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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卷三(1)

  • 白話聊齋
  • (清)蒲松齡
  • 5229字
  • 2015-06-17 12:00:05

江中

王圣俞到南方游覽,有一天,船停泊在江心。入夜,上床后,見月光皎潔如練,遂不能入睡,讓童仆給按摩。忽然聽到船頂好像有一個人行走的聲音,把船篷蘆席踩得嘩嘩作響,從船尾過來,漸漸接近船艙門。王圣俞怕是盜賊,急忙起身問童仆,童仆說也聽見了。兩人問答之間,看見一個人身子趴在船頂,向船艙里探頭張望。王圣俞大驚失色,抓住寶劍呼喚其他仆人,一船人都醒了。告訴他們剛才的事,有人疑惑是不是錯覺。忽聽船頂響聲又起,眾人又出艙向四方察看,悄無人影,只見天上月明星稀,江中波濤滾滾而已。

眾人坐在船中,又見一朵青色火焰像燈盞一樣,突出水面,隨水浮游,漸漸靠近,快到船邊時,又猛然熄滅,接著有一個黑色人影從水里冒出,直立于水上,手攀著船舷而行。眾人喊道:“必然就是這東西搗亂了!”想射他一箭,剛拉開弓,這人影急忙隱入水中,再也看不見了。王圣俞等問船家,船家說:“這里是古戰場,鬼魂時常出沒,不足為怪。”

道士

韓生是世家子弟,好客。同村徐生,常常在他家宴飲。一天,正舉行宴會,忽有道士來,看門人給錢和糧都不要,賴著不走。家人很生氣,置之不理。韓聽到“剝剝剝”敲門聲,問家人,家人把情況講了。話未完,道士已進來,韓招呼他坐,道士向主人和賓客舉了舉手就坐下。稍問幾句,才知他住在村東破廟里。韓說:“對不起,哪天移居東觀,并未聽說,未曾稍盡地主之誼。”道士答說:“野人初來,無交游。聽說居士為人大方,所以想討杯酒喝。”韓酌酒敬客。道士酒量大。徐見他衣服又舊又臟,毫不客氣,韓也是敷衍而已。道士一連喝了二十多杯,然后告辭。

從此,韓家每有宴會,道士不請自來,遇著吃就吃,遇著喝就喝。慢慢地,韓對他也產生厭惡情緒。

一天,喝酒時,徐嘲笑道士說:“道長常做客,何不做一次主人?”道士笑著說:“道人和閣下一樣,只是兩只肩膀抬一張嘴來。”徐慚愧,無詞可對。道士接著又說:“雖然如此,但道人久有一番誠意,當盡力邀請大家去喝一杯。”告別時,留下話:“明午務請光臨。”

第二天,相邀同去,懷疑道士不會設席,但道士早在路上迎候。于是邊說邊走,頃刻已到廟前。進門,發現庭院煥然一新,一座座樓閣連綿不斷,感到非常奇怪,都說:“久不來這里,什么時候創建的?”道士回答說:“竣工不久。”再看室內,陳設華麗,為世家所未有,不覺肅然起敬。剛坐下,就開席。美酒佳肴,十分豐盛。斟酒的,端菜的,都是十五六歲的漂亮小伙子,穿著綢衣,腳上大紅鞋,無比豪華。飯后,送上水果,叫不出名目。用具都是水晶、玉石之類,光彩奪目。盛酒的玻璃杯,大得嚇人。道士吩咐喚石家姊妹來,話聲才完,小童立刻答應下去了。一會兒進來兩位美女:一位身材較高,苗條婀娜恰似弱柳迎風;一位較矮,年紀很小。一對玉人,可稱“雙絕”,道士命她們唱歌。小姑娘邊拍板邊唱,大的吹簫相和,聲音清越優美。唱完,道士高舉杯子要她們酌酒。并問:“久未跳舞,還記得嗎?”立即有童子在席前鋪下地毯,美人翩翩對舞,長袖揮動,芬香撲鼻。舞罷,各自倚在屏風上。這時,韓、徐二人心怡神暢,感到醉意盎然。道士不顧客人,喝干一杯酒,起身說:“請二位自斟自飲,我要稍微休息一下再來。”

