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克麗絲的秘密日志(4)
- 別相信任何人(電影《在我入睡前》原著)
- (英)S.J.沃森
- 4954字
- 2015-08-11 10:59:16
我把睡衣穿上,理平整。我伸手到睡衣里解開胸罩,感覺到自己沉甸甸的胸部,然后解開長褲拉鏈脫了下來。我不想再細看自己的身體了,至少今晚不行。于是脫下今早穿上的緊身褲和短褲后,我悄悄地鉆進被子里閉上眼睛側躺著。
我聽見樓下的鐘報了時,過了一會兒本就進了房間。我沒有動,但聽著他脫衣服,他坐到床邊時床往下一沉。有一會兒他沒有動,然后我感覺到他的手沉甸甸地放在我的臀上。
“克麗絲?”他說,幾乎是小聲私語,“你還醒著嗎?”我低聲回答說是的?!敖裉炷阆肫鹆艘粋€朋友?”他說。我睜開眼睛,翻身仰面朝著天。我可以看到他寬闊赤裸的后背和肩膀上散布的細毛。
“是的。”我說。他轉身面對著我。
“你想起了什么?”
我告訴了他,盡管只含糊說了兩句。“一個派對。”我說,“我們都是學生,我想?!?
他站起來轉身上床。我看見他全身赤裸著。他的陰莖從它毛茸茸的黑色巢穴里垂下來,我只好壓住咯咯發笑的沖動。我不記得以前曾見過男性的生殖器,甚至在書上也沒有見過,但它們對我來說并不陌生。我不知道對它們我究竟了解多少,有過些什么經驗。幾乎不由自主地,我扭開了頭。
“以前你想起過那個派對?!彼贿呎f一邊拉開被子,“我想你經常想起它。你的某些記憶似乎定期突然出現?!?
我嘆了一口氣。沒有什么新奇的,他似乎在說。沒什么可興奮的。他躺在我的身邊,拉過被子蓋著我們兩個人。他沒有關燈。
“我經常想起事情嗎?”我問。
“是的,有些事情。在大多數日子里。”
“同樣的事情?”
他轉身面對著我,用手肘撐著身體?!坝袝r候?!彼f,“通常是的。很少有特例的時候?!?
我從他的臉上轉開目光望著天花板:“我想起過你嗎?”
他向我轉過身來?!皼]有。”他說。他握著我的手,緊緊地捏著它:“不過沒有關系。我愛你。沒關系?!?
“我對你來說肯定是一個可怕的包袱?!蔽艺f。
他伸出手摸起我的胳膊來。靜電發出噼啪一聲響。我縮了縮?!安??!彼f,“完全不是。我愛你?!?
他探過身來挨著我,吻了吻我的嘴唇。
我閉上了眼睛,有點迷茫。他是想做愛?對我來說他是個陌生人,雖然理智上我知道我們每天晚上同床共枕,自從結婚以來我們天天如此,可是我的身體認識他還不到一天。
“我很累,本。”我說。
他壓低了聲音,開始小聲說話?!拔抑?,親愛的?!彼f,輕輕地親了我的臉頰、我的嘴唇、我的眼睛?!拔抑??!彼氖衷诒蛔永锵蛳禄?,我感到身上涌起了一陣不安,幾近恐慌。
“本?!蔽艺f,“我很抱歉?!蔽易プ∷氖植蛔屗禄?。我忍住扔開那只手——仿佛它是什么討厭的東西——的沖動,反而撫摸著它?!拔依哿?。”我說,“今晚不行。好嗎?”
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抽回了手仰天躺下。他身上一陣陣流露出失望。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我有點兒覺得應該道歉,但更加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因此我們沉默地躺著,同在一張床上但不挨近,我有些好奇這種情況多久發生一次。他上床來渴望做愛的時候頻繁嗎?我是否有過自己想做愛的情況或者覺得可以回應他的時候?如果不回應他的話,是不是總有現在這種令人尷尬的沉默出現?
“晚安,親愛的?!边^了幾分鐘后,他說,緊張氣氛消失了。我一直等到他發出輕輕的鼾聲再溜下床到這里,在這個空房間里坐下來寫這篇東西。
我想記住他,哪怕只有一次。
11月12日,星期一
時鐘剛剛報過4點,天開始黑了。現在本還不會回家,但我一邊坐著寫日志一邊還是留意著他的汽車聲。鞋盒放在我腳邊的地板上,里面包裹這本日志的棉紙掉了出來。如果他回家的話我會把日志放進衣柜告訴他我一直在休息。這的確是說謊,不過也不是什么彌天大謊,而且想要為自己的日志內容保密沒有什么錯。我必須寫下見到的、了解到的。但那并不表示我想讓別人——不管是誰——讀到它。
今天我跟納什醫生見面了。我們面對面地坐著,中間隔著他的書桌。他的身后是一個文件柜,柜頂放著一個塑料的大腦模型,從中間切開,像一個橙子一樣分開。他問我進展得怎么樣。
“還好吧。”我說,“我想?!边@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從今早醒來開始的幾個小時是我可以清楚記得的唯一一段時間。我遇到了我的丈夫,仿佛是初遇,雖然我知道那不是事實;接到了我的醫生的電話,他告訴我這本日記本的事情。接著午飯后他來接我,驅車帶我來到他的這個診所。
“我寫了日志?!蔽艺f,“在你打過電話以后。上周六?!?
