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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現在且聽聽他們的故事……

大約三十年前,那是復活節前的一個禮拜天,也就是老柳樹過命名日那天,老漢又在老地方坐著,一邊觀賞春天的景色,一邊垂釣。跟往常一樣,四周靜悄悄的……只聽到兩位老者——人和樹的低聲絮語,偶爾河面上響起一陣游魚的濺水聲。老人釣著魚,等候中午的來臨。一到中午他就動手煮魚湯。每當柳樹的樹影偏離河對岸時,那就快要到中午時分了。另外,阿爾希普根據郵車的鈴鐺聲也能知道時間。通常正好中午十二點,一輛由“特”城來的郵車經過攔河壩。

在這個禮拜天,阿爾希普又聽到了鈴鐺聲,他放下魚竿,開始朝堤壩張望。一輛三套馬的郵車翻過一個小山包,下了坡,慢慢朝堤壩駛來。郵差睡著了。馬車上了堤壩后,不知什么原因它卻停了下來。很久以來,阿爾希普對于這類事早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可是這一次老漢卻不得不大吃一驚。原來發生了一件非同尋常的事。趕車人東張西望,神色慌張,動作忙亂。他一把扯下郵差臉上蓋著的布巾,掄起一柄短把鏈錘,郵差一下就不動彈了。在他淺發的頭上,露出一個鮮紅的傷口。趕車人跳下車,掄起胳膊,又給了他一錘。不一會兒,阿爾希普聽到身后不遠處有腳步聲:趕車人正從河岸上走下來,徑直朝他這邊奔來……他那曬得黝黑的臉膛變得很蒼白,眼睛呆呆地不知看著什么地方。他渾身顫抖,跑到老柳樹跟前,他沒有看見阿爾希普,就把郵包塞進了樹洞。然后他跑上大堤跳上郵車。而讓阿爾希普更為吃驚的是,他朝自己的太陽穴猛地一擊。他把血抹了一臉,這才抽打起馬匹來。

“救命啊,殺人啦!”他大聲喊叫起來。

他的呼救聲引起了回聲,這“救命啊”的呼喊聲久久地在阿爾希普的耳邊回響。

大約過了六天,有人來磨坊調查。他們畫了磨坊和堤壩的平面圖。不知為什么還測量了河水的深度。一行人在柳樹下吃完飯后又都坐車走了。在來人調查的時候,阿爾希普一直坐在磨坊的水輪邊上,身子發抖,眼睛望著那個郵包。他見到郵包里有幾個蓋著五個郵戳的信封蓋著五個郵戳的信封通常指重要信件,如寄有現金(匯款)的掛號信。他日日夜夜望著這些郵戳思索,而老柳樹白天不聲不響,到了夜里就嗚嗚哭泣。“真傻帽!”——阿爾希普傾聽柳樹的哭泣,心中暗想。一周后,阿爾希普帶著郵包進了城。一過了城門哨卡他就向人打聽:“衙門在這兒的什么地方?”

有人給他指出一幢黃色的房子,門口有個漆成條紋狀的崗亭。他走進前廳,見到一位老爺,他制服上的紐扣亮閃閃的。老爺吸著煙斗,正為什么事在訓斥守門人。阿爾希普走到老爺跟前,戰戰兢兢地講了老柳樹附近發生的事。那位長官老爺接過郵包,解開細繩子,臉上白一陣紅一陣。

“我去一會兒就回來!”他說完就跑進辦公室。在辦公室里他被許多人團團圍住……人們跑來跑去,七嘴八舌,亂成一團……十分鐘后,長官老爺把郵包交還給阿爾希普,對他說:

“你找錯了地方,老伙計。你該到下街去,那里會告訴你該怎么辦。這里是地方金庫帝俄時期從事儲蓄和貸款的國家機構,相當于“銀行”,親愛的朋友!你該去找警察局。”