望得見南屋設有雕飾精美的臥榻,女子鋪好錦墊,扶道士上去,道士拉她同臥,并叫小姑娘搔癢。客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徐大聲說:“道士不得無禮!”正要向前阻止,道士匆匆逃去。小姑娘依然站在那里,徐拉她到另一臥榻上,公然擁抱她同臥。大姑娘還臥著未醒,徐對韓說:“你為什么這樣迂!”韓于是也上榻去拉大姑娘,但她睡得很熟,便抱著她同睡。

天亮時,酒醒了,夢也醒了。韓一身冰冷,一看,原來抱著長石睡在階級下。徐還未醒,枕著一塊廁所中的石頭睡在糞坑。韓用腳踢醒他,相互驚駭。舉目四顧,但見一庭荒草、兩間破屋而已。

小髻

長山縣有位居民,閑居之時,常有一位矮個客人來訪,長時間地攀談。這位居民和矮客素昧平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因而頗為懷疑。矮客說:“過上三四天,我就要搬家,和你做鄰居了。”過了四五天,又說:“如今已和你做了鄰居,早晚可以來聆聽你的教誨了。”居民問矮客:“你喬遷到了何處?”矮客也不詳細說明,只用手往北一指。從此,這矮客差不多每天來一趟。有時向人借器具,有人舍不得借給他,這東西就自行丟失。大家疑心這矮客人是狐貍。村北有一座古墳,塌下一個洞,深不可測,估計狐貍會住在這里。于是,村民拿著武器農具來到古墳旁,趴在地上探聽動靜,過了好久,也沒什么異常的聲音。一更天快要過去時,聽到古墳洞穴中切切有聲,好像有幾十上百人做耳語。眾人都屏息不動。忽見有一尺多高小人,從洞里絡繹不絕地出來,不可勝數。眾人呼喊而起,擊打小人。手中件件武器都起了火,小人也頃刻之間散盡。只落在地上一個小小的發髻,像核桃那么大,有紗質的飾物,金線捆扎。一聞,則十分騷臭。

蘇仙

高明圖任湖南郴州知州時,民間有一女子在河邊洗衣。河中有一大石頭,女蹲在石上,見到綠苔一縷,十分光潔可愛。綠苔在水面蕩來蕩去,圍繞石頭轉了三圈。女子不覺內心有所觸動,回家就懷孕了。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母親偷偷盤問她,她如實地講了。母親感到很難理解。到時候生下一個兒子,想把他拋棄,于心不忍,就藏在柜子里哺養。并且立誓不嫁人,表明決不三心二意。但是,沒有丈夫,居然懷孕生子,畢竟覺得難以見人。

兒子長到七歲,從來沒有見過外人。一天,忽然向母親說:“我漸漸長大了,關起來養,怎么行呢?我想離開這里,免得拖累母親。”問他到哪里去。他說:“我不是凡人的種子,將要飛上天去。”母親流淚說:“什么時候回來呢?”答:“等母親歸天時再來。”又說:“兒去后,倘需要什么,可以打開我藏身的柜子,就能如愿。”說完,拜過母親走了,出門已杳無蹤跡。

女把這事告訴母親,母親更加驚奇。女堅持原來的志向不嫁人,母女二人,相依為命,可是家道卻日益衰落。有一次沒有早飯米,非常為難。忽然記起兒子臨別時說的話,打開柜子,果然得到了米。從此有求必應。三年后母親得病死去,一切安葬死者的東西,都從柜中取得。

葬了母親之后,女子單獨生活了三十年,從未跨出大門。一天,有鄰居來借火,見她安安靜靜坐在房中,和她講了幾句話,然后告辭。不久,忽見一朵又一朵的彩云圍繞女子所住的房屋,像張開的華蓋,中間站著一位穿著漂亮衣裳的人,仔細看看,正是蘇家女子。她乘云在空中盤旋,越飛越高,最后不見。鄰居無不感到驚訝。走進女子家中,見她打扮得整整齊齊端坐在那里,已經停止了呼吸。

