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光宗鞭馬趕回老爺嶺天已大黑,匪巢大窩棚里燈火通明。
“怎么像過節似的,里外都掌著燈?!焙楣庾谝苫蟮?。
“大哥下山,我怕有不測,準備了一下?!秉S笑天說。
“去將軍府救我?”
“唔,現在看來用不著了?!秉S笑天悅然道,“瞅大哥春風滿面,事兒一定很順?!?
“順,特順。弄壺酒,咱哥倆喝個痛快。噢,對了,也給眾弟兄擺兩桌,搬火三(喝酒)。”洪光宗說,“后天大煞落(日落),我們……槍響幾聲,待我進窩棚抱出大小姐,你們邊放槍邊喊叫,像似追殺。”
“沒問題,大哥。”
洪光宗細致布置道:“我跑進山洞后,你們要不時地在洞的外圍弄出聲響,制造沒有離開的假象。第二天我帶她沖出山洞,你們追趕,將我的左臂打傷。”
“如果那夜你倆生米煮成了熟飯,沒必要打傷你?!秉S笑天反對道,“打傷左臂的苦肉計要不就不搞了?!?
“打,一定要打這一槍?!焙楣庾趹B度堅決地說,“二弟,我相信你的槍法,擦破一層皮,流血,要流血。”
黃笑天心沒底道:“如果子彈打偏……”
“我自認倒霉,大不了多養幾天傷?!?
“關鍵在于山洞里的那一夜,大哥能不能得手,得了手一切迎刃而解?!秉S笑天含蓄地說,“頭噴兒菜(蔬果第一次成熟)大哥能不能吃到嘴呢?”
“沒冒兒(沒問題)!”洪光宗胸有成竹道,“她大不了是一匹馬?!?
“生荒子(未馴服的牲畜)喲!”
“你大哥馴馬是老油子(閱歷多、見識廣且狡猾的人)。”洪光宗嘟噥道,“是菜吃頭噴兒,是馬騎生荒子!”
大荒溝夜晚格外寂靜,此地離廢棄的金場并不近,為何在此修窩棚?這是一個坑頭——負責一個坑口的小頭頭——的住所無疑,人們有兩種猜測:和一個女人住在一起;和一口古井有關。窩棚旁的確有一口填死的老井,旁邊長著刺兒松,可以斷定井水有了毒被填死的。有一句俗語云:旁邊長著樺楊沒毒,生刺兒松有毒。至于井是怎樣先無毒而后有毒的,無從考究。
窩棚里點一盞馬燈,環兒躺在采金夫的鋪位上,仍舊蒙著眼睛,雙手捆綁著。
“今晚你老實睡覺,別找不自在(麻煩)?!焙泳婕油{道。
“啥時候放我回家?”環兒問。
“回家?你一個黃花大閨女,還想囫圇個兒地回家,做夢吧?!焙诱f。
“你們想干什么?”環兒惶恐起來,胡子的話她聽明白了,非要把她怎么怎么地才肯放她走。
“不是我想干什么,大當家的要壓裂子。”
“壓……”
“睡你!”
“不要,不要??!”環兒哆嗦起來。
“沖我喊叫啥,也不是我要壓裂子,是大當家的搗嘎子要壓裂子。”胡子故意這樣說,是二爺授意他這樣講的。
砰!砰!驟然響起的槍聲傳進窩棚。
“媽的出事啦。”胡子扎呼,又是故意扎呼。
環兒聽到拉槍栓和慌亂跑出去的聲音。
“頂住,別讓他劫走徐小姐!”胡子煞有介事地叫嚷。
槍聲、人中槍慘叫,時時傳來。突然,窩棚門打開,帶進一股風。
洪光宗到環兒面前,三下兩下扯下眼罩,說:“小姐,我來救你?!?
“你是誰?”環兒的眼睛一時看不清來人面孔。
“別問了小姐,趕快跟我走,一會兒搗嘎子帶人追過來可就走不了?!焙楣庾诩被鸬卮?,“快,麻利走!”
環兒努力站起來,又跌倒說:“我腿麻筋兒(木),走不了道?!?
“我背你走?!焙楣庾讷@得一次機會道。
“這、這……”面對虎背熊腰的陌生男人,環兒遲疑著。
“快呀,小姐?!焙楣庾诎攵紫律?,環兒爬上洪光宗的脊背。一股沖天的力量朝上一躥,山石在他身下飛走。
洪光宗躥出窩棚,背著環兒在密林間猛跑,黃笑天帶著兩三個人遠遠地虛張聲勢地追攆,放空槍。
“追呀!朝林子里跑了!”
“抓住他們的影兒啦,在那兒呢!”
