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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池中物(1)

自那天晚上我弄丟了十先令,又在尋找硬幣的過程中找到一千二百五十鎊以后,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星期。那個可怕的礦洞早已被我們拋在身后——說起來,“黃金鄉“終究還不算名不副實——如今卻已是另一幅景象,它披著月光的銀色睡袍在我們面前徐徐展開。我們——哈里和我,兩個黑人,一輛蘇格蘭貨車,還有六頭公牛——在一片灌木叢里找了處高地扎營。不過,我們扎營的地方灌木比較稀疏,只在周圍有那么幾叢,其間夾雜著一兩棵平頂的金合歡樹。營地右面有條小溪,小溪的河岸被鐵線蕨、野蘆筍和各種嘉卉的翠綠所覆蓋,溪水在兩岸間蜿蜒流淌,在斜坡上形成了一條通向坡底的深深的水道。這塊地方的基巖是紅色花崗巖,經過溪水幾個世紀的沖刷,河道內的幾塊巨大石板被侵蝕出了寬大的溝槽和凹坑,我們把這里用作我們的浴場。它距離我們的營地不過五十碼,那些羅馬夫人們也許擁有斑巖或是漢白玉做的浴缸,但這塊地方可比那些浴缸愜意多了;她們也不會擁有用金合歡的刺藤做成的粗獷圍欄——我們費了點力氣找來刺藤,把它們圍著貨車擺好,保護我們免受獅子的攻擊。我從足跡中知道附近有幾只那種野獸,盡管我們從沒見到它們的身影,也沒有聽到過它們的聲音。

水流的漩渦沖走了不少土壤,留下了一個小凹坑,這就是我們的浴缸了。浴缸邊緣生長著一株最為美麗的、有年頭的合歡荊棘樹。樹的下方是一大塊平滑的花崗巖,周圍是星星點點的鐵線蕨和其它蕨類植物;石面傾斜而下,在底端形成碗狀的花崗巖水潭;潭水清澈耀眼,中心的最深處大約有十尺寬、五尺深。我們每天早上都到這里沐浴,我最難忘的那些狩獵回憶中便包括了這愉快的泡澡活動,而由于一些不久后發生的事,它也成了我最痛苦的回憶之一。

那是個美好的夜晚。哈里和我坐在火堆的上風處,兩個被雇傭的黑人忙著烹飪從黑斑羚上切下的肉排,那是哈里早上射獵到的——這讓他高興壞了。無論是對我們自己還是這整個世界,我們都感到無比滿足。夜晚是如此美妙,可惜我沒有如簧巧舌,也不善言辭,不能恰如其分地描述這月下曠野的壯麗美景。無窮無盡的灌木之海向著遠方綿延起伏,一直延伸到那神秘的北地,深沉的寂靜憩息在樹木上空。在我們下方約一英里處,寬闊的奧勒芬茲河從右邊流淌而過,鏡面般的湖水上映著月亮的影子。那銀色之矛在月亮的胸膛顫動,化成縈回蜿蜒的光線,遍灑在群山和平原之上。巨大的樹木沿著河岸生長,在寂靜中莊嚴地直指天穹,夜晚的美景如云朵般籠罩著它們。一切都闃寂無聲——無論是深邃的星空,還是沉睡的大地。面對此情此景,偉大的思想也許會從人的腦海中浮現,有那么一刻他會感受到:他也是這純凈的無垠天地中的一份子,從而忘記了自己的渺小。

“聽!什么東西?“

遠遠地,河的下游傳來一聲威猛的咆哮,接著是另一聲,又一聲。那是獅子在獵食。

我看見哈里打著顫,面色變得有些蒼白。他算是個膽大的孩子,但第一次在夜晚陰沉的灌木叢中聽到獅子的怒吼,任誰都會膽戰心驚。

“是獅群,孩子,“我說,“它們在沿河那一帶狩獵。不過我覺得你不必緊張。我們已經在這里度過三個晚上了,要是它們想來拜訪我們,肯定早來了。不過,我們還是把火升起來吧。

