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虞神情有些恍惚的走在街道旁,夏日里的清晨連風都透著一絲窒悶的熱氣。
瞥了眼身上那條冷錫云不知從哪弄來的素色連衣裙,她想起他說那些話時望著她的眼神里充斥著的震驚和不可思議,那讓她感覺自己是一個三頭六臂的怪物,所有的不堪都在他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你一直都是哥哥最重要最愛的妹妹,這一點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改變,但也僅此而已,你懂么?
她不懂。
不懂他怎么會認為她對他的感情已經逾越了兄妹的界限,衍變成了男女之情?
一定是他搞錯了,她怎么會明知兩人是親兄妹,明知那樣的感情不可為,卻還偏偏要去愛上自己的親哥哥?
絕對不可能!她呻吟著,抱著疼得厲害的頭不斷催眠自己,沒察覺有一輛奶白色的跑車尾隨她多時。
仔褲兜里手機響起,她隔了好一會兒才掏出來,看一眼來電顯示是喬樾擎,一下就猜到大概是冷錫云讓他打來的,于是又把手機塞回仔褲兜里,不予理會。
而就在這時,跑車停下來。
“虞妹妹。”
親熱的稱呼和耳熟的嗓音讓思虞微微一楞,清冷的美目半瞇著循聲看過去,透過降下玻璃窗的車窗口望和駕駛座上沖她笑得一臉桃花的男人,秀眉微微一擰,顯然很不愿意見到對方,但基于禮貌,卻還是不得不和對方打招呼:“寒大哥。”
在社會中歷練多年的寒轍自然不會漏掉她眼里的那絲不悅,卻也只是笑了笑,推開車門下了車走過來。
思虞在他走近自己時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寒轍楞了一楞,神情有些尷尬的輕咳了聲,斂去嘴角的笑意,目光盯著低頭不語的思虞,聲音帶者一絲困惑:“你就這么討厭我?”
一見他就皺眉就算了,現在他一靠近她居然自動退后兩步,這是怎樣?他自認長相俊帥家世出眾,有地位有背景,還從來沒有女人看到他是像她這種反應的,當他是瘟神還是洪水猛獸?
思虞沒想到他問得這么直接,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其實她也不是討厭寒轍,只是他恰好是她最不喜歡的那類花花公子。如果他對她毫無念想也就罷了,偏偏還三天兩頭的拜托寒微去約她,說是喜歡她想和她交往,而正因為這樣,她才會如此排斥他。
“我有哪點你不喜歡?你說了我改。”見她不答,寒轍又問,這次語氣溫和了些,盯著她因垂斂而更顯濃密的長睫的目光也重新染上些許笑意。
其實這丫頭還很小的時候他就注意到她了,雖然那時候她五官還沒完全長開,但奇怪的是每每看到她賴在冷錫云身上撒嬌,他就有種很強烈的想把她擁進懷里好好疼惜的念頭。
而這種念頭最近這段時間越發熱切,熱切到光是這樣站在她面前看著她,他就覺得渾身血液沸騰,全身的毛細孔都似乎在叫囂著蠢蠢欲動。
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灼熱,思虞微擰的眉蹙得更緊了,抬手撓了撓遠山眉掩去他大半目光。
“寒大哥,我還小,不想談感情。”
寒轍輕笑,頗有耐心的又問:“那你想什么時候才談?二十歲?還是二十一?我可以等。”
思虞有些微訝地抬眸,像是沒想到他竟然會提出要等她。
“思虞,我從來沒像喜歡你這樣喜歡過一個人,喜歡到夢里都是你,光是看著就覺得很滿足,如果你肯答應和我交往,我保證會讓你感覺自己是最幸福的的女人。”
思虞長這么大收過的情書不知道有多少,但當面告白的情話卻還是第一次聽到,而且向她告白的人還是她最討厭的那種類型的男人,這讓本就心亂如麻的她越發焦躁,想也不想的脫口就道:“我不想談戀愛,現在不想,以后也不會想。”
寒轍挑眉:“怎么可能?你總要結婚的吧?”
“我不會結婚!”思虞開口,語氣果斷得讓寒轍錯愕,過了會才當她是耍性子般的搖頭失笑:“說什么傻話?你怎么可能不結婚?沒有一個正常的女人會不想結婚--”
“我就是不想結婚,請你不要再說這些了!”思虞忍耐不了的飛快打斷他,末了又補充一句:“我不喜歡你,我們彼此不適合,就算這個世界只剩下你和我,我們也不可能會成為一對!”
