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童年:被遺棄與被選擇(2)
- 史蒂夫·喬布斯傳(2014修訂版)
- (美)沃爾特·艾薩克森
- 4932字
- 2015-07-27 16:49:10
喬布斯家的房子位于迪亞布洛大道286號,和他們周圍的房子一樣,都是由房地產開發商約瑟夫·埃奇勒(Joseph Eichler)建造的。埃奇勒的公司于1950~1974年在加州的各個地區興建了超過11000幢房屋。受到弗蘭克·勞埃德·賴特(Frank Lloyd Wright)“適合美國普通百姓的簡單現代之家”這一設想的啟發,埃奇勒建造了廉價房屋,這些房屋的特點是:落地的玻璃墻、開放式的平面設計、無遮蔽的梁柱構造、水泥地面以及大量的滑動玻璃門。“埃奇勒做得很好,”喬布斯有一次和我在附近散步時說,“他造的房子整潔漂亮,價格低廉,質量上乘。他們把干凈的設計和簡潔的品位帶給了低收入人群。房子本身有很棒的小特色,比如地板下安裝了熱輻射供暖設施。我們小的時候,鋪上地毯,躺在上面,溫暖舒適。”
喬布斯說,他對埃奇勒建造的房屋的欣賞,激發了他為大眾制造設計精良的產品的熱情。“我喜歡把很棒的設計和簡便的功能融入產品中,而且不會太貴。”他一邊向我指出這些房屋的干凈典雅之處,一邊說道,“這是蘋果公司最初的設想,我們在設計第一臺Mac電腦時就嘗試這么做,并在iPod上實現了這一設想。”
喬布斯家的街對面曾經住著一位成功的房地產經紀人。“他也不是很聰明,”喬布斯回憶說,“但看起來他好像賺了不少錢。于是我爸爸就想,‘我也能干這一行啊。’我記得他非常勤奮,去上夜校,通過了執照考試,進入了房地產業。緊接著,房地產市場崩潰了。”結果,喬布斯一家經濟拮據了差不多一年時間,當時史蒂夫還在上小學。他媽媽在生產科學儀器的瓦里安聯合公司(Varian Associates)找到了一份記賬員的工作,他們家也給房子辦理了第二份抵押貸款。有一天,他的四年級老師問他:“關于這個世界,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喬布斯回答說:“我不明白為什么我爸爸一夜之間就破產了。”雖然如此,喬布斯還是很為父親感到驕傲,因為他從來沒有學會那種卑躬屈膝的態度和圓滑詭詐的作風,盡管這些特質能讓他成為一名業績更好的經紀人。“想賣出房子,你就必須巴結別人,爸爸不擅長這個,他也不是這樣本性的人。這一點我很欽佩他。”后來,保羅·喬布斯做回了老本行—機械師。
父親寧靜又溫和,這些特質后來得到了喬布斯的贊揚而不是仿效。他還是一個堅決果斷的人。喬布斯舉了一個例子:
住在我們隔壁的是一個在西屋電氣公司(Westinghouse)供職的工程師。他還沒有結婚,屬于“垮掉的一代”那種類型的人。他有一個女朋友,她有時候會做我的保姆。我的父母都要工作,所以放學后我就去他們家待幾個小時。他會喝醉酒,然后還會打他女朋友。有天晚上她嚇得魂不附體地跑到我們家來,那男人也醉醺醺地跟過來了,我爸爸攔住他,讓他平靜下來:“她是在這兒,但你不準進來。”他就站在那兒。20世紀50年代的時候,我們以為萬事都是平靜祥和的,但這個家伙就屬于那種生活一團糟的工程師。
這個地區與遍布美國的成千上萬個樹影稀疏的地區不同的一點是,即便是個一無所長的人也想成為工程師。“我們搬到這里時,每個角落都能看到杏子和李子果園,”喬布斯回憶說,“但因為軍事投資的關系,整個地區開始急速發展起來。”喬布斯受到硅谷歷史的熏陶,渴望自己也能施展拳腳。寶麗來的埃德溫·蘭德后來告訴他,艾森豪威爾曾要求自己幫助制造U-2偵察機上的照相機,以用來監視蘇聯的威脅。膠卷被裝在小罐子里,然后送到森尼韋爾的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埃姆斯研究中心(NASA Ames Research Center),這里離喬布斯家不遠。“我第一次見到計算機終端,就是我爸爸帶我去埃姆斯中心的時候,”他說,“我覺得自己徹底愛上它了。”