“這樣吧,法老,睡前你跟混混去多弄點木頭來,不然早晨之前那些大貓就要圍著你咕嚕咕嚕了。“

法老——那個在“朝圣者憩息地“為我工作的斯威士壯漢笑了笑,起身伸了個懶腰,叫混混把斧子和牛皮繩拿來,隨后在月光下往一叢糖槭林里面去了,我們經常從那兒的枯樹上砍下樹枝作為燃料。法老人其實不錯,我覺得他被叫做“法老“,是因為他的長相有點埃及人的感覺,加上他走起路來也大搖大擺的,好似一個國王。不過他并不是所有時候都“不錯“,因為他的脾氣相當不穩定,很少有人能和他好好相處;此外,要是他找到了烈酒,非得牛飲一頓不可,并且喝醉后性情大變,殘暴異常。這些是他的缺點;而和大多數有祖魯族血統的人一樣,他的優點是當他完全接納你時,便會對你忠心耿耿;他工作賣力,人也聰明,在我相處過的人中,緊要關頭就數他最為勇敢果決。他的年齡大概在三十五歲左右,但沒有戴著“柯什拉“[1]。我認為他在斯威士蘭惹上了點麻煩,他的部落長老們不許他戴上圓環,所以他只得來采金區找活干。另一個名叫“混混“的人——確切點說是小伙子,是個來自馬波奇[2]的黑人,或者說“疤鼻子“[3]。雖然之后發生了很多事,我對他評價仍不甚高。他是個游手好閑、吊兒郎當的小痞子,就在那天早上,我還不得不叫法老抽了他一頓,因為他弄丟了牛。法老依我說的干了,而且干得津津有味,盡管某種程度上他挺喜歡混混。這是事實,事后我看見他從自己的小匣子里拿出了一小撮鼻煙來安慰他,同時對他說,要是下次他出于職責必須鞭打他,他會注意換另一只手來使鞭子,這樣新傷痕就會和舊傷痕交叉,在他背上弄出個“漂亮圖案“。

總之,他們出發了,不過混混一點也不喜歡在這么晚的時間離開營地,即使月光亮得很。最后他們順利地帶著一大捆木頭安全返回。我取笑混混,還問他有沒有看到什么,他說是的,他看到了;他瞧見兩只巨大的黃眼睛從灌木后面盯著他,而且聽到了某種打鼾般的聲音。

不過,經過更深入的詢問,那雙黃眼睛和鼾聲似乎只出于混混那生動活躍的想象,我對這大驚小怪的報告不以為意;把火堆升好以后,我便鉆進營地,躺在哈里身邊靜靜地睡了。

幾小時后我突然驚醒。不知道是什么弄醒了我。月亮已經落下,至少那條灌木構成的模糊的地平線幾乎把月亮全部遮住了,只能看見它紅色的邊緣。同時,風吹了起來,驅使著一排排層云掠過布滿繁星的夜空,夜晚的靜謐被打破了,一切預示著一場大的變故將要來臨。從天色看,我斷定離日出還有兩小時。

公牛們和往常一樣綁在蘇格蘭貨車的車轅上,顯得煩躁不安——它們不停地抽鼻子、噴氣,一會兒起來一會兒躺下,所以我立刻想到,他們一定是嗅到了什么。沒過多久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就在離我們五十碼不到的地方,一頭獅子咆哮了一聲,聲音不算大,但足以讓我的心臟砰砰直跳,幾乎要躍出喉嚨。

法老睡在貨車的另一邊,我從車底看到他抬頭聆聽。

“獅子,老爺,“他低聲說,“有獅子!“

混混也跳將起來,憑著微弱的光線,我能看出他著實嚇得不輕。

保險起見,我讓法老往火里加了點木頭,然后叫醒了哈里——要是不叫醒他的話,我相當肯定他能心滿意足地一直睡到天亮。開始他有些驚慌,不過很快,身處此情此景的興奮感就占了上風,他開始迫不及待地想與威風凌凌的百獸之王來場面對面的交鋒了。我把我的步槍拿在手里,又把哈里的槍給他——那是一把威利·理查茲公司[4]的落式閉鎖獵槍,輕便又不失威力,很適用于年輕人——然后靜觀其變。

有很長一段時間周圍毫無動靜,我開始覺得我們最好還是繼續睡覺,突然之間,我聽到離營地二十碼內的地方傳來一個聲音,比起吼叫更像是一聲咳嗽。我們都提高了警惕,但一無所見;接著便是另一段長時間的沉寂。這種等待對我們的勇氣是個艱難的考驗,攻擊可能來自任何方向,也可能根本不會發生;雖然我自己在這種事上已經是個老手了,但我為哈里擔心,因為任何人的表現都可能會使處于危險中的同伴失去勇氣。盡管現在溫度很低,可我還是能感覺到汗水不停地順著我的鼻子流下來。為了讓緊繃的神經能松口氣,我強迫自己觀看一只停著的甲蟲,它正深思熟慮地互相搓動兩只觸角。

忽然,甲蟲猛然一跳,幾乎一頭竄進火堆里——而我們所有人也猛然一跳,我是說,這并不奇怪,因為在我們右邊的營地柵欄底下,傳出了一聲極為可怕的怒吼——吼聲直接震動了那輛蘇格蘭貨車,其威勢讓我喘不過氣來。

哈里驚呼一聲,混混則身不由己地高喊起來,而那幾頭可憐的公牛被嚇得幾乎靈魂出竅,他們打著顫,哀號著。

夜幕四合,月亮已經落下,而云層又遮蔽了星光。我們唯一的光源只有火堆,此刻它又重新燒得很旺了。不過,您知道的,火光在射擊時絕對靠不住,它閃爍不定,而且火光雖能穿透黑暗,距離卻相當有限,倒是待在外面的黑暗里的人,很遠就能看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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