他似乎很高興:“你覺得有點用嗎?”
“我覺得是的?!蔽艺f。我告訴他我記起的回憶:派對里的女人、知道父親病情的那一幕。我一邊說話他一邊做筆記。
“現在你還記得這些東西嗎?”他說,“今天早上醒來記得這些東西嗎?”
我猶豫著。實情是我不記得,或只記得其中一些。今天早上我讀了星期六的記錄——讀到了我和丈夫一起吃的早餐,還有國會山之行。它感覺和小說一樣不真實,跟我毫無關系,而且我發現自己在一遍又一遍地讀同一節,試圖把它在我的腦子里粘牢,修補好它,整個過程花了我不止一個小時的時間。
我讀著本告訴我的事情:我們是怎么相識怎么結婚怎么生活的,可我什么感覺也沒有。不過其他一些東西留了下來。比如說那個女人——我的朋友。我不記得細節——不管是煙火派對,還是在屋頂跟她在一起、遇見一個叫基斯的人——但對她的記憶仍然存在,今早當我一遍又一遍地讀著周六的記錄時,更多的細節浮現了。她活力四射的紅頭發、她偏愛的黑色衣服、打上裝飾釘的皮帶、猩紅唇膏,還有她抽煙的模樣——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酷的事。我記不起她的名字,但現在回憶起了我們相識的那天晚上,是在一個籠罩著香霧的房間里,屋里滿是口哨聲、彈球機的“嘣嘣”聲和點唱機尖細的聲音。我問她要火,她給了我一根火柴,然后做了自我介紹并建議我加入她和她的朋友。我們喝了伏特加和啤酒,后來當我把這些東西幾乎全吐出來時,她抓著我的頭發不讓它掉進馬桶里。“我想我們現在絕對是朋友了!” 當我勉強站穩的時候,她大笑著說,“我才不會為隨便一個人這么做呢,知道吧?”
我謝了她,仿佛為了解釋剛才做的事情,我沒頭沒腦地告訴她我的父親死了。“他媽的……”她說,她不再醉醺醺地發傻,而是迅速變得充滿了同情心——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體現出這種轉變,以后她又做過許多次——她帶我回到她的房間,我們吃著面包喝著黑咖啡,一直聽著唱片,談著我們的生活,直到天蒙蒙亮。
她的畫在墻上和床尾堆得到處都是,素描冊亂七八糟地散在房間里?!澳闶莻€藝術家?”我說,她點了點頭?!斑@就是為什么我會在大學里?!彼f。我記得她告訴我她正在學藝術?!爱斎蛔詈笪抑荒墚攤€老師,不過人是要做夢的。對吧?”我笑了?!澳隳??你學什么?”我告訴了她我學英文?!鞍?!”她說,“那你是想寫小說呢還是教書呢?”她笑了,并非不友善,但我沒有提到來這兒之前我還在房間里寫的故事?!安恢馈!蔽曳炊f,“我猜我跟你一樣。”她又笑了,說:“好吧,敬我們!”我們用咖啡干杯,我感覺——好幾個月來第一次感到——事情終于好起來了。
我想起了這一切,費盡心力地搜尋那個記憶的空洞,試圖找到任何可能引發回憶的微小細節,這讓我筋疲力盡??墒歉业恼煞蛟谝黄鸬幕貞浤??它們已經不見了。那些敘述連一點兒殘留的記憶的火花都沒有打燃,仿佛不僅國會山之行沒有發生過,而且他告訴我的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我記得一些事情。”我對納什醫生說,“年輕時候的事情,昨天想起來的,它們還在,而且我可以記起更多的細節了??墒俏彝耆挥浀梦覀冏蛱熳鲞^的事情。星期六發生的也不記得。我可以試著營造一個我在日記里描述過的場景,但我知道那不是記憶,我知道只是我想象出來的?!?
他點了點頭:“你還記得前天的什么事嗎?記得任何一個你寫下來的小細節嗎?那天晚上,比如說?”
我想起了我記下的睡前的一幕。我意識到自己感到內疚,內疚的是盡管他善良體貼,我卻沒有辦法回應我的丈夫?!安?。”我說謊道,“什么也沒有?!?
我不知道他要采取什么別的做法我才會想抱他在懷里,讓他愛撫我?送花?巧克力?是不是每次他想做愛都需要來一個浪漫的開場,仿佛是第一次?我意識到了誘惑的大道對他是如何大門緊閉。他甚至沒有辦法放我們婚禮上一起跳的第一支舞曲,或者按我們第一次約會外出時吃的菜單重新擺上一遍,因為我不記得。在任何情況下我都是他的妻子;當他想發生關系時他不該不得不勾引我,仿佛我們剛剛第一次遇見。
但是不是曾經有一次我同意了他的要求,甚至想跟他做愛呢?有沒有過我醒來時殘留的記憶足夠支撐欲望,因此心甘情愿的時候呢?
