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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卷二(7)

  • 白話聊齋
  • (清)蒲松齡
  • 4476字
  • 2015-06-17 12:00:05

張母聽說桑曉果然沒有回家,越發感到驚奇。因而打發一個老女仆去討取繡花鞋,桑曉就拿出來交給了老女仆。燕兒得到鞋子很高興。試著往腳上一穿,鞋子比腳小了一寸多,大吃一驚。拿過鏡子照照自己的面貌,這才忽然明白她是借著別人的軀殼復活的,因此就把來龍去脈告訴了母親。母親這才相信了。她照著鏡子,痛哭流涕地說:“我從前的容貌,自信很漂亮,但每次見了蓮姐,還要增添幾分羞愧。現在反倒變成這個丑樣子,做人不如做鬼了!”拿著鞋子號啕大哭,勸也勸不住。哭完就大被蒙頭,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給她飯吃,她也不吃,身體全腫了,一連七天沒吃沒喝,竟然沒有死,而且浮腫也逐漸消失,覺得饑餓難忍,才恢復了飲食。又過了幾天,渾身瘙癢,脫了一層皮。早晨起來,睡鞋突然掉到地上,揀起來往腳上一穿,已經肥大無比了。再試試從前的繡花鞋,不肥不瘦正合腳,這才高興了。再照照鏡子,看見眉目和臉頰,和從前很相似,就更加高興了。洗洗臉,梳梳頭去見母親,看見她的人,都瞪著吃驚的眼睛瞅著她。

蓮香聽到這件怪事,就勸桑曉托媒前去求婚。桑曉認為貧富懸殊太大,不敢貿然行事。一天,恰巧趕上張母過生日,他就隨同張母的兒子女婿等,前去拜壽。張母看見桑曉的名字,故意讓燕兒隔著簾子認客。桑曉最后一個來到老太太跟前,燕兒突然跑出來,抓住他的袖子,要跟他一起回去。張母大聲斥責她,她才羞愧地進了屋子。桑曉仔細一看,很像姓李的少女,不覺流下了眼淚,就拜倒地下不起來。張母把他扶起來,不認為這是一種戲侮。

桑曉回去以后,請求舅母前去說媒。張母和他舅母商量,要選擇一個吉日,把桑曉招到家里做女婿。桑曉回去告訴了蓮香,并且商量怎樣辦。蓮香待了好長時間,就要告別離去。桑曉大吃一驚,不由得流下了眼淚。蓮香說:“你到別人家里拜堂成親,我也跟去,那是什么樣子,有什么臉面?”桑曉和她商量,先和她回到老家,而后再去迎娶燕兒,蓮香這才同意了。桑曉把這個情況告訴了張家。張母聽說他已經有了家室,很生氣地譴責他。燕兒極力為他辯白,這才答應了他的請求。

結婚那天,桑曉親自去迎娶燕兒。家中準備的婚禮用品,極其潦草,但是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從大門到廳堂,全用紅毯鋪地了。千百只燈籠,華美燦爛地排在兩旁。蓮香扶著新娘進了洞房,揭去蒙頭紗,姐倆一見面,歡天喜地,如同生前。蓮香陪著吃了交杯酒,就詳細地問她借尸還魂的經過。燕兒說:“那一天心情很郁悶,百無聊賴,只因是個鬼物的身子,自己也覺得不成個模樣。離開你們以后,懷著滿肚子怨恨,再也不回墳墓,隨風飄泊。每見到活人,心里就羨慕。白天依附在草木上,晚上就聽憑兩只腳,深一腳淺一腳,走到哪里算哪里。偶然飄到張家,看見一個少女躺在床上,走到跟前,往她身上一附,不知竟然能夠復活。”蓮香聽完以后,沉默無語,好像在思考什么。

過了兩個月,蓮香生了一個男孩。產后突然得了急病,一天比一天沉重。她抓著燕兒的胳膊說:“留下一個孽種,只好托你受累了,我的兒子就是你的兒子。”燕兒流著眼淚,只得安慰她好好養病。給她請醫求藥,她總是拒絕。病情越來越重,將要斷氣的時候,氣息只像一線游絲。桑曉和燕兒都哭了。她忽然睜開眼睛說:“不要這樣子!你們樂意活著,我樂意死掉。倘若有緣,十年以后還可以相見。”說完就咽氣了。掀開被子準備入殮,尸體變成了狐貍。桑曉不忍心把她當做異類,就用厚禮安葬了。兒子名叫狐兒,燕兒精心地撫養著,像自己親生的一樣。每年清明節,定抱著兒子到她墓上哭泣悼念。

