過有個印第安人扔出一把小刀擊中了堡壘頂上的一個人?!?
“你說過好多次了,”韋恩帶著困惑的神情說;“可我看不出其中有任何關聯,除了說這個兇手扔出一支箭擊中了房頂上的一個人,而那房子酷似堡壘??墒羌斎徊皇侨映鋈ザ巧涑鋈サ模疑涑桃h很多。當然,這支箭射得異乎尋常地遠;可我看不出它還能給我們什么啟示。”
“你恐怕沒有抓住故事的要點,”布朗神父說。“并不是說一個東西能飛很遠,另一個就能飛得更遠。而是說錯誤地使用工具是行得通的??死卓吮旧系娜艘詾樾〉妒墙砀穸返挠镁?,卻忘了它能像標槍一樣被投擲出去。我認識的另一些人則以為標槍只能用于投擲,卻忘了它也能像長矛一樣用于近身格斗。總之,故事的寓意就是:既然匕首能當箭用,那么箭也能當匕首用。”
此時,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而他仍舊漫不經心地娓娓道來:“我們自然深感困惑,想知道是誰從窗外射的那支箭,是否從很遠的地方射來,諸如此類。然而真相是,根本沒人射箭。箭根本不是從窗口射進來的?!?
“那它是怎么進來的?”黑衣律師陰沉著臉問。
“某人帶著它進來的,我猜,”布朗神父說;“它不難攜帶和隱藏。某人在默頓的房間里,站在默頓身邊時手里就拿著它。某人把它當成匕首刺進默頓的喉嚨,然后想出聰明絕頂的主意,按照特定位置和角度布置成一種場景,讓我們一眼便可認定,那支箭像鳥兒一樣從窗口飛了進來?!?
“某人,”老克雷克說,語氣像石頭般沉重。
電話鈴聲響起,竟顯得那么刺耳、可怕、吵鬧而急迫。電話在隔壁,布朗神父趁其他人還沒動彈就一個箭步沖了過去。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彼得·韋恩說,一副渾身顫抖、六神無主的樣子。
“他說他在等威爾頓秘書的電話,”他的叔叔同樣冷冰冰地答道。
“我猜是威爾頓?”律師說,好像說話只是為了打破沉默。無人應答,直到布朗神父突然悄悄地重新出現在房間里,給眾人帶來答案。
“先生們,”他重新落座后說,“是你們要我去調查這個謎團的真相的;既已查明真相,我就必須講出來,實事求是,不留情面??峙氯魏未蛱竭@種事的人都是講不起人情的?!?
“我猜,”克雷克開口打破了隨之而來的沉默,“這意味著我們之中有人受到指控或有嫌疑。”
“我們全都有嫌疑,”布朗神父回答?!拔易约嚎赡芫陀邢右?,因為是我發現了尸體?!?
“我們當然有嫌疑,”韋恩氣急敗壞地說?!安祭噬窀负皖亹偵叵蛭医忉屵^,我本可以怎樣駕著飛行器繞著塔樓飛?!?
“不,”神父笑著回應;“是你向我描述如果是你,會怎么做。有趣之處正在這兒。”
“他似乎認為有可能,”克雷克怒氣沖沖地說,“是我用一支印第安箭殺了他。”
“我認為那是最不可能的,”布朗神父愁眉苦臉地說?!叭绻易鲥e了,請原諒,可我想不出別的方法來打探虛實。要說在兇殺發生的一瞬間韋恩上尉駕機掠過窗口而沒人察覺到,沒有比這更荒謬的構想了;也許另一種構想更合理些,就是一位可敬的老紳士假扮成印第安人帶著弓箭躲在樹叢后,射殺某個他本可以用20種更簡單的方法殺死的人??晌冶仨毑槊魉麄兪欠窀税赣嘘P,于是我迫不得已指控他們,為的是證明他們的清白。”
“你是怎么證明他們清白的?”布萊克律師身子前傾,急切地問。
“就是通過他們受指控時表現出的激動情緒,”神父回答。
“你指的是什么,說確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