寒轍臉色瞬地一沉,凝著她的目光掠過一抹怒色:“那你喜歡誰?誰又適合你?冷錫云?”
似被戳中了某個一直極力在忽略的傷口,思虞痛得身子麻木,而寒轍還在繼續說:“從我開始注意你起,你的眼里似乎除了冷錫云之外就再容不下其他男人,就連喬樾擎和齊莘他們幾個,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是冷錫云的發小,你大概也不會和他們親近吧?要不是知道你和冷錫云是親兄妹,我真要懷疑你是不是愛上冷錫云了。”
“你胡說什么?”思虞瞪他,下意識出口反駁,胸口處卻傳來‘撲通撲通’跳得歡快的劇烈心跳聲。
“我胡說?”寒轍微微偏過頭,清晨的陽光籠上他的臉,將他眼底那抹邪惡映照得一覽無遺,“你看看你現在什么表情?臉色蒼白,額頭冒冷汗,是心虛么?難道真被我說中了,你愛上了--”
“啪!”
這一巴掌思虞用了很大的力道,所以寒轍被打的那邊臉上迅速浮現出一道道清晰的指印,在陽光下尤其醒目。
寒轍臉色鐵青的瞪著手還僵在半空中的思虞,長這么大從未被誰碰過一個手指頭,沒想今天卻被自己愛慕的女人在大街上當著行人的面甩了耳光,那些好奇往這邊探來的目光讓他惱羞成怒,有種想抬手還她一巴掌的沖動。
“你不用瞪我,我不會道歉。”思虞收回那只還隱隱發麻的手,人也冷靜下來。
寒轍邊側過頭閃避那些好奇的目光邊切齒,嘴角卻勾起諷刺的笑:“你這么激動無疑是不打自招。”
“你如果想那邊臉也多一道指印,我會很樂意幫忙。”思虞壓下胸口翻涌的情緒,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再被他的言語激怒。
“你以為我會傻到再任你打我一耳光?”寒轍壓抑著怒氣,額頭的青筋卻不受控制蹦出來:“若不是我喜歡你,這一巴掌我肯定會要你付出十倍的代價!”
思虞望著他隱隱有幾分猙獰的臉,心想寒轍和那個人完全就沒半點可比性,也根本就不是同一個層次和世界的人,這樣的男人,要她如何喜歡?
“我長這么大見過的怪事不少,但還是第一次見親兄妹一同來酒店開房,這很難不讓我想歪,又或許,你和冷錫云其實不是親兄妹?”
寒轍越是見她冷靜就越想激怒她。
昨晚和一幫朋友玩得太晚沒回家,早上去酒店前臺退房時看到冷錫云,覺得好奇所以留意了一下,沒想到居然看到兄妹倆從同一個房間出來,而且兩人間的氣氛十分詭異,這一幕讓他既震驚又好奇,所以才在兩人分道揚鑣后緊跟冷思虞而來。
只是如果早知道自己會被扇耳光,他不論如何都不會多管閑事,畢竟在他眼里,和面子比起來,女人根本不算什么,以他的家世地位,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這丫頭再美,總也有人老珠黃的時候,到時看她怎么囂張!
他兀自腹誹,思虞卻壓根沒有再搭理他的意思,隨手招下一輛空的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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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隊,有人找。”
喬樾擎剛從上司辦公室出來轉至自己辦公室,就聽外頭有人喊。
他隔了會才起身步伐優游的走出去,外頭一群乳臭未干的未婚小警員各個擠眉弄眼的沖他曖昧的笑:“喬隊,什么時候換了口味從豐乳肥臀的妖女變成好神仙姐姐這一口了?”
喬樾擎莫名其妙,又聽另一個小警員促狹道:“我猜喬隊這次是玩大了,不然怎么會有女人找他找到警局來,而且還一臉冷冰冰,估計是要找喬隊算賬的。”
喬樾擎白一眼八卦起來絲毫不遜色三姑六婆的一干下屬,正要問找他的人是誰,就聽一個女音響起:“我在這兒。”
他一回頭,就看見身后長發飄飄的思虞,那張秀麗俏顏果然如同覆上了層寒霜。
沒想到打電話她不接,卻直接跑來警局找他,喬樾擎望著思虞,掩不住臉上的訝異。
看一眼腕上的薄表,快到下班時間了,他帶著她去局里的員工餐廳。
兩人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喬樾擎點了兩份套餐,然后才開口:“錫云說你心情不好,怎么了?”