大家因為這女子并無親屬,商量如何治理喪事。這時忽然來了一個長得清秀而雄偉的少年,向他們道謝。鄰人過去也暗地里知道她有個兒子,所以并不懷疑。少年出錢安葬母親后,還在墓旁栽了兩株桃樹。喪事辦完,告別鄉親,駕著云去了。

后來,桃樹結了果,又甜又香,人們稱它為“蘇仙桃”。桃樹很茂盛,年年開花結果。凡是在郴州做官的,常把桃子送給親友嘗嘗。

霍生

文登縣的霍生和嚴生從年少時就十分親昵,經常開玩笑。互相之間,嘴對嘴地喂食,擁抱在一起入眠,仍怕親密得還不夠。霍生有位鄰居老婦,曾為嚴生的妻子接產,偶然和霍生的妻子談起,說嚴妻的外陰處有兩個贅疣。霍妻又告訴了霍生。霍生和同伙們設下圈套,等嚴生快要來到面前時,故意對他們竊竊私語道:“嚴某的妻子和我最親密。”眾人故意表示不信。霍生就捏造事實,編得有根有據,并且說:“你們如果不信,我可以告訴你們,她外陰兩側有一對贅疣。”嚴生正好走到窗外,停下來聽得非常詳細,因而沒有入門,直接回家去了。到了家,殘酷地毆打妻子,妻子不服,他就打得更慘。他妻子不能忍受這樣的虐待,上吊而死。此時,霍生才大為痛悔,然而也不敢向嚴生說明真情,為嚴妻辯誣。嚴妻死后,其鬼魂夜夜啼哭,全家不得安寧。不久,嚴生暴死,那鬼魂也就不哭了。霍生的妻子夢見一個女子披頭散發大喊大叫:“我死得好苦啊!你們夫妻倆為什么還這么歡樂!”霍妻夢醒后就生了病,幾天后死去。霍生也夢見一個女人指著他辱罵,用手掌扇他的嘴巴。驚醒之后,覺得嘴唇部分隱隱作痛,用手一摸已高高腫起,三天后成了兩個贅疣,成了治不好的病,平常不敢張大嘴說話或發笑,嘴張得太大了,就疼痛難忍。

異史氏說:“這婦人死后成為厲鬼,說明她的冤屈太甚,自己私處有贅疣而把它轉加到作惡者的嘴上,既神奇而又有點戲耍之意。”

我們縣王某與同學某是膩友。同學某的妻子回娘家,王某知道她騎的驢容易受驚,就預先埋伏在草叢之中,等婦人來到,猛然出現,驢受驚狂奔,婦人墜落在地,只剩下一個跟隨的童子,不能扶她再騎這驢了。王某于是殷勤地幫她上驢,半摟半扶,抱得很緊,婦人也不知他是什么人。王某占了點便宜,洋洋得意,對別人說,當童子去追驢的時候,他已經在草叢中和婦人云雨一番了。并把婦人的衣褲、鞋襪顏色形狀說得非常詳細。婦人的丈夫某生聽到這事,十分羞慚地躲開了。不多時,就見某生一手握刀、一手抓著妻子而來,樣子十分憤怒兇惡,王某嚇壞了,跳墻頭而逃,某生就追他,追了二三里地沒有追上,才返回去。王某拼命快跑,肺葉都張開了,因而得了哮喘病,幾年都沒治好。

李伯言

沂水李伯言,為人正直,有肝膽。忽得急病,家里的人要他服藥,他拒絕,說:“我的病,不是藥物能醫治的。陰司缺乏閻王,要我暫時代理。死后千萬別埋我,等我復活。”說完,當天死去。

