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讓我們感到沉痛的現象(2)
- 一個社會的悲傷與勇氣
- 石述思
- 3566字
- 2015-09-02 16:50:11
中國大學的病態在哪里
都知道中國大學有病,但沒料到竟病成這樣。
原北京大學中文系主任溫儒敏最近專門撰文,直陳大學五種“重病”,分別為市場化、項目化生存、平面化、官場化、多動癥。五大頑疾并發,足以將一個人送進ICU,但中國大學表面上卻一派繁榮景象,不斷擴軍還擴招,遍地教授,還不屑于給本科生授課。
這一神奇反差的背后是中國高等教育GDP化。只要面子,不要里子;只要增長,不要發展。現在中國經濟都轉型了,政績觀也變成科學發展觀,整個社會的理想家園大學卻裹挾著世俗的惡臭狂飆突進,著實令人憂慮。
其實,溫教授能如此坦陳大學病灶固然難能可貴,但這“五化”順序卻值得商榷,且不少因素不能簡單并列,有些是因,有些卻是果。
認真診斷,其中“兩化”就足以使中國大學徹底淪喪。
一是市場化,其實無非是經營化。在教育經費整體投入不足的背景下,許多大學變成學校賣文憑、教授賣“風騷”的生意場,騙科研經費、抄襲論文、走穴斂財成為時髦的生存方式,斯文尊嚴掃地卻渾然不覺。
二是行政化。過去大學校長往往靠社會地位和學術地位確定,現在卻全面推行官本位,書記校長大權在手,吃個飯按級別排座次,如果安心學術,不僅生活待遇低下,且很難獲得由行政主導的課題項目,下場往往很悲催。剛剛仙逝的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高華便是生動例證。因此,為了獲得更好的生存空間,中國大學曾爆出數十教授爭奪一“處座”的奇聞。原北大校長周其鳳寫作《化學之歌》備受身邊人吹捧,卻廣受社會非議,其實是被官本位害苦了。
更可怕的是,當兩者之間沒有制度防火墻的時候,便形成了可怕的權力市場化,俗稱權力尋租。在經濟領域這樣的聯姻會加速行政壟斷,催生腐敗,在高校不僅會帶來學術腐敗,造假成風,還會完成對大學精神的致命一擊。
不少學者認為古代大學是翰林院,即使在封建皇權嚴苛統治之下,在儒家文化的熏陶下,士人也講求風骨和操守。現代大學更是有北大蔡元培先生開創的“學術自由,兼容并包”的民主之風,清華陳寅恪倡導的“獨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的高貴氣質。現如今,衙門直接開到了大學里,北大在習慣性地炫耀自己培養了多少大款,而清華直接將教學樓冠名某廉價服裝品牌。
因此,中國大學之所以重病纏身,是由于痛徹的精神淪喪。古今中外,大學之所以被形容成象牙塔,主要是因為這里是全社會思想的先導,理想的源泉。統治大學的力量往往是超越金錢、地位的人文精神,普世價值。
越是在劇烈體制轉軌時期,越是市場經濟發展,社會物欲橫流,大學越應該替全社會恪守道德和學術的底線。一切皆可賣的時代,不賣的東西最貴!
中國大學之所以集體“患病”,核心在體制之禍。去行政化,重建符合教育規律的大學治理結構已經漸成社會共識。不過,即使如此,價值重構卻更加艱難,隨著高校里的人文大師、科學大師逐漸逝去,誰來建構這個繁華時代的高貴?
所幸高校還有寬容,至少溫教授還敢炮轟自己的母校北大而不擔心被打擊報復,我從來沒見過有關部門的官員敢炮轟自己單位。這也說明,中國高校去行政化還是有希望的。
溺愛的百姓是刁民?
在佛山“兩會”上,一位叫方明的人大代表語出驚人:“百姓是教好的,不是養好的,就像溺愛的孩子不可能是孝子,溺愛的百姓也可能比較刁民。”此言在新華網上披露后,掀起軒然大波。
如果這番話出自一個封建官員之口,尚且可以理解,畢竟,在漫長的中國封建歷史長河中,皇上是萬歲爺,大臣是父母官,老百姓只能當孫子。作為皇權統治下的晚輩,百姓自然得被管教,被嚴格要求,不然怎么能乖乖地當孫子、被奴役呢?
