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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近代中國不平等條約(4)

綜上所述,革命黨人與維新派對不平等條約危害的認識及廢約主張,既有相似之處,又有明顯的不同。“革命派有著與維新派一樣的局限,尤其是對于廢除不平等條約問題,更缺乏全面、系統的探討。但與之比較,革命派對某些問題的認識更為深入。一是對不平等條約危害的認識更為深切。他們充分認識到義和團運動之后,列強利用不平等條約全面控制中國,并加深對中國的侵略的新形勢和新特點。二是對不平等條約與清政府的關系的認識更為確切。盡管他們多是從革命反清的角度來分析,但也看到了問題的癥結之一。”李育民:《中國廢約史》,中華書局,2005年,第122頁。

到1920年代,國民革命運動在國共合作的大力推動之下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全國各地工人、農民、商民、學生的反帝愛國熱情也日益高漲。當時,社會各界廢除不平等條約的呼聲更加強烈,新成立的廣州國民政府盡管仍然存在著種種局限與困難,但在外交方面力主奉行“革命外交”政策,即采取“斷然的革命手段,本總理遺訓,實行廢除一切不平等條約,堅持到底,寧為玉碎”。《新約平議》,《東方雜志》,第26卷,第1號。這一時期,不僅廢約的呼聲更高,而且開始付諸實際行動,除國民政府采取了“革命外交”政策之外,更為令人矚目的是社會各界民眾也都不同程度地參與到反帝廢約的愛國斗爭之中,成為近代中國廢約運動的強大社會力量。

四不平等條約的廢除

近代中國不平等條約的廢除,經歷了一個從修約到廢約的漫長而艱辛的復雜過程。在清末民初,主要還只是通過進行修約談判,希望能夠達到改訂條約而減輕其危害的目的。

清王朝通過簽訂不平等條約雖然獲得了“保全”,但國家主權的大量喪失,以及列強攫取了太多的特權,同樣也給清朝統治者帶來了一系列困難,由此也使其意識到不平等條約的危害。清朝駐美公使張蔭棠更曾闡明:“自鴉片戰爭以來,七十年間,外交之事無一不失敗,即所結之約無一不受虧。”“向來吾國與列強訂結條約,又多半在于兵敗之后,近于城下之盟,其不得平允公正,固無足怪。海關稅權之淪失,領事裁判權之施行,損害獨立之權,為有國者所大恥。”王顏威輯、王亮編:《清宣統朝外交史料》,第23卷,第16—17頁。尤其是《馬關條約》的簽訂,引發列強瓜分中國的狂潮,造成前所未有的民族危機,不僅受到社會各階層人士的一致反對,而且在統治集團內部也引起了較大的震動,一些開明的官員也紛紛上奏呼吁甲午戰敗創巨痛深,形勢危急,“若再因循游移,以后大局何堪設想”。面臨如此嚴重的危局,甚至連清朝上諭也不得不表示:“馬關商約于我華民生計,大有關礙,亟宜設法補救,以保利權。”中國史學會主編:《戊戌變法》(中國近代史研究資料叢刊),第2冊,神州國光社,1953年,第3頁。

清朝一部分官員意識到不平等條約的危害之后,提出了修約的要求,特別是許多駐外公使主張通過改訂條約,使“中國收復權利,而不著痕跡矣”。張玄浩輯校:《使西日記》,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84頁。加上從早期的維新派思想家開始,民間愛國人士也不斷提出修改和廢除不平等條約的要求和主張。到清末,清王朝開始主動向列強提出修約談判。當時,圍繞著領事裁判權、協定關稅、片面最惠國待遇、內河航行、內地傳教、鴉片貿易等一系列問題,都曾先后進行過中外修約談判,并且在某些方面取得了初步成果。

例如,經過多次反復談判,1902年中英《續議商通商行船條約》第12款作出規定:“一俟查悉中國律例情形及其審斷辦法及一切相關事宜皆臻妥善,英國即允棄其治外法權。”王鐵崖編:《中外舊約章匯編》,第2冊,三聯書店,1959年,第109頁。雖然這僅僅只是英國方面的口頭承諾,但在當時也算得上是清王朝修約的一大進展,清朝官員曾欣喜地視之為“立自強之根,壯中華之氣”。緊接著,美國、日本、葡萄牙等國也在相同的續議條約中作出了類似的承諾。

