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七年(1881)賢良而識大體的慈安太后離奇病死。慈安是正宮娘娘,素來讓慈禧所敬畏,慈安在之日,慈禧事事還能小心。慈安一死,慈禧成了皇太后,大權獨攬,唯我獨尊,其潑辣狠毒、玩弄權術的性格漸漸顯露無遺。
三年之后(1884),慈禧把恭親王奕(左讠右斤)出總理衙門。奕(左讠右斤)20多年與洋人折沖樽俎,頗諳外情,開明而識時務,是同治中興的名臣之首,朝廷中是除了慈禧的第二號人物。正因為恭親王的能干,慈禧對他頗有忌憚。趕走恭親王之后,慈禧在朝中便為所欲為。
北京宮廷中個是非之地,王公大臣成天你爭我斗,而幕簾后面慈禧的心機遠非常人可比。對如何重振河山,她思之甚少,她關心的只是權力,權力平衡,如何制約各派王公大臣。中國政治向來如此,最高領導人往往是管人不管事,只要能在各派系中求得平衡,并使之為己所用,就萬事大吉了。
一直和恭親王爭權的醇親王奕譞,開始揚眉吐氣,大權在手。這個大清帝國中的首席大貴族,頭號紈绔子弟,不學無術,只知道撈錢和討好慈禧。
醇親王當上了海軍衙門的總理大臣,做了名義上李鴻章的頂頭上司。
醇親王在京城中生活得豪華糜爛,花錢如流水,是人所皆知,毫無收斂,是個大貪官。海軍衙門經辦的海防經費,動輒百萬,這可讓醇親王發了大財。
醇親王貪錢愛財的毛病,慈禧和李鴻章都知道。不過醇親王對慈禧忠心耿耿,辦事得力,所以位置坐得很穩,李鴻章也就只能是睜只眼閉只眼,裝著看不見。
那時,中國的權力中心由三方面的人物相互制約著:醇親王、慶親王是主流派,掌管著國家大政,天津的李鴻章控制著政治、軍事、外交、經濟方面的一大堆實權,而光緒皇帝的師傅翁同龢則伺機成為主角,這三套車上手握鞭子的便是慈禧——慈禧太后。
眼下,慈禧最關心的事情是頤和園工程,這事遠比朝鮮問題重要得多。
這日,慈禧太后又借朝鮮大院君的事大肆發揮。
她從容自若地說:“我是要教天下有那生了兒子當皇帝的,自己知道尊重!如果敢生妄想,朝鮮李罡應就是榜樣?!?
這兩句話豈僅取瑟而歌,簡直就是俗話說的“殺雞駭猴”!
醇親王是光緒皇帝的生父,這樣的情況有些尷尬,也是他自己的心病。醇親王沒有想到受命過問政事,竟遭來這樣深的猜忌。因而顏色大變,渾身發抖,癱在地上動彈不得。那光景就像穆宗駕崩的那晚,聽到慈禧太后宣示“醇親王之子載湉入繼大位”那樣,所不同的,只是不曾痛哭流涕而已。
慈禧太后知道將他嚇怕了,也就滿意了,“你不要多心!”她安慰他說,“我知道你忠心耿耿,絕不會有什么!我的話不是指著你說的?!苯又惴愿捞O將醇親王扶出殿去。
從這次以后,醇親王一言一行,越發謹慎小心,越發為慈禧盡心盡力辦事。
而李罡應亦終于由于李鴻章的斡旋,在去年秋天遣送回國,負護送之責的是袁世凱。他本來一直帶兵駐在漢城,此時更由總理衙門加委“辦理朝鮮通商交涉事宜”,成為朝鮮京城中最有力量的外國使節。而袁世凱少年得志,加以不學而有術,未免頤指氣使,目空一切。因此,不但朝鮮王李熙漸起反感,各國公使亦多不平。
不幸的是,袁世凱又卷入朝鮮宮廷的內爭之中。他本來與李熙的內親閔泳翔交誼甚篤,而閔泳翔與大院君李罡應是世仇,由于袁世凱護送李罡應回國,一路上談得很投機,因而招致了閔泳翔的猜忌。于是漸有流言,說袁世凱將用武力廢去李熙,用李罡應為王。這一來,父子之間,又成參商。
于是,朝鮮國王派金定熙來北京,想法能讓中國召回袁世凱,以絕后患。
這當然要在總理衙門下手。恭親王奕(左讠右斤)收了金定熙的一份重禮,便得幫他說話,特地去看醇親王,很委婉地陳述來意。
“不管也不行??!”奕(左讠右斤)說道,“袁世凱人很能干。就是太跋扈了,不但李熙見他頭痛,各國在那里的使臣,亦對他不滿。倘或因此激出外交上的糾紛,很難收拾。再有一層,袁世凱如果真的擁立大院君,那就會把局面搞得不可收拾了!”
“什么?”醇親王這時才聽清楚,急急問道,“他要擁立大院君?”
“朝鮮有這樣的流言,外交使節中更是傳說紛紜。袁世凱是功名之士,此人的膽子很大,年紀又輕,說不定就會闖出禍來?!?
“那不行!”醇親王說道,“你應該出奏?!?
“是!”奕(左讠右斤)問道,“怎么說法?”“自然是召回袁世凱?!?
“老七!”奕(左讠右斤)用征詢的語氣問,“是不是以面奏為宜?我看,咱們一塊兒‘請起’吧!”
醇親王考慮了一會兒,覺得此事必須“獨對”,但總理衙門的事務,又不便撇開奕(左讠右斤),只有分別陳奏之一法,因而作了決定:“還是你那里上折子,說簡略些不要緊,反正上頭一定要問我,我再談好了。”
奕(左讠右斤)照言行事。奏折到了慈禧太后那里卻無動靜,醇親王自不便查問,同時也無暇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