阿爾希普帶上郵包就走出大門。

“怎么郵包變輕了!”他思忖,“比原來輕了一半。”

在下街,有人指給他另一幢黃色的房子,門口有兩個崗亭。阿爾希普走進去。那里沒有前廳,登上臺階一進門就是辦公室。老人走到一張桌子跟前,向幾名文書講了郵包的來歷。那幾個人一把奪過他手上的郵包,還對著他大聲嚷嚷。他們派人去找長官,然后出來一個胖胖的大胡子。他簡單地問了幾句,然后拿上郵包進到另一個房間,把門插上了。

“錢在哪兒呢?”不一會兒,房間里傳來了說話聲,“郵包是空的!去告訴那老頭兒,他可以走了。要不把他抓起來!帶他去見伊凡·馬爾科維奇!不,算了,還是讓他走吧!”

阿爾希普鞠了一躬,走了出來,一天后,河里的鯽魚和鱸魚又看到他那灰白的胡子了……

當時已經是深秋了,阿爾希普依然坐在河邊釣魚……

他的臉色陰沉沉的,就像那棵枝枯葉黃的老柳樹一樣。他不喜歡秋天。當他見到那個趕車人出現在附近時,他的臉色就越發陰沉了。趕車人沒有瞧見他,徑直走到柳樹前,把手伸進樹洞。一些濕漉漉、懶洋洋的蜜蜂爬滿他一袖子。他摸了摸,臉色變得煞白。過了一個鐘頭,他才到河邊坐下,呆呆地望著河水。

“那東西在哪兒?”他問阿爾希普。

阿爾希普開頭一聲不吭,沉著臉避開這個殺人兇手的目光,但不久又可憐起他來了。

“我送交官府了!”他說,“不過,你這個蠢貨別害怕……我告訴他們,那東西是我在柳樹下撿到的……”

趕車人跳了起來,大吼一聲,朝阿爾希普撲去。他把老漢打了一頓,猛打他的老臉,把他摔倒在地上又踢又踹。打完之后,他并不離開老漢,而是留在磨坊里,跟阿爾希普住在一起。

他白天睡覺,不言不語,到了夜晚就在堤壩上走來走去。郵差的幽靈也在堤壩上游蕩,這樣他就跟幽靈交談上了。春天到了,趕車人還是不聲不吭,繼續東游西蕩。一天夜里,老漢去找他。

“夠啦,你這蠢貨,別再閑逛了!”老漢對他說,偷眼瞟了瞟郵差的幽靈是否出現,“你走吧!”

郵差的幽靈也這么說……老柳樹也是這么說的……

“不行啊!”趕車人回答,“我倒是想走,可我的腿痛,心也痛。”

阿爾希普扶起趕車人,把他帶到城里,把他領到下街,走進上回他交郵包的辦公室。趕車人跪在長官面前,連連悔罪。那大胡子長官一臉驚愕之色。

“干嗎你給自己扣帽子,傻瓜?”長官說,“你是醉了說胡話?還是要我把你關進拘留所?所有的惡棍都發瘋了!他們只會把案子搞得一團糟……兇手沒有找到……行了,你沒事了!你還想干什么?滾吧!”

當阿爾希普提到那只郵包的事時,大胡子哈哈大笑起來,那幾個文書都露出吃驚的樣子。看來他們的記性都不大好……就這樣,趕車人在下街贖罪不成,只好又回到大柳樹那里……

為了逃避良心的折磨,趕車人只好投水自盡。這攪動了水面,而水面上正漂著阿爾希普的魚竿的浮子。趕車人投水自殺了。現在,老漢和老柳樹能見到兩個幽靈在堤壩上游蕩……他們倆會跟這兩個幽靈竊竊私語嗎?最最最……

輕信之最

近日在“特”城,地主K開槍自殺了。他在當地極有聲望,家財萬貫,有妻兒子女。子彈從嘴里打進,卡在大腦殼里。在死者的衣袋里找到一絕命書,有如下內容:

