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小子！“我說著，揚起手想要給他記耳光，結果那枚十先令的金幣卻從我手中滑出，掉進了底下的坑道。

“噢，糟糕，“我說，“它不見了。“

“看吧，老爸，“哈里說，“誰讓你不好好控制脾氣呢；現在我們只剩四先令九便士了。“

我沒有回答他的那些警世良言，只是順著陡峭的坑壁爬了下去，哈里跟在后面，一起搜尋我那可憐的硬幣。哎，我們找啊找啊，但黯淡的月光對于尋找一枚金幣實在是幫不上什么忙，加之那些黑人幾小時前才剛在這塊地方停工，地上到處都是浮土。我拿了把鎬子，用它耙去地上的土塊，希望能找到那枚硬幣；結果卻是徒勞無功。最后我惱怒至極，一把將鎬子鋒利的尖端插進地里。那土地本該非常堅硬，然而令我驚訝的是，鎬子直接沒到了手柄部位。

“哎呀，哈里，“我說，“這塊地肯定被人動過！“

“我不這么想，父親，“他回答；“不過我們很快就能弄明白了，“他開始用雙手扒開那些泥土。“哦，“沒過多久他說，“只是些老舊的石頭；鎬子往下挖的時候直接嵌到石縫里去了，看啊！“他開始把其中一塊扒拉出來。

“哇哦，老爸，“一會兒后，他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重得很哪，你試試；“他起身，用雙手捧著那塊圓圓的、褐色的東西遞給我，那東西的大小差不多是個特大號的蘋果。我好奇地接過它，舉起來放到亮處觀察。它相當沉。月光照在它粗糙的、覆著污垢的表面，我看著，內心升起一陣陣奇妙的興奮。但我還不能確定。

“把你的小刀給我，哈里，“我說。

“他照做了。我把那塊褐色的石頭放在膝上，用小刀刮擦石頭表面。天哪，它是軟的！

“下一秒，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我們找到了一大塊天然黃金，至少有四磅重。“是黃金，伙計，“我說，“黃金，我敢打包票！“

“哈里把眼睛睜得大大的，低頭瞪著我在原石上刮出的那道金黃色的痕跡，隨后爆發出一陣陣狂喜的呼喊，這聲音在安靜的礦坑間回蕩，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發生了兇殺案呢。

“安靜點！“我說，“你想把這地方的所有小偷都招來嗎？“

話剛出口，我便聽到有鬼鬼祟祟的腳步聲接近。我立馬把金礦石放下并坐在上面，那感覺相當硬。我剛坐停當，就看到一張瘦瘦的、棕黑色的臉從礦坑邊緣探出來，小而晶亮的雙眼搜尋著我們的蹤跡。我認得這張臉，它屬于一個聲名狼藉的家伙，人稱手桿湯姆，我聽說他在“鉆石地“有這個外號是因為他曾用一根手桿殺死了他的同伴。眼下他無疑正在四處徘徊，就像一只鬣狗，指望著能偷到點什么。

“獵人夸特曼，是你嗎？“他說。

“沒錯，是我，湯姆先生，“我禮貌地回答。

“剛才這兒吵吵嚷嚷的，是什么事兒呀？“他問，“我正走著呢，聞聞晚上的空氣，琢磨一下天上的星星，結果卻聽見有人嚎個不停。“

“唔，湯姆先生，"我回答，“那沒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些夜間活動的小鳥，就和你一樣。“

“嚎個不停哪！"他斷然重復，完全無視我的解釋，“我便停下來說：那是謀殺啊！我繼續聽，然后想著，“哦，不是謀殺；這是太高興了才嚎的；有人把手指頭伸到黏糊糊金燦燦的財寶箱里去咯，妥妥兒的，正吸著手指頭美呢！“好啦，獵人夸特曼，我說的對不對？這兒是不是有金礦石？老天爺喲！“他嘖嘖地砸吧著嘴——“黃澄澄的大金塊兒——你們剛剛是不是摸到了？“

“不，“我毫無畏懼地說，“并非如此“——他那雙黑眼睛里殘酷的光亮一下子就讓我克服了對說謊的厭惡，因為我知道，要是被他發現我坐在屁股底下的是什么東西，很可能天亮前我就會被“手桿“了斷了——順便說一句，我曾聽人說過在金子堆里打滾是件樂事，可我絕對不會推薦任何重視舒適度的人去嘗試坐在金子上面。

“如果你想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湯姆先生，“我畢恭畢敬地繼續說，即便我坐著的那塊金礦石讓我痛苦不堪——因為我覺得，在面對一個持著手桿、并且如此躍躍欲試的人時，最好還是對他禮貌點兒——“剛才我兒子和我有點意見不合，我只是在強迫他接受我的觀點而已。就是這樣。“