又如,增加關稅的修約談判,在清末也取得了一定的進展。由于清王朝過去對有關國際慣例缺乏了解,出現像李鴻章所說的情形,“未諳各國情形,所定稅則,進出口一律,所以洋貨暢銷,土貨滯銷”轉引自李育民:《中國廢約史》,中華書局,2005年,第154頁。,嚴重阻礙了中國民族工商業的發展。為改變這一狀況,清朝在改訂關稅稅率的談判中,堅持要求不能將進口稅和出口稅均實行一種稅率,而且稅率之低也屬世界上少見,應該是“進口稅重,出口稅輕”。1898年,清朝總理衙門向英國提出:“中國政府希望修改稅則和條約中的通商各款”,并與其他各國“妥議加稅章程,列入條約”。但列強要求清王朝必須先裁撤厘金稅,才能增加進口稅,加上當時中國內部政局混亂,加稅交涉未能實際開展。1902年進行的中外商約談判,則初步達成了裁厘加稅的協定,英、美、日等國同意在清政府裁厘之后,進口稅增加至12.5%。盡管此后裁厘歷時甚久,增加進口稅只能停留在紙面上,但這一改約進展同樣也具有不可忽視的意義。

不過,清王朝的談判修約雖在某些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效,為后來的廢約斗爭提供了經驗教訓,但也存在著明顯的缺陷。毫無疑問,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采取這樣的方式根本不可能達到收回主權的目的。在修約談判中,軟弱的清王朝在許多方面都受到列強的約束和限制,也無法真正做到堅持抗爭到底。因此,清末的修約談判所取得的成效是非常有限的。

在民初的幾年間,民國北京政府也曾主動敦請各國進行修改稅則談判。起初是于1912年8月照會各國駐華公使,說明1902年續修通商進口稅則已滿10年,應按規定進行修改。次年10月又再次提出同樣的要求,英美法荷比等國表示同意。但1914年初法國、俄國、日本卻相繼提出無理要求作為附帶條件,隨后又因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而未能取得實際進展。在此之后,中國政府利用世界大戰的特殊時機,于1917年3月向協約國提出以修改不平等條約相關條款作為對德宣戰的條件,內容包括撤銷德奧庚子賠款,協約國10年內展緩償還;同意中國即將進口關稅額增加五成;廢除《辛丑條約》中有關中國軍隊不能在天津周圍20里駐扎,以及各國在使館與鐵路尚線駐軍的規定。英、法、日、意等國為了促成中國參戰,共同照會北京政府,表示部分接受中國提出的三項條件,中國也于同年8月間對德宣戰,并公布國定關稅條例,大幅提高了關稅稅率,但僅適用于無約國。1918年12月,英、美、法等12國與中國訂立修改各國通商進口稅則,進口稅率與過去相比也有所提高。

在“一戰”后舉行的巴黎和會上,中國政府非常希望借助美國的支持,達到全面修改和廢除不平等條約的目的。經過精心準備之后,中國在巴黎和會上提出了修改不平等條約的一整套要求,內容包括各國放棄在華勢力范圍,撤消駐華軍隊巡警,取消領事裁判權,裁撤外國郵局有線無線電報機關,歸還租借地和租界,中國擁有關稅自主權等。除此之外,中國還在此次國際會議上提出了廢除1915年中日協定說帖,并說明該約完全是日本以恐嚇與威逼方式所簽訂,“論其性質,應視為一種單方面之條約”,亦即無效條約。這是中國第一次較為全面地提出修改不平等條約的要求,在很大程度上也可以說是廢除不平等條約的首次要求。

