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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遵循先例(3)

四、北卡羅來納州訴羅茲案[State v.Rhodes,61 N.C.453(1868)]

陪審團查明:本案中,丈夫被控毆打罪,他用一根手指粗細的樹條打了妻子三下,其他事實在法庭意見中陳述。

法官里德(Reade):

如果被打者不是被告人的妻子,那么,所指控的暴力無疑構成毆打罪。問題在于,被打者是打人者的妻子,這一事實在多大程度上影響本案?

法庭一向不愿關注由內部關系引起的瑣細指控,比如師徒、師生、夫妻以及父母與孩子之間的關系。不是因為這些關系不受制于法律,而是因為將他們的紛爭公之于眾的害處大于這些瑣細指控內容本身的壞處,這些紛爭應該留給內部管轄。從刑事方面說,僅有兩個案例記錄:其中一案提出的問題是,妻子是不是一個有足夠資格的證人去證明丈夫對她的毆打,毆打并未造成嚴重的、永久的傷害。法庭裁決她沒有作證資格。另一案件涉及丈夫受到挑釁刺激后對妻子的一次輕微毆打,丈夫沒有受到刑事處罰。法庭對該案的看法是,除非造成了永久的傷害,或者有過分的暴力,其殘忍程度昭示了丈夫邪惡的激情,否則法律不會介入家庭或走入幕后。以上兩案都不同于我們眼前的案件,第一個案件取決于妻子的作證資格;第二個案件涉及強烈挑釁刺激下的輕微毆打。

本案中沒有值得證明的挑釁刺激,所發現的事實是“除了證人也想不起來的幾句話外,沒有任何挑釁刺激”。這幾句話肯定是最不重要的,以至于沒有留下任何記憶,因而我們必須認為暴力是沒來由的。所提的問題也因而僅僅是,法庭是否同意給丈夫定罪,因為他在沒有起因的情況下給妻子以中度的責打?

有關離婚的法律并不強迫夫妻分居,除非丈夫的舉止粗暴殘忍到使妻子不堪重負。丈夫的何種舉止可以產生這樣的結果,這是一個曾被反復考慮的問題。我們發現,很難就這一問題制定任何鐵的規則。在有些案件中,必須存在實際而一再的針對人身的暴力;而在另一些案件中,謾罵、侮辱和漠視就足夠了。可見,每一案件的處理是多么有賴于特定的情境。

我們曾經從其他年代和國家的經驗、智慧中尋求幫助。

布萊克斯通說:“依照古老的法律,丈夫可以給妻子適度的管教,因為既然他要對她的不良行為負責,他就應當有權力控制她。但是,在查理二世的溫和統治時期,這種管教權力開始受到懷疑。”沃頓說,依照古代的普通法,丈夫有責打妻子的權力,但今天的刑事法庭則傾向于認為,婚姻關系不能構成毆打罪的抗辯事由。大法官沃爾沃司(Walworth)說,任何文明國家的法律都沒有認可這種管教權;其實這倒不意味著英格蘭不文明,而是源于野蠻風尚的古怪遺物,它附麗于英格蘭的法律制度。有關適度管教的古老法律,即使在英格蘭也受到質疑,而在愛爾蘭和蘇格蘭已經被廢止。這種古老規則在密西西比州被認可,但在美利堅合眾國的其他地方卻很少得到青睞。

從已有的論述可以看出,這一問題是多么令人迷惑。或許它將永遠如此,因為它總是受到每個社會共同體的習慣、生活方式和條件的影響。不過,有必要設立符合事物本質的精確而實用的規則,用以指導我們的法庭。

我們的結論是:家庭治理是像國家統治一樣被法律認可的,并且是從屬于國家統治的;不論是對丈夫有利,還是對妻子有利,我們都不愿干涉或者試圖控制它,除非造成了永久或惡意傷害,或者有這樣的危險,或者當事人已經不堪忍受。這是因為,無論暴躁、爭吵乃至造成短暫痛楚的個人沖突有多么大的惡害,它們也無法與揭開家庭帷幕,將家庭生活暴露于公眾的好奇和品評之下所導致的惡害相提并論。每個家庭都有也必須有自我治理,治理方式要適合其成員的脾氣、稟性和狀況。僅僅是爆發的激情、沖動的暴力和短暫的痛楚,很快會被情感遺忘和原諒,每個成員都會寬宥他人的弱點。但是,一旦家務瑣事被公眾所關注,當事各方被曝光進而喪失尊嚴,并且每個人都不遺余力地歸罪對方而為自己尋找正當根據,那么,本應一天忘卻的事情將被終生牢記。