“是啊，湯姆先生，“哈里插嘴，隨后便開始輕輕啜泣，他是個聰明的孩子，看到了我們所處的困境，“就是這樣——我爸打了我，所以我才喊的。“

“嗬，是嘛，我親愛的孩子——是這樣嗎？好吧，我只能說一座老舊的廢礦還真是晚上十點時拌嘴的好去處啊，雖說這地方選得有點奇怪。再說了，我的好小子，要是你真是在吵架“——他不懷好意地瞥了眼哈里，那神情讓人非常不舒服——“你可不會喊得這么高興。好啦，現在我得跟你們道晚安了，我可不樂意打擾你們的家庭派對。對，我可不是那種人，不是的。晚安了您吶，獵人夸特曼——晚安，我愛吵嘴的小朋友；“湯姆先生失望地走開，去別處晃蕩了，就像頭豹子，指望著能偷到或是獵殺到什么。

“謝天謝地！“我說著，從金塊上滑了下來。“好了，現在你起來，哈里，去看看那惡棍走了沒。“哈里照做，然后報告說湯姆往朝圣者憩息地那邊去了，接著我們開始工作，小心翼翼卻又忍不住興奮地直打顫。我們用手把那里挖空，掏出來的泥土就堆在我插著鎬子的那塊地方。沒錯，如我所愿，里面有一堆碼放得整整齊齊的金礦石，一共有十二顆，小如榛子，大如雞蛋，當然之前的第一塊比這些大得多。沒人知道它們是怎么出現在這兒的；這樣的事情在淘金的逸事中并不稀奇。后來我們了解到，賣給我礦的那個美國人也是這樣賺得盆滿缽滿——順帶一提，他賺得比我們多得多——然后他繼續工作了六個月但卻毫無斬獲，于是他放棄了。

“總而言之，后來我們發現這些金礦石大約價值一千二百五十鎊，所以除去在這座礦上的投入，我凈賺四百五十鎊。我們把那些礦石統統拿出來包在手絹里，鑒于帶著這么多財富回去讓人不太放心，尤其是那位“手桿湯姆“先生還在四處徘徊，我們決定在原地等天亮。這很有必要，雖然有點令人不快，但由于手絹里滿滿包著的黃金礦石——我那枚遺失的十先令金幣的利息，這種不快的程度被大大減輕了。

“那夜很漫長，因為對手桿湯姆的恐懼，我一直不敢合眼睡覺。最后，終于等來了破曉。我起身看著太陽升起，直到它如同花朵般盛開在東方天際，從群巒的山巔上放射出萬丈金光。我看著這景象，突然有了種念頭，一種從未體驗過的確信，那就是我已經干夠淘金了，我在淘金上的所得已經足夠讓我過完一輩子，我當場決定把在“朝圣者憩息地“的資產清算干凈，然后前往德拉瓜灣[6]狩獵水牛。接著我轉過身，拿起鎬子和鐵鏟，盡管那是個周日早晨，我還是叫醒了哈里，然后開始工作，看看周圍還有沒有其它金礦石。如我所料，沒再找到其它的。之前我們找到的那些，是裝在一個小袋子里的，用來埋袋子的土不像周圍和其他地方的土那樣硬。我們再沒發現有其它金礦石的跡象。當然，說不定這附近還有更多金礦石，還可以再裝幾個袋子，但我得說我已經下定了決心，不管是誰找到了那些礦石，都與我無關；再者說，其實我聽說這座礦已經害得兩三個人傾家蕩產了，而它也差點成為我的終結之所。

“哈里，“過了會兒我說，“這周我要出發去德拉瓜灣獵水牛了。我是該帶著你一起去呢，還是把你送去德班[7]？“

“噢，帶我去吧，父親！“哈里乞求，“我想去獵水牛！“

“要是你沒獵到水牛，反而被水牛殺死了呢？“我問。

“噢，沒關系，“他快樂地說，“老家又不止我一個孩子。“

“我責備了他的輕浮無禮，不過最后我同意帶著他一起去。“

注釋：

[1]當然，這一切寫于夸特曼先生的那些冒險經歷在英格蘭被廣為傳頌之前，即夸特曼自己、亨利·柯蒂斯爵士和約翰·古德船長在那個新發現的國度——組-汶蒂斯的冒險。（——編者注。）

[2]德蘭士瓦：位于南非東部的省份。

[3]標準銀行：南非的一家銀行，成立于1862年。

[4]姆依：法語計量單位，約為274.2升。

[5]弗羅林：每枚價值兩先令。

[6]德拉瓜灣：位于東非莫桑比克東南海岸，靠近南非邊界。

[7]德班：位于南非東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