其他的國防項目承包商也于20世紀50年代陸續在周邊地區落地生根。1956年,生產潛射彈道導彈的洛克希德公司導彈與空間部門(The Lockheed Missiles and Space Division)成立,恰好在NASA隔壁。4年后喬布斯一家搬到這里時,該部門已經雇用了20000名員工。幾百米之外就是西屋電氣公司,其生產的設備是用來為導彈系統制造電子管和變壓器的。“擁有尖端科技的軍事公司云集于此,”他回憶道,“這太不可思議了,太高科技了,生活在這里真讓人覺得興奮。”
國防工業的復蘇引發了一場依托科技的經濟急速發展。這場發展的根基還要回溯到1938年,當時戴維·帕卡德(David Packard)和他的新婚妻子搬進了帕洛奧圖的一座公寓,很快他的朋友比爾·休利特(Bill Hewlett)也在這座公寓的一個小屋里安頓了下來。房子有一間車庫—這間車庫后來成為硅谷的標志之一—在這里,他們敲敲打打,制造出了自己的第一件產品:一臺音頻振蕩器。到20世紀50年代,惠普已經成為一家制造技術儀器的快速成長的公司。
幸運的是,附近有一個地方為那些企業規模已經超出車庫的創業者們提供了更大的發展空間。斯坦福大學的工程系主任弗雷德里克·特曼(Frederick Terman)在學校擁有的土地上開辟了一座占地700英畝的工業園區,提供給那些可以將學生們的創意商業化的私人企業。這一舉動也讓此地區變身為科技革命的搖籃。第一家租戶便是瓦里安聯合公司,也就是克拉拉·喬布斯工作的地方。喬布斯說:“特曼的偉大計劃對技術產業在此地發展壯大的推動作用,是其他任何事情都無法比擬的。”在喬布斯10歲那年,惠普公司已經擁有9000名雇員,并且成為每一個渴望穩定收入的工程師都夢寐以求的一流企業。
在硅谷的發展中,最重要的一項技術當屬半導體。在新澤西的貝爾實驗室中與人共同發明了晶體管的威廉·肖克利(William Shockley),也搬到了山景城,他在1956年創辦了一家公司,用硅代替當時普遍使用的且較為昂貴的鍺來制造晶體管。但隨后肖克利變得越來越乖僻,他放棄了硅晶體管項目,這也導致了他麾下的8名工程師—最著名的有羅伯特·諾伊斯(Robert Noyce)和戈登·摩爾(Gordon Moore)—離他而去并創辦了仙童半導體公司(Fairchild Semiconductor)。該公司一度擁有12000名員工,然而1968年,諾伊斯在一場爭奪CEO(首席執行官)寶座的權力斗爭中失敗,公司分裂了。諾伊斯帶走了戈登·摩爾,創辦了集成電路公司(Integrated Electronics Corporation),他們巧妙地將公司簡稱為“英特爾”(Intel)。他們的第三名員工是安德魯·格魯夫(Andrew Grove),他在20世紀80年代通過將業務重心從存儲器芯片轉移到微處理器上而使公司發展壯大。僅僅幾年的時間,這一地區就出現了超過50家生產半導體的公司。
半導體產業的爆炸式發展與摩爾發現的著名現象有關,他在1965年繪制的一張圖表顯示,集成電路每個芯片所能容納的晶體管數目大約每兩年就會翻一番,性能也會提升一倍,而且這一趨勢還會繼續。這一發現在1971年得到了再次證實,當時英特爾公司成功地將一個完整的中央處理器蝕刻到了一塊芯片上,制成了英特爾4004,他們稱之為“微處理器”。摩爾定律直至今日依然基本準確,它對產品性價比的可靠預測讓包括史蒂夫·喬布斯和比爾·蓋茨在內的兩代年輕企業家可以對自己的未來產品做出成本推測。
芯片產業賦予該地區一個全新的名字。從1971年1月起,每周發行的專業類報紙《電子新聞》(Electronic News)的專欄作家唐·赫夫勒(Don Hoefler),開始了一組系列報道,標題為“美國硅谷”。這一綿延40英里的圣克拉拉谷,從南舊金山穿過帕洛奧圖,一直延伸到圣何塞,貫穿其中的是該地區的商業主干道“國王大道”(El Camino Real),這條道路曾經連接著加州的21所教會,而現在,這條繁忙的道路所連接的企業和新興公司每年吸引著全美三分之一的風險投資。“成長于此,我受到了這里獨特歷史的啟發,”喬布斯說,“這讓我很想成為其中的一分子。”