在本案中有人極力主張:既然沒有挑釁刺激,暴力當然就是過度而充滿惡意的;每個人,不論與他人的關系如何,在服從權威、恪盡職守的前提下,都應當能夠免于痛苦和傷害。并且強調,關于女教師鞭打孩子的“潘德格拉絲案”,已經確立了一項規則:如果教師極大地濫用權力,將權力的運用作為其惡意的遮掩,即使沒有超越授權,沒有造成永久的傷害,也仍然要給他刑事處罰。但請注意,這里的用語是“如果教師極大地濫用權力”,于是每個人都立刻說,本案沒有任何原因,純粹是出于惡意與殘忍。如果不是這條規則的存在,那么任何針對陌生人的堪稱襲擊的暴力都將被立案調查,看有沒有挑釁刺激,那將與我們曾說的“不罰瑣細之事”相矛盾。如果在每個案件中都尋找挑釁刺激,那又如何舉證呢?以本案為例,證人說除了一些不重要的話以外,根本沒有什么挑釁刺激。但是,誰能說清這些無關緊要的話對于丈夫的意義?誰能告訴我們此前一小時發生了什么,一周來每個小時都發生了什么?對丈夫而言,這些話可能比寶劍更加鋒利。假定能夠知道每一案件的挑釁刺激,則法庭將費盡氣力去稱量每一家庭爭吵作為挑釁刺激的分量,用以稱量的砝碼又是什么呢?

假定一個案件來自陋屋茅舍,住在那里的人,對于細膩的情感、優雅的舉止既不欣賞也不了解,如果讓他們為魯莽行為或瑣碎暴力負責,當事人自己會驚詫不已。他們在乎什么侮辱和玷污呢?在這類案件中,立案調查或懲罰又能達到什么目的呢?再假定一個案件來自中產階級,那里是溫情與純真的棲息地,不過仍然難免脆弱的本性,有時也會被神秘的激情所驅動。有什么能比把事情鬧得滿城風雨,對他們來說更為懊惱,對社會來說更為有害呢?或者,考慮一個來自上層社會的案件,在那里,教育和文化如此高雅,以至于眼神亦如刀割,言辭宛若錘擊;在那里,最精致的關懷給人快樂,最輕微的忽視帶來痛苦;在那里,不敬即為屈辱,曝光就是毀滅。如果將這些案件一并呈上法庭,指控的罪名和所作的證明也都相同,那么,適合于所有這些案件的對陪審團的指導只能是這樣:它們都有自我形成的、適合各自特定情況的家庭治理,除了某些極端重要的案件要求法律伸出有力臂膀以外,那些治理是終局性的、不能上訴的,必須服從這些治理。

必須注意,我們這樣裁決的依據,不是丈夫有權鞭打妻子,而是我們不愿干涉對瑣細事務的家庭治理,不愿去處罰瑣碎暴力這個較小的惡害,使社會蒙受揭開家庭隱私帷幕這個更大的惡害。兩個不滿14歲的男孩在操場上打架,法院將不予理會。這不是因為孩子們有權打架,而是因為應由課堂或家庭給他們更適宜的管束。像一些古老權威所說,很難看出拇指是如何成為打人工具的尺寸標準的。一次或幾次輕微的責打,即便用一根比拇指還粗的木棍,也可能不會產生傷害,但是,用一根只有拇指一半粗細的樹條,也可能致人死亡。標準只能是實際產生的效果,而不是產生效果的方式或者所用的工具。

因為我們的意見與一些兄弟州的判決不一致,也不符合一些令人尊敬的法學家的觀點,又由于他們的見解本身就相互矛盾,所以不可能與其完全一致。對他人意見合乎禮儀的尊重,促使我們非常詳盡地陳述理由。原判正確。丈夫勝訴。

★就北卡羅來納州以前的判例看,法庭認為案件所涉及的問題“令人困惑”,也就是尚未解決。如果法院不介入低于一定標準的家庭糾紛,那么丈夫很容易成為家庭暴力襲擊的發動者,法院難道不是認可了丈夫直逼底線的懲罰權嗎?家庭治理是怎樣的一種治理?將家庭類比為國家統治,有助于法庭解決眼前的問題嗎?法庭還引證其他國家和州的案例,這些援引是加強了還是削弱了作為先例所確立的、丈夫可以責打妻子的規則?