“我甚至不記得本。”我說,“今天早上我完全不知道他是誰?!?
他點了點頭:“你想記得嗎?”
我幾乎笑了起來?!爱斎?!”我說,“我想記起我的過去。我想知道我是誰、跟誰結了婚。這些都是同一件事——”
“當然?!彼f。他停頓了一下,把手肘擱在書桌上用手捂著臉,似乎在仔細考慮該說些什么或者怎么說,“你告訴我的事情很讓人鼓舞,這表明記憶沒有完全喪失,問題不在于存儲,而在于讀取?!?
我想了一會兒,然后說:“你是說我的記憶在那兒,只是我沒有辦法觸及它們?”
他笑了?!叭绻氵@么理解的話,”他說,“的確就是那樣?!?
我感到又沮喪又心急:“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記起來更多東西?”
他向后仰,看著面前的文件?!吧现?,”他說,“在我給你日志的那天,你記下我給你看了你小時候的家的照片嗎?我把它給你了,我想?!?
“是的。”我說,“我記了?!?
“看到那張照片之后,比起剛開始我沒有給你看照片前問你以前住的地方,你似乎又記起了許多東西?!彼nD了一下?!斑@沒有什么好奇怪的。不過我想看看如果給你一些你不記得的時期的照片會發生什么事。我想看看你能想起什么?!?
我有點猶豫,不確定這條路會通向哪里,但這無疑是一條我必須走的路,別無選擇。
“好吧?!蔽艺f。
“好!今天我們只看一張照片?!彼麖木碜诘谋趁嫒〕鲆粡堈掌@過書桌坐到我的身邊,“在看照片之前,關于你的婚禮你還記得什么嗎?”
我已經知道那兒什么也沒有。就我而言,我和今早醒來睡在身邊的那個男人的婚姻根本沒有發生過。
“不?!蔽艺f,“沒有?!?
“你確定嗎?”
我點點頭?!笆堑??!?
他把照片放在我前面的書桌上?!澳闶窃谶@里結的婚?!彼f著用手指敲敲它。相片上是一座教堂,小巧玲瓏,有個矮矮的屋頂和一個小尖頂。全然陌生。
“想起了什么?”
我閉上眼睛努力清空腦海??吹搅怂?。我的朋友。一個瓷磚鋪的地面,黑白相間。沒有別的了。
“不。我不記得曾經見過它?!?
他看上去有點失望:“你確定嗎?”
我又閉上了眼睛。黑暗。我努力回想我的婚禮當天,想象本和我,一個穿著西裝一個穿著結婚禮服站在教堂門前的草地上,可是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沒有記憶。悲傷涌上了我的心頭。跟所有新娘一樣,我一定花了好幾個星期策劃我的婚禮,挑我的禮服、焦急地等待著改好尺寸,找好發型師,考慮怎么化妝。我想象自己苦苦地思考著菜單,挑選圣歌和鮮花,一直希望那天能夠達到我高得不得了的期望??墒乾F在我卻無法知道它是否滿足了我的期望。它被奪走了,每一絲痕跡都被擦干凈了。除了我嫁的男人,一切都沒有留下來。
“不。”我說,“什么也沒有?!?
他拿走了照片?!案鶕阍缙谶M行的治療的記錄,你是在曼徹斯特結的婚。”他說,“那個教堂叫圣馬可。這是一張最近的照片——是我唯一能夠找到的一張——但我想它現在的樣子跟當時差不多?!?
“我們沒有婚禮的照片。”我說。這句話既是一個疑問,又是陳述一個事實。
“是的,丟了。顯然丟在你家的火災里了?!?
我點點頭。聽他這么說似乎讓這番話變得可信了,讓它更加真實,仿佛他醫生的身份令他的話比我丈夫的更具權威。
“我什么時候結婚的?”我問。
“上世紀80年代中期。”
“在我的意外之前——”我說。
納什博士看上去有些不自在。我不知道我是否跟他談過讓我失憶的那場意外。
“你知道你的失憶癥是怎么引起的嗎?”他說。
“是的。”我說,“那天我跟本談過。他告訴了我一切,我記在日志里了?!?
他點了點頭:“你有什么感覺?”
“我不知道?!蔽艺f。事實是我不記得那場意外,因此它似乎并不真實。我所擁有的不過是它留下的結果、它把我變成的模樣。“我覺得我應該恨那個對我做了這些的人。”我說,“尤其是因為他們至今還沒有被抓到,沒有因為讓我變成這樣而受到懲罰,沒有為毀了我的生活付出代價??善婀值氖俏也缓?,真的。我恨不起來。我無法想象他們的樣子,就像他們甚至不存在一樣?!?
他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澳闶沁@么想的嗎?”他說,“你的生活被毀了?”
“是的?!边^了一會兒我說,“是的。這就是我的想法?!彼聊恕!安皇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