聽到那個人的名字,思虞冷漠的外表如同突然碎開的冰層,出現幾絲龜裂的痕跡。
果然是他打了電話給喬樾擎。
“你不接我電話,我很擔心。”他和齊莘及顧筠堯幾個都諳知冷錫云疼愛這個妹妹到骨子里,他們幾個也都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妹妹來寵著疼著,尤其是沒有兄弟姐妹的他疼愛她的程度更是快趕上冷錫云了,幾乎是有求必應。
思虞低垂著眉眼,午后的陽光穿透湛藍的玻璃窗籠上她的臉,在她的輪廓四周暈出一層不真實的光圈,美得不可思議。
“我來找你…”她剛一開口又頓住,絞在一起的雙手像是較勁般相互用力掐住對方,連關節都泛白,而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痛意。
喬樾擎察覺她的異樣,卻也不急著追問,而是慢悠悠給各自倒了杯清熱解暑的菊花茶,這才端著自己那杯,慢吞吞問:“你說什么?”
“你喜不喜歡我?男女那種喜歡。”
“…”
喬樾擎瞠大眼一副見鬼的表情瞪著思虞,仿佛她身后突然多出了一雙翅膀或者頭上突然長了兩只角一樣,嘴角抽搐半天才悻悻然摸了摸后腦勺笑說:“丫頭,你是還沒睡醒說夢話呢?”
思虞抬眼看來,漂亮的遠山眉微擰:“你不喜歡我?”
“喜歡,不過--”
“你做我男朋友吧,我來找你就是想說這件事。”
喬樾擎駭笑:“你別開哥哥玩笑了。”
“我沒和你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
沉默中飯菜送上來,思虞食不知味地吃了幾口便推開餐盤站起來。
“我想回去了,你送我吧。”
飯才吃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喬樾擎‘咦’了聲,思虞以為他不愿意,立即皺眉:“你是我男朋友,送女朋友回家不是天經地義?”
喬樾擎一口飯卡在喉嚨里,望著往外走去的思虞,心里頓時有種胸口碎大石的感覺。
電話響起,他邊開在喉嚨里的食物邊掏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是冷錫云,一接通便沒好氣的抱怨:“我說你到底怎么得罪她了?干么自己不哄把這燙手山芋扔給我?”這小丫頭有時候脾氣古古怪怪,這不他糊里糊涂就被迫成了她男朋友。
“她和你在一起?”
“早上打電話給她沒接,快下班時她來警局找的我。”
“…那就這樣,你下午請假陪陪她。”
“這樣是怎樣啊?”喬樾擎翻個白眼,“你說話的口氣怎么那么像我上級?你當這警局是我家開…”話未完那端已經傳來電話被掛斷的聲音。
靠!居然又掛他電話!
暗咒了聲,喬樾擎低頭匆匆扒了幾口飯后起身朝思虞離開的方向追去。
這邊開著車正在回家途中的冷錫云得知思虞和喬樾擎在一起后長舒了口氣。
畢竟是疼愛了十幾年的妹妹,不論發生什么,他都無法做到對她不聞不問。
回到家,意外的在客廳看到正和母親談論著什么的父親,而前者見他單獨回來,一陣詫異:“錫云,小虞呢,你昨晚不是和她一起出去?”
“…她和齊莘的女朋友逛街去了,昨晚她們在一起。”他找了個借口敷衍。
“是嗎?這孩子,也不知道打個電話回來。”
冷鄴霖冷哼:“她眼里哪里有我們做父母的?”
沈碧如輕撇嘴,想說什么,冷鄴霖卻站起來。
“你跟我去書房,我有話跟你說。”從兒子身邊走過時,冷鄴霖沉聲丟下一句。
“你到底想玩到什么時候?”書房門一關,冷錫云便聽見父親問。
他輕扯一下嘴角,漫不經心的打量擺設居然還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的書房,發現就連書架旁那根高爾夫球棍存放的位置和角度都似乎從未變過,而父親當年就是用它把他的左小腿打得骨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