五、北卡羅來納州訴梅布瑞案[State v.Mabrey,64 N.C.592(1870)]

陪審團查明:1869年6月7日,在被告人的房子里,被告人和妻子拌了幾句嘴,他威脅要離開她,說了一些很不得體的話。妻子動身離去時,他抓住她的左臂,說要殺死她,并抽出一把匕首向她揮去,但沒有刺到她;他抽回匕首,好像要再次揮去,他的胳膊被一位旁觀者拉住,妻子趁機掙脫跑掉;被告沒有追趕,但警告她別再回來,否則就殺了她;他沒有刺到她,也沒有造成任何個人傷害;他是一個性情暴戾的人,等等。

庭審法官閣下的意見是被告人無罪,并依此意見形成了判決。代表州政府的起訴律師提出上訴。

法官里德:

本案的事實說明了被告人野蠻而又危險狂躁,在一個信仰法律和基督的國家里不能容忍這一切。我們嚴格依照“羅茲案”以及其他先例所確定的原則,即,法院不愿侵入家庭內部,受理家庭治理過程中的瑣碎暴力案件。但是,人與人的任何關系都不能作為實施或威脅實施惡意而危險的狂躁暴行的擋箭牌。在“羅茲案”中,陪審團得到的指導是:“丈夫有權用不粗于他的拇指的樹條鞭打妻子。”為平衡這一偏袒,法庭又說:“一次或幾次輕微的責打,即便用一根比拇指還粗的木棍,也可能不會產生傷害,但是,用一根只有拇指一半粗細的樹條,也可能致人死亡。標準只能是實際產生的效果,而不是產生效果的方式或者所用的工具。”這些話對于該案的事實是適用的,但在本案的法庭辯論中,它們被曲解為在任何情形下,無論使用什么工具,出于何種動機或意圖,除非造成永久傷害,法院不會干預。因此,在這里,盡管生命受到了威脅,使用了致命的刀具,只是被旁觀者撥轉了方向,法院依然不愿干預。我們拒絕接受對“羅茲案”的這種解釋,應作被告有罪的判決。原判決是錯誤的。

★里德法官在“羅茲案”和“梅布瑞案”中都寫了法庭意見。在先前的法庭意見里,有沒有什么話是他希望自己不曾說的?又有哪些話是他希望自己早該說的?

六、北卡羅來納州訴奧利弗案[State v.Oliver,70 N.C.60(1874)]

陪審團查明:某天早上,被告在早飯時間過后才醉醺醺地回到家中。他拿了一些咸豬肉,說上面有蛆,妻子不愿意去清洗。他將咖啡壺摔到屋角,走出屋去折了兩根樹條,拿回屋中擲在地板上,告訴妻子他要揍她,因為她和她那該死的媽媽氣得他要死。然后,他用兩根樹條狠狠抽了她幾下。兩根樹條大約4英尺長,有半截兒帶有枝杈和葉子。其中一根有男人的小手指一半粗細;另外一根要細小一些。他用兩手握著樹條,在她的手臂上留下青腫的傷痕,兩個星期才痊愈,但沒有影響她的日常勞作。一個證人發誓說,丈夫使盡了全力;其他證人作證說,在他打了幾下后,大家讓他停手。被告停了下來,聲言如果不看在大家的份上,就打她個皮開肉綻。

基于這些事實,法庭認定被告有罪,罰金10美元。被告上訴。

法官塞特爾(Settle):

“只要樹條沒有他的拇指那么粗,丈夫就有權用它責打妻子。”我們可以假定這一古老原則在北卡羅來納州不是法律。的確,法庭已經脫離了野蠻,直至進步到這樣的立場:在任何情況下,丈夫都無權責打妻子。只是出于公共政策的動機,為保持家庭生活圈的神圣,法院才不理會瑣細的控告。

如果沒有造成永久的傷害,丈夫也沒有表現出惡意、殘忍或危險的暴力,那么最好還是放下帷幕,擋開公眾視線,讓當事各方自行忘卻和寬宥。沒有什么總的規則可以適用,任何案件必然有賴于具體的情境。

但在本案中,我們認為事實表明了惡意與殘忍。

一個男人在神圣的殿堂里向一個女人承諾了愛、安慰、體面和撫養,竟然對她施以粗暴的雙手,還說他沒有滿懷惡意與殘忍,這簡直是難以想象的。

州法院的判決是正確的,本庭維持原判。

★法庭有多個先例值得注意,但它都沒有引證。這如何解釋?本案的結果用先例的觀點能夠被預測出來嗎?未來的案件還可預測嗎?如果奧利弗在審判前問律師:“我的結局如何?”律師能怎樣答復?奧利弗能說自己是基于對本州判例法的信賴才精心策劃了這一毆妻事件嗎?

這些案例中值得特殊注意的是,法庭竟然在沒有明確承認的情況下就似乎轉變了態度。在穩定性的幌子下,變化不斷發生著,人們不禁想到那個比喻:一把用了幾百年的斧子——有兩個新頭和六只新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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