“我剛才在日歷上讀到,今年莊稼將顆粒無收。歉收將使我傾家蕩產。我不希望活到讓人羞辱的時刻,故此我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請任何人不要對我的死橫加指責。”

粗心之最

有人把如下一件事當作可靠消息轉告我們:近日在某一診療所發生這樣一件令人痛心的事——著名外科醫生M,在給一位鐵路扳道工做截肢手術——截斷兩腿時,因粗心大意,竟截斷了自己的一條腿,還截斷了協助他做手術的醫士的一條腿。兩人都得到了醫治。

公民覺悟之最

我是受人尊敬的世襲公民的兒子,我讀《公民日報》,著公民服裝,按公民婚姻法跟我的安紐塔同居。

好心之最

有人寫信告訴我,近日《基輔人報》某個叫T的工作人員因讀莫斯科的報紙讀得太多了,他在疑心病大發作時竟然在自己家里進行搜查。雖然沒有查出任何不成體統的東西,但他還是搬家了。

竊賊

鐘聲響了十二下。費多爾·斯杰潘內奇披上皮襖,走到院子外面。他渾身浸濕了黑夜的潮氣……外面刮著潮濕的寒風,天上下著蒙蒙細雨。費多爾·斯杰潘內奇跨過坍塌了一半的籬笆,然后順著大街靜靜地走著。街道很寬,就像廣場一樣;在俄羅斯的歐洲部分,這樣的街道并不多見。沒有路燈照明,沒有人行道……甚至連一點奢侈的跡象都見不著。

籬笆和墻附近,黑黑的人影一閃一閃的,他們在急匆匆地趕往教堂。在費多爾·斯杰潘內奇的前面,有兩個人在泥濘地里行走,腳下踩著泥水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其中一人個子矮小,有些駝背。他認出了這是本地醫生,也是全縣唯一“受過教育的人”。老醫師并不嫌棄他,同他也有交往。他在見到費多爾·斯杰潘內奇時總是友善地嘆口氣。這個晚上老醫生戴著舊式的三角制帽。他的頭顱像個馬鞍形,兩頭高,中間低。從他皮襖的大襟下面露出一柄長劍晃來蕩去。他身邊同行的是一個瘦高個子,也戴著三角制帽。

“基督復活了復活節時人們相遇時說的一句祝賀用語。對方答時說:“真的復活了!”,古里·伊凡內奇!”費多爾·斯杰潘內奇站在醫生的面前說。

醫生一聲不吭地握了握他的手,然后猛地一撩皮襖的一角,想在流放犯面前炫耀一下用袢兒扣著的晃晃蕩蕩的斯坦尼斯拉夫勛章。

“醫生,晨禱后我想上您家去,”費多爾·斯杰潘內奇說,“請您讓我在您家里……過開齋節開齋節,按東正教歷,在復活節前四十天齋戒期之后教徒第一次可以吃葷食。我求您了……往常這個晚上我在那邊那邊,指流放犯被流放前的居留地。總是在家里過開齋節……這都是往事了……”

“恐怕對您不大合適吧……”醫生頗感為難,“我有家有室,您該知道,有妻子兒女……盡管您也那個……但還是不大那個……還是有人說閑話的!我嗎,我倒無所謂……咳咳……我有點咳嗽……”

“那巴拉巴耶夫呢?”費多爾·斯杰潘內奇咧著嘴,苦澀地冷笑著說,“巴拉巴耶夫同我一起被判刑,一起流放來這里的,可是他整天都在您家吃吃喝喝。他偷的東西更多,明擺著嘛!”