一群侍從人員把李領到宮殿,送上王冠、袍服,然后站在兩旁,書吏、差役,無不恭恭敬敬。桌上堆滿文書、案卷。有一宗案子:江南某人,一生中私通良家女子八十二人。審訊結果,證據確鑿,按照陰司法律,應受炮烙的懲罰。堂下有銅柱,高八九尺,約一抱圍大,中間是空的,里面燒著炭,內外通紅。一些鬼卒拿著有刺的鐵棒揍他,趕他上銅柱。他用手抱柱往上爬,爬到頂上,煙霧騰騰,砰的一聲像爆竹般響,人就跌落在地。等蘇醒后又揍,又爬,又跌落。第三次跌落時,人已成為一團煙霧,再不成形。又一起案子:為同縣王某,被女奴的父親告王強占女兒。王和李伯言有親戚關系。先是有人來賣女兒,王知道來路不明,貪他價錢便宜,買了下來。不久,王害急病死去。第二天有個姓周的朋友在路上遇見王,知他是鬼,藏進書房,王跟了進去。周問他想干什么。王說:“煩你到陰司給我作證。”周問什么事。王說:“我家女奴是用錢買的,現被誣告,你知道這件事,因此請你去說句公道話。”周堅決不肯,王出門時說:“恐怕由不得你。”后來周死了,同王到閻王殿作證。李伯言見到王,暗暗存心袒護,剎時間殿上起火,燒到棟梁。李嚇得站起身來,手足無措。旁邊書吏急忙說:“陰司不比人間,容不得半點私心。趕快去掉私心,火自然熄滅。”李立刻屏除私心雜念,火真的完全熄滅。再審案時,王和原告爭論很久,問周,周說明事實真相。判決王知情故犯,須打板子。打過后,一并送回。王與周都死了三天然后重活。

李辦完事,陰司用車馬送他回來。路上看見幾百缺頭斷腳的鬼,跪在地上哭。停車一問,都是外地鬼魂,要求還鄉,恐怕路上關卡阻攔,請求發給通行證明。李說:“我不過代理三天,現已卸任,無能為力。”鬼卒們說:“南村胡某將建醮,請轉告就行了。”胡,字水心,和李有交情,聽說李死而復生,特來探望。李問他什么時候做道場。胡驚訝地說:“經過兵亂,全家安然無恙,我和內人有建醮心愿,從未和別人說起,你是怎么知道的?”李把情況對胡說了。胡嘆息說:“閨房中一句話,陰司早知道,多么可怕呀!”第二天,李到王家,王還躺在床上,見李,肅然起敬,謝他照顧。李說:“法律不容許袒護,你現在還好嗎?”王說:“沒有別的病,只是大腿因挨了板子,傷口已潰爛。”過了二十多天才好,瘢痕還在。

異史氏說:陰司的刑罰慘過陽世,責罰也比陽世苛刻。然而,不許說情,所以殘酷無比,受刑的人也無怨言。誰說地獄中暗無天日呢!所恨的是沒有一把火燒到官府。

狐妾

山東萊蕪縣的劉洞九,在汾州做知州。有一天獨自坐在州衙中,聽到院外有笑語聲慢慢接近。接著,有四個女子走進屋來。一個四十來歲,一個三十來歲,一個二十四五,還有一個尚挽著散髻的少女。幾個人站在桌前,互相看著、笑著。劉本來知道官衙院里狐仙很多,沒有答理她們。不一會,梳散髻的少女拿出一方紅紗巾,調皮地扔到劉的臉上,劉扯下來扔到窗臺上,還是不理她。四個女子笑了一陣走了。又有一天,那位四十來歲的女子又來對劉說:“舍妹和你有緣分,希望你不要厭棄我們小家姑娘。”劉隨隨便便答應了,女子才離去。不一會,年長的女子和一個丫鬟扶著梳散髻的少女來了,并讓少女和劉并肩坐下,說道:“一對美好伴侶,今夜洞房花燭。你好好侍奉劉郎,我走了。”劉仔細看看少女,光艷照人,沒人能比得了,就和她同歡。劉問她的來歷,少女說:“我不是人,而實際上又是人。我本是前任知州的女兒,被狐貍迷住了,死后就埋在院內。狐仙們用法術又讓我復生,所以我又飄飄忽忽像狐仙一樣了。”劉聽了就往少女臀部摸去。少女發覺了,笑道:“你大概是以為狐貍都有尾巴吧?”說完轉過身來說:“請你摸摸有沒有尾巴?”從此后,少女就留在這里了。少女起居坐臥都有那個小丫鬟陪著。劉的家人都把她當做小夫人看待。丫鬟婆子們給她請安問候時,給的賞賜都很豐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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