后來,桑曉考中了舉人,家境逐漸富裕起來。但是燕兒不能生育,心里很苦惱。狐兒很聰明,但是體質單弱多病。燕兒常要桑曉取個小老婆。一天,使女忽然跑來告訴她:“門外有個老太太,領個小姑娘,要求賣給我們。”燕兒把她們招呼進來冷丁一見,大吃一驚說:“蓮姐又出世了!”桑曉一看,真像蓮香一樣,也很驚異。他們詢問老太太:“姑娘多大年紀了?”老太太說:“十四歲了。”又問:“要多少聘金?”老太太說:“老身只有這么一塊肉,只要找到一個落腳的人家,我也找到一個吃飯的地方,將來這把老骨頭不至于扔到山溝里,就心滿意足了。”桑曉送給她一筆很高的聘金,就把姑娘留下了。

燕兒握著姑娘的手,走進臥室,捏弄著她的下巴頦兒,笑著問道:“你認識我嗎?”姑娘說:“不認識。”詢問她的姓名,她說:“我姓韋。父親是徐城賣漿的,已經去世三年了。”燕兒屈指一算,蓮香恰好死去十四年了。再詳細看看這個姑娘,儀容神態,沒有一個地方不活像蓮香。就拍著她的頭頂,向她喊叫:“蓮姐,蓮姐!十年相見的約會,該不是騙我的吧。”姑娘突然像是從夢中醒過來,說了一聲:“咦!”就眼盯盯地瞅著燕兒,桑曉笑著說:“這真是‘似曾相識燕歸來’喲。”姑娘臉上滾著淚珠說:“是啊,聽我母親說,我生下來就會說話,認為那是不吉利,就給我喝了狗血,因此從前的因緣就不清楚了。今天才如夢方醒。娘子就是那位恥于做鬼的李妹嗎?”三個人說起她生前的事情,真是悲喜交集。

一天,趕上寒食節,燕兒說:“今天是每年我同郎君哭你的日子。”就領著姑娘一起登臨蓮香的墳墓,只見荒草離亂,當年栽種的小樹也有兩手合圍那么粗了。姑娘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燕兒對桑曉說:“我和蓮姐,兩世感情都很好,不忍互相分離,應該把我前世的白骨和蓮姐同穴埋葬。”桑曉遵從她的心愿,就挖開李女的墳墓,揀出骸骨,抬回來和蓮香合葬了。親朋聽到消息,感到很驚奇,都穿著吉服,來到墓穴跟前,雖然沒有邀請,卻會集了幾百人。

我在康熙九年南游沂州的時候,被雨所阻,住在客店里。有個名叫劉子敬的秀才,是桑曉的表親,拿出一篇文章,是他同社朋友王子章寫的《桑生傳》,約有一萬多字,我全部看完了這篇《蓮香》,只是一個梗概罷了。

異史氏說:“唉!死了的要求重生,活著的又要求早死,天下最難得到的東西,不是人身嗎?怎奈具有這個人身的,又往往扔到一旁而不可惜,竟至厚著臉皮,活著不如狐貍;形消跡滅,死后連鬼也趕不上。”

酒友

車某,家產達不到中等水平,但嗜飲成習,每天夜里不喝上三兩杯不能睡覺。因此,床頭常置美酒。

一夜,睡醒翻身時,好像有人睡在身旁,先以為是衣服掉下來了,用手一摸,毛茸茸的,比貓還大點。舉燭照看,是只狐,尚酣醉未醒。再看床頭,酒壇已空。于是笑著說:“這是我的酒友啊。”不忍驚動,并替它蓋好衣服,同時用手摟著它,看它如何變化。半夜,狐欠伸,車笑說:“睡得多美呀!”掀開一看,卻是個瀟灑書生。起身跪在床前,感謝不殺之恩。車說:“我嗜酒成癖,別人都當我是個癡漢,你才是我的真知己。如果不見疑,我們做個好酒伴吧。”邊說邊扶他上床再睡,并且說:“今后可以常來,不要猜疑。”狐答應。車起床時,狐早走了。于是,準備佳釀,等候狐來共飲。

晚間,狐來了。開懷暢飲中,發現狐酒量很大,而且性喜詼諧,相見恨晚。狐說:“屢次叨擾,不知何以相報?”車說:“這值得一提嗎?”狐說:“話雖如此,但你是個貧寒書生,幾個錢來之不易。我將為你想想辦法。”次夜,狐告訴車說:“離此七里,東南方,路邊有遺失的銀兩,可以取用。”早晨前往,果然有二兩白銀,便用它買了美味佐酒。狐又說:“后院有窖藏,可以挖出。”照著去做,又得了百多吊錢。車高興地說:“已經夠了,再不愁沒有買酒的錢了。”狐說:“不然,這僅僅是車轍坎里幾滴水,經得起幾舀。”

有一天,又對車說:“市上蕎麥價錢便宜,可以多囤積。”車買了四十多石,大家都取笑他。不久,天大旱,禾苗、大豆全枯死。只有蕎麥可種。賣出去,利息十倍。由此致富,買下良田二百畝。一切耕種方面的事,完全聽狐安排。多種麥就麥豐收,多種小米就小米豐收,什么時候播種,皆取決于狐。