像大多數孩子一樣,他開始受身邊大人們的熱情的影響。“住在我周圍的父親們大都研究的是很酷的東西,比如太陽能光伏、電池和雷達,”喬布斯回憶道,“我對這些東西充滿了驚奇,經常向他們問這問那。”這些鄰居中最重要的一個人,拉里·朗(Larry Lang),跟喬布斯家隔了7戶人家。“他是我心中惠普工程師的標準形象:超級無線電愛好者、鐵桿電子迷,他會帶東西給我玩。”當我們走近朗的老房子時,喬布斯指著車道說:“他把一個碳精話筒、一塊蓄電池和一個揚聲器放在車道上。他讓我對著話筒說話,聲音就通過揚聲器放大出來。”喬布斯的父親曾經告訴過他,話筒一定要有電子放大器才能工作。“所以我跑回家,告訴爸爸他錯了。”
“不對,肯定需要放大器。”父親的口氣很肯定。當史蒂夫提出異議時,父親說他瘋了:“沒有放大器是不可能工作的,這其中是有訣竅的。”
“我不停地對我爸爸說不是那樣的,讓他親眼去看看,最終他跟我一起走到鄰居家,看到了。他說,‘我還是趕緊走人吧。’”
這件事在喬布斯的心中印象深刻,因為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父親不是萬事通。然后,他發現了一件讓他更加不安的事情:自己比父母還要聰明。他一直很仰慕父親的智慧和才能。“他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但我以前一直認為他特別聰明。他不怎么看書,卻會做很多事情。機械方面的東西他幾乎樣樣精通。”然而碳精話筒這件事,讓他的想法開始動搖,他意識到自己實際上比父母更聰明、更敏捷。“這種想法出現在腦海中,對我來說是一個重大的時刻。當我意識到自己比父母更聰明時,我為自己有這樣的念頭而感到異常羞愧。我永遠忘不了那一瞬間。”他后來告訴朋友,這個發現,再加上自己是被領養的這個事實,讓他覺得自己有些孤立,就如與世隔絕一般,脫離了父母,也脫離了世界。
此后不久,他又意識到了另一件事情。他不僅發現自己比父母聰明,還發現其實父母是知道這一點的。保羅和克拉拉是一對很慈愛的父母,他們愿意改變自己的生活來適應這個非常聰明也非常任性的兒子。他們愿意竭盡全力去適應他,給他特別的對待。很快,史蒂夫也發現了這點。“父母都很了解我。他們意識到我的不同尋常之后就有了很強的責任感。他們想盡辦法讓我學到更多東西,送我去好學校。他們愿意滿足我的需求。”
所以在喬布斯成長的過程中,伴隨他的不僅僅是曾經被遺棄的感覺,還有一種自己不同于常人的感覺。在他心中,后者在他的個性形成中扮演的角色更為重要。
學校
在喬布斯上小學之前,母親就已經教他閱讀了,但這反而造成了一些麻煩。“在學校的最初幾年,我覺得很無聊,所以我就不斷惹麻煩。”很快大家就發現,不論是從天性上還是他接受的教育上,喬布斯都不是一個愿意服從權威的孩子。“我遭遇的是自己從未遇到過的另一種形式的權威,而且我不喜歡它。他們幾乎都要制服我了。差一點兒他們就把我身上所有的好奇心都趕走了。”
他就讀的學校是蒙塔·洛馬小學,在他家4條街之外,是由一群20世紀50年代的低矮建筑組成的。他靠玩惡作劇來打發自己的無聊。“我有個叫里克·費倫蒂諾(Rick Ferrentino)的好朋友,我們會惹上各種各樣的麻煩,”他回憶說,“比如我們會制作小海報,上面寫著‘帶寵物上學日’。那太瘋狂了,到處都能看到狗攆貓。老師們都氣瘋了。”還有一次,他們設法讓別的孩子說出了自己自行車鎖的密碼。“然后我們跑出去把所有的鎖都調換了位置,沒人能騎走自己的車。他們直到那天晚上才解決了這一難題。”到他三年級的時候,惡作劇開始有了一點兒危險的成分。“有一次,我們在老師瑟曼夫人(Mrs.Thurman)的椅子下面點燃了炸藥。她嚇得都抽搐了。”
不出所料,喬布斯在讀完三年級之前被送回家了兩三次。不過父親當時已經把他當作特殊的孩子來對待了,他以平靜但有力的態度向學校闡明,他希望學校也能這么對待自己的孩子。“聽著,這不是他的錯,”喬布斯回憶當時父親是這么對老師說的,“如果你提不起他的興趣,那是你的錯。”在喬布斯的記憶中,父母從來沒有因為他在學校犯錯而懲罰過他。“我爺爺是個酒鬼,還會用皮帶抽我爸爸,但是我連一巴掌都沒有挨過。”他又補充說,他的父母“都知道責任在學校,學校沒有激發我的學習興趣,而是讓我去背一些沒用的東西”。他開始展現出性格中的多面性,敏感又偶爾遲鈍,易怒而又超然,這也是他以后生活中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