中國雖然因為對德宣戰,在國際上的地位與影響有了較大的變化,但實際上國力仍然十分軟弱,在巴黎和會上提出的全面修改不平等條約和取消中日協定的要求,尚不足以引起主導和會的英、美、法、意四國重視,中國寄予厚望的美國也并沒有給予支持,故然根本未曾列入會議議程加以討論。不僅如此,巴黎和會在數次討論山東問題時,無視中國反復提出的直接收回德國在山東的一切權益的要求,反而偏向于支持日本繼承德國在山東權益的無理要求,通過了對德和約草案,決定德國在山東之“一切權利所有權及特權,其中以關于膠州領土鐵路礦產及海底電線為尤要,放棄以與日本”。中國政府代表團對這一決議深感意外,立即發表抗議書,并表示“當然不能簽字”。但與此同時,代表團又擔心如不簽字將會給中國帶來其他不利后果,因為對德和約草案除山東問題之外,還涉及對德其他關系,包括廢除領事裁判權、取消辛丑賠款、恢復關稅主權和賠償損失等。北京政府在獲悉日本向英美法三國擔保將山東半島主權歸還中國,只保留德國在山東的經濟權利,開始轉而傾向同意在對德和約上簽字。結果,在國內激起轟轟烈烈的“五四運動”,給北京政府以及中國政府代表團造成了強大的壓力。最后,在巴黎和會舉行對德和約簽字儀式的當天,中國政府代表通電引咎辭職,并拒絕在和約上簽字。

巴黎和會雖然是中國廢除不平等條約的一次失敗嘗試,但中國代表團拒絕在對德和約上簽字,也稱得上是前所未有之舉。另外,中國對德宣戰,并宣布廢除以前與德、奧兩國簽訂的多個不平等條約,在巴黎和會上得到了明確肯定。因此有輿論認為:“我國大規模之廢約運動,始于巴黎和會。”周胤之:《廢約運動之鳥瞰》,《晨報》,1928年1月30日。在此期間引發的“五四運動”,也是中國近代史上影響突出、意義深遠的一次大規模反帝愛國運動。隨后,中國的國民外交運動開始日益興盛,為后來進一步展開的廢除不平等條約的斗爭添加了新的時代特征。

在1921年11月由美國發起召開的華盛頓會議上,以限制軍備以及太平洋和遠東問題為主要議題,中國應邀派出由130余人組成的龐大代表團與會,又積極開展了廢除不平等條約的外交努力。會議召開之前,中國方面預先進行了專門的討論,駐英公使顧維鈞提出爭取達到的三大目標,即在國際上取得平等地位,解決山東問題,廢除不平等條約。他還強調應向華盛頓會議特別聲明:“中國政府和人民最關切的是兩個主要問題,馬上解決山東問題,立即廢除那些不平等條約。廢除不平等條約在當時尤其是針對日本,要免受日本在中國大陸推行領土擴張和經濟滲透政策之害。”《顧維鈞回憶錄》,第1冊,中華書局,1983年,第220頁。

在華盛頓會議太平洋遠東問題全體委員會第一次會議上,中國代表團首先是提出了十條原則,希望這些原則獲得列強首肯之后,再提出相關具體要求,以使之較易獲通過。十條原則中雖有主動承認門戶開放,在中國全境給予各國列強“一律享有工商業機會均等主義”之條款,但主要是要求各國約定尊重并恪守中國領土完整及政治上、行政上獨立之原則,廢除不平等條約。與會各國代表多數在表面上對十條原則表示贊同,但涉及具體問題時卻提出種種附加條件,實際上是不愿放棄在華特權,這也預示著中國在華盛頓會議上的廢約之爭將會面臨著諸多困難。

隨后,會議對中國關稅自主、撤銷領事裁判權、撤廢勢力范圍、退還租借地、撤退外國駐兵及鐵路警察、取消《二十一條》以及解決山東問題等,一一進行了具體討論。討論過程中,中國代表團一方面據理力爭,另一方面也有所讓步。最后,華盛頓會議通過了有關中國問題的多個議決案,另還有中日兩國在會議外簽訂的《解決山東懸案條約》。

就總體而言,中國在華盛頓會議上爭取廢除不平等條約的努力仍然是以失敗告終,這也是預料之中的必然結果。因為華盛頓會議完全由列強操縱,其主要目的是協調列強之間的相互關系,以便建立新的國際秩序,并非為了解決中國問題,更不是為了幫助中國取消不平等條約。中國問題之所以列入會議議程,只不過是作為列強協調相互關系的一個籌碼而已。此外,除非有十分特別的原因,在一般情況下列強也絕不會輕易放棄在中國取得的各項特權以及共同利益。所以,當時的中國希望在華盛頓會議上達到廢除不平等條約的目標,僅僅只是充滿幻想的天真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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