日子久了,狐稱車妻為嫂,把車的兒子看做侄兒。車死后,不再來。

巧娘

廣東有個官紳娃傅,六十多歲才生一個兒子,取名叫廉。傅廉很聰明,可是生殖器官不健全,是個天生的兩性人。

傅廉十七歲時,小便才像個蠶似的。遠近都傳遍了,沒人把閨女嫁給他。自己思量,這一輩子要絕后了,心中日夜難過,可是也沒有法子。

傅廉跟老師念書,老師偶然出去了。這時門外有耍猴的,傅廉去看耍猴,功課沒作完。一想老師要回來了,怕挨打,就跑了。

在離家好幾里的地方,一個穿白衣服的姑娘,帶領個小丫鬟,在前邊走。姑娘一回頭,傅廉看見她特別漂亮,沒有人能比得上。姑娘小腳走路緩慢,傅廉三腳兩步就趕過去了。姑娘回頭對小丫鬟說:“問問先生,是不是要往海南島去?”

小丫鬟果然去問了。傅廉問她打聽這個干什么。姑娘說:“如果去海南島,有一封信,麻煩順便捎到我家。我老媽媽在家,可以招待你。”

傅廉逃出塾館,本來沒有什么地方去,一想過海也可以,于是就答應了。姑娘拿出一封信遞給小丫鬟,小丫鬟轉交給了傅廉。問她的姓名及家的住址,說:“姓華,住在秦女村,在瓊州城北三四里地。”

傅廉搭船就去了。到了瓊州城北,天已經晚了。打聽秦女村,沒有人知道。朝北走了四五里,星星月亮都出來了。滿眼荒草,野地里沒有客店,他感到進退維谷。看見道旁有一座墳,想依著墳頭睡一宿,又害怕野獸,于是爬到樹上像猴子似的蹲在樹杈上。聽見松濤呼呼響,夜里的小蟲吱吱叫,心里忽上忽下,很是不安,后悔的念頭像火燒火燎似的。忽然,聽到下邊有人說話的聲音,低頭往下一看,只見一個院落,一個女人坐在石頭上,兩個小丫鬟打著燈籠站在兩邊侍候著。女人向左邊的丫鬟說:“今夜月明星稀,把華姑給的茶葉沏一杯,觀賞這美好的夜色。”

傅廉認為這是鬼怪,嚇得頭發根直發麻,毫毛都豎起來了,大氣也不敢出。忽然,丫鬟抬頭看了一眼說:“樹上有人!”

女人嚇得站起身來,說:“什么地方大膽的男人,敢暗中偷看人?”

傅廉嚇了一大跳,無處可逃,只得爬下樹來,跪在地上請求饒恕。女人近前一看,轉怒為喜,拉他與自己坐在一塊兒。傅廉偷偷看了女人一眼,年紀有十七八歲,長得特別漂亮。聽她說話,也是當地的口音。女人問:“先生往哪里去呀?”

傅廉答道:“替人送封信。”

女人說:“野外多強盜,睡在外面可令人擔心。如果不嫌棄我家寒磣,請到我家休息。”

說罷請傅廉進屋了,室內就一張小床,女人吩咐兩個丫鬟,在小床上鋪好被褥。傅廉覺得自己身上挺臟的,要在床下睡。女人笑著說:“遇著你這個好客人,我這個女人怎敢像三國時陳元龍那樣,自己睡在床上,而讓客人躺在床下邊呢!”

傅廉不得已,就同女人睡在一張床上了。可是心驚膽戰地不敢動彈一下。不一會兒,女人暗中把小手伸了過來,輕輕捻他的大腿。傅廉假裝睡著了,像沒感覺到似的。又過一會兒,女人掀開被鉆進來,推他,他一直不動。女人于是伸手摸他的下身,手停了,過一小會兒,女人悄悄地出了被窩。

不大工夫,聽見了哭聲。傅廉又急又愧,無地自容了。只恨老天爺使自己成了有生理缺欠的人。女人叫小丫鬟,丫鬟看見女人臉上有淚痕,吃驚地問她為什么難受。女人搖著頭:“我只嘆我的命苦哇!”

丫鬟站在床前,注意察顏觀色。女人說:“可以把先生叫醒,讓他走吧。”

傅廉聽到這話后,更加慚愧了。同時擔心深更半夜,一片野地沒有去處。正在犯合計,忽然有一個老太太推門進來了。丫鬟說:“華姑來了。”

傅廉偷看一眼,這進來的女人有五十多歲,風韻猶存。這老太太見姑娘沒睡,就盤問她,姑娘沒回答。老太太又看看床上睡的人,就問:“同床的是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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