費多爾·斯杰潘內奇停住腳步,靠著潮濕的籬笆,讓他們走過去。在他前面很遠的地方,閃爍著點點火光。這些火光或明或暗,都朝著一個方向移動。

“是教徒舉著十字架的燭光的游行儀式,”這個流放犯心想,“就像我們那里一樣……”

從火光搖曳的地方傳來了敲鐘的聲音。教堂里所有聲音洪亮的大鐘發出各種各樣的響聲,而且很快壓過了其他的聲音,仿佛它們也在奔向某個地方。

“在這個寒冷的地方,在這里過第一個復活節,”費多爾·斯杰潘內奇還在想,“而且也……也不會是最后一個復活節。真讓人喪氣!現在在那邊,恐怕……”

他又想起了“在那邊”。在那邊,現在地面上已沒有泥濘不堪的雪水,沒有冰冷的水洼,而是一片嫩綠的青草;那里的風也不像用濕抹布抽臉那樣吹得臉發痛,而是帶來春天的氣息……那邊的夜空一片漆黑,但有星光閃爍,東邊的天際已露出一條白色的光帶……在那邊,也不是這種泥污的籬笆,而是油綠色的柵欄和柵欄里面的小屋子。小屋子有三扇窗戶,每個窗戶里面是明亮溫馨的房間。其中一個房間有張鋪著白桌布的餐桌,上面擺著又大又圓的甜面包,有各種食物,還有各種飲料……

“現在要是能有那邊的伏特加痛飲一番那該多愜意呀!這里的酒糟透了,簡直難以下咽……”

第二天早晨,人們還在熟睡,做著好夢,或者起床后出門做客,問親訪友,酒席宴上開懷暢飲……可是他,當然啦,他也想起了奧麗婭和她那像貓一樣的、淚水汪汪的漂亮的小臉蛋。現在她還在睡覺,大概她沒有夢見他。這些女人很快就想開了,也心安理得了。要不是因為奧麗婭,他也決不會待在這兒。她把他這個傻瓜給耍了。她需要錢,像所有追時髦好打扮的女人一樣,要很多很多的錢。沒有錢她就沒法過日子,也沒法兒愛你,她更受不了任何苦……

“如果我被流放到西伯利亞呢?”他問她,“你跟我一塊兒去嗎?”

“當然啦!哪怕去天涯海角!”

他去偷了,結果落網了,然后被送到西伯利亞這個地方流放。可是奧麗婭卻膽怯了,當然也就不跟他去了。現在她那傻乎乎的腦袋瓜還埋在柔軟的繡花枕頭里,她的腳也就遠離了這泥濘的雪地。

“她居然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庭了。她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當辯護人說俏皮話時她還格格地笑……千刀萬剮,死有余辜!”

這些回憶讓費多爾·斯杰潘內奇苦惱不堪。他疲累了,渾身疼痛,仿佛他在用全身來思考。他的兩腿變得軟弱無力,身子不由得往下矬,他已經沒有足夠的氣力走到教堂去參加心馳神往的晨禱了……他回到家里,沒有脫下皮襖和靴子就一頭倒在了床上。

他的床頭上方掛著一只鳥籠,里面有只小鳥。這兩樣東西都是房主的。這只鳥長得怪模怪樣:長喙,羽毛稀疏。他不知道是什么鳥。鳥的翅膀經過修剪,頭上拔掉了許多羽毛。給它喂的盡是些有餿味的東西,所以整個房間散發一股酸臭氣味。小鳥在籠子里不安地撲棱著,用它那長喙啄著盛水的鐵皮盒。它鳴叫起來時而像椋鳥,時而像黃鶯……

“吵得讓人睡不了覺,”費多爾·斯杰潘內奇心想,“這個鬼東西……”

他從床上爬起來,用手搖晃了一下鳥籠。鳥兒不叫了。流放犯又躺了下來,用腳跟頂著床沿把靴子扒落下來。過了一會兒鳥兒又撲騰起來了。一小塊食物掉在他頭上,粘在頭發上面。

“你住不住嘴?你還要叫?缺你不行了!”

費多爾·斯杰潘內奇跳下床來,使勁把籠子扯下來,狠狠地把它摔到墻角里。鳥兒就不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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