剛剛過去的2011年是辛亥革命百年祭。這也標志著中國封建帝制已經被埋葬了一個世紀。但顯然,在一些人心里,它可怕的幽靈還在徘徊。在中國改革開放33年后,如果從新中國誕生算起,中國人民已經當家做主63個年頭了。
令人驚訝的是,說這話的卻不是官員,而是一個本應肩負監督政府、為民請命職責的人大代表。有網友諷刺道:以“教”與“養”的口吻談論百姓,該雷人代表顯然是以百姓之“母”自稱了。政府和百姓的關系如同家長和小孩的關系?搞顛倒了吧?百姓可是“衣食父母”。
方代表之所以本末倒置、大放厥詞,自然是由于忘記了自己的職責,完全站在政府立場思考問題,將官民描繪成管理和被管的尊卑分明的關系。官員成為威嚴圣明的父母,而本來的主人則徹底淪為被教育的晚輩。在這個前提下,不溺愛孩子,使其在嚴格管理教育下成為孝子而非刁民便順理成章。
如果是一個為轉型期各類矛盾所困,天天只想著向上爬,而將人民群眾所有合理訴求都當成絆腳石的當代昏官,自然會對手下有如此善解人意的馬屁代表深感欣慰。
但遺憾的是,現在黨和政府的理念是“立黨為公,執政為民”,總書記甚至對各級官員諄諄叮囑“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權為民所用”,在科學發展觀的要求下,民生指標已取代過去的單純GDP政績考核,成為官員升遷最主要的依據。
因此,如果不能順應潮流,擺正自身位置,不重視群眾利益并暢通其合法訴求的渠道,一不留神聽信了方代表的蠱惑,真把自己當高高在上的父母,以管教人民為己任,不服管就賜予別人一個刁民的惡名,一定會為此付出慘重代價。廣東烏坎村近期發生的村民與村官的沖突便是鏡鑒。
相信這番極不靠譜的言論不會造成嚴重社會危害,但其中隱藏的潛臺詞卻足以使我們警醒:該不該進一步完善地方人大代表制度,將更多來自基層一線、有大局觀、對人民群眾有感情,且能勇于并善于履職的人選上來,而不是靠明星大腕撐門面。
在構建現代服務性政府已是大勢所趨,社會管理創新積極推進的今天,方代表平日認真聽取過選民正當合法訴求沒有?還是僅僅甘于當個舉手機器或完全淪為公權的附庸?她恰恰忘記了,政府官員手中的公權是貌似身處弱勢的欠管教的百姓賜予的,包括你的人大代表身份。
當然,方代表還做了如下解釋:只有市民提出的不合理要求被政府滿足了,才叫溺愛,(因為)如果不合理的要求被滿足了,那會有更多的人提出更多不合理的要求。現在的麻煩是:誰來界定這些要求合不合理?在行政化軌道上處理官民矛盾,刁民自然會大批涌現,并不能帶來穩定和諧。
在一個公民意識迅速成長,權利訴求越來越主動充分的年代,出現一些新問題甚至新矛盾都是正常的。政府職能不應是忙著教化子民,而是立足于立法行政,對自身理念體系進行大膽創新,為社會提供優質的公共產品和公共服務,使民眾的合法權益得到最大程度的重視和保障。
我相當感慨:在佛山,方明代表不是什么達官顯貴、商界巨賈,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學教師,本來真正了解基層群眾情況、能替其表達合法訴求的聲音就不充分。當下全國約有3億農民工,只有3個全國人大代表,但她卻將這個寶貴的權利放棄了,甚至對窮人反戈一擊。其中深層原因耐人尋味。
中國高考公平正在崩潰嗎?
截至2013年6月28日,31個省市區的高考錄取分數線已經發布。
在總分為750分的25個省市區中,北京一本文科線為495分,理科線為477分。如果拋開自主命題等因素,此錄取線僅僅比內蒙古和青海稍高。比近鄰河北的文科572分、理科564分分別低77分和87分。
這一情況已經持續多年。在20多年前,我參加高考的時候,屬于全國統一命題,文科總分640分,理科總分670分。在北京同樣一所知名重點高校的宿舍里,外地考生比北京室友高出100分的情況司空見慣。
即使如此,擁有全國最多知名重點院校的北京、上海,本地生源在數量上也擁有無與倫比的優勢。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張千帆研究表明:廣東、安徽考生考進北大的概率只有北京考生的1%,而上海考生考進復旦的機會是全國平均機會的53倍,山東考生的274倍,內蒙古考生的288倍。眾所周知,在這個貧富差距拉大、階層逐步固化的年代,高考被譽為中國“最公平考試”,是草根們改變命運最主要的機會之一。
2012年,福建考生甚至喊出“考過高富帥,戰勝富二代”的震撼口號,但遺憾的是,要實現這個遙不可及的目標,先要捍衛高考的起點公平。1977年中國恢復高考之時,錄取率僅有可憐的2%左右,今天已經達到驚人的70%,高考獨木橋變成了名校獨木橋,但地域不公卻發展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
在高考制度35年的嬗變中,伴隨著城市化的進程,大批外來人口融入城市,比如有2000萬人口的北京,非京籍人口已經突破720萬,但由于戶籍壁壘等制度性歧視,他們中的莘莘學子卻無緣就地高考。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中國目前有2700萬隨遷子女,即使在就讀地獲得學籍并生活多年,按高考“戶籍”“學籍”雙認證規定,也往往只能回到缺乏優質教育資源的原籍進行更慘烈的PK。
其中有歷史原因,也有地方保護的習慣勢力作祟。
數據顯示,39所“985”重點高校中,北京有8所,上海4所,湖南、陜西各3所,天津等七省市各2所,重慶等七省市各1所,而河南、河北、山西為零。“211”大學的分布也類似,極端失衡。即使這些名校對落后地區實施了定向政策性傾斜,也作用有限,類似杯水車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