環兒膽戰心驚,身子緊緊地靠著洪光宗,不停地顫抖。洪光宗騰出一只手,不時地回身射擊。槍聲越來越近,喊叫聲近在咫尺。
“他們追上來了,放下我你跑吧。”她驚恐萬狀地說。
“不,我不能撇下你,即便是死也要和小姐死在一塊。”
生死攸關時刻,聽到這樣感人話語,環兒很是激動,在洪光宗背上流淚。
一條河橫在面前,月光在河面閃爍。洪光宗有了第二次機會,其實這是整個計劃的一個環節,遇到河是計劃的組成部分。
“快追!他們到了河邊?!焙雍敖兄?,讓氣氛更緊張,他們需要這種效果。
“他們過不去河,水深淹死他們。”
“我不會水?!杯h兒說。
“我背你過河。”
“河水很深啊?!杯h兒恐懼,她暈水,望顏色深一點的水她就頭暈,連自家的水缸都不敢瞧一眼。
洪光宗不容她再往下說,背著她下河。水很深,瞬間沒到他們的肩膀,他奮力泅水過河。
黃笑天帶胡子追到河邊,向河面打槍,子彈在水面飄飛,發出嗖嗖的哨響。
洪光宗游向對岸,上岸后,他們渾身濕透。
“他們會追過來嗎?”環兒冷得發抖,渾身濕透給故事埋下伏筆,后面的呼應才自然而然,沒痕跡。
“天亮前不會,他們不敢下河?!焙楣庾跊]擰衣服,而是控槍筒里的水,竟然倒出一條泥鰍魚來,它拘拘攣攣地鉆進石頭縫兒。
“這兒是哪里?”環兒不熟悉環境,除了山還是山,除了樹還是樹。
“白狼山?!焙楣庾谡f,她只在深宅閨房里聽人講過此山,講那群神秘的白狼,及白狼奶養的男孩,他說,“搗嘎子的人在河對面,我們不能停,趕緊走?!?
“今晚上能到亮子里鎮嗎?”她問。
“天這么黑,山又險,看不清路,天亮再出山。”洪光宗說,“我們找安全地方躲一夜。”
“可我們到哪兒去躲呀?”
“附近我知道一個山洞,進里邊躲一夜?!彼f。
翻過一座山,鵝頭峰旁邊那個叫黑瞎子洞的山洞出現。他領頭鉆進去,洞底很寬敞,顯然不是黑瞎子挖掘的,大自然鬼斧神工開鑿的。
“小姐的衣服濕透啦,攏火烤烤。”洪光宗關心地說。
環兒乖乖服從洪光宗安排。
洞中不缺干朽的樹枝子,篝火點燃,濕透的環兒更憐人兒,蜷縮在火堆旁。
遠處傳來熊的吼叫聲。山洞陰涼和驚嚇令環兒瑟瑟發抖,顫音道:“熊瞎子、熊瞎子叫。”
“熊餓了才叫,它夜晚出來找食兒?!彼f。
熊瞎子能不能鉆進洞來呀?環兒驚悚的目光四處張望。
“一般不會,但我們呆在黑瞎子洞里,要十分警惕?!彼圃炜植?,她深陷恐怖之中渴望獲救,那樣才合情合理。
“啊!黑瞎子洞?”環兒驚駭道。
洪光宗掏出兩把手槍放在面前,說:“咱有槍,熊瞎子不敢進洞來?!?
環兒膽戰心驚,下意識地朝洪光宗挪動身體,他們離得很近了。
篝火已經燃旺。
“脫下濕衣服烤干吧,溻一宿咋行?”
環兒害羞,因此猶豫不決。
“哦,我到洞外邊去……你烤衣服?!?
環兒望著洪光宗的背影喊道:“喂,你回來。”
洪光宗駐足,轉身迷惑道:“小姐你、你烤衣服……我怎么好在場……”
環兒語氣堅定地說:“我讓你回來。”
洪光宗慢慢地走回的火堆旁。
環兒旁若無人地脫外衣,瞥眼洪光宗,見他閉著眼睛,十分不好意思的樣子說:“睜開眼睛,幫我烤衣服?!?
“小姐,我、我不敢?!焙楣庾诩傺b紳士道。
環兒身上的衣服所剩無幾,說:“我敢,你怕什么。”
洪光宗猛然睜開眼睛,見到半裸體的女人,目瞪口呆。
“你從來沒見過女人?”
“沒,從來沒見過?!焙楣庾谌鲋e道。
“那你就看看我吧?!杯h兒落落大方地說。
洪光宗情不自禁地撲過去,將環兒撲倒……木材燃燒辟啪作響。
山洞外的密林里,黃笑天和幾個胡子躺在石板上。
“二爺,往下我們還干什么?”一個胡子問。
“今晚睡覺,明天過河去……”黃笑天說。
“大當家的帶那個丁?。ㄐ∶琅┙裢怼?
“仰(睡)吧,做個甜兆子(好夢)?!秉S笑天說。
黑瞎子洞篝火燃燒著。環兒躺在洪光宗的懷抱里,兩人面對火堆,她說:“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
“我覺得對不住小姐,乘人之?!焙楣庾谛呃⒌臉幼印?
“一切都是我自愿的……”環兒安慰他,卻不知自己正鉆入別人設下的圈套,“還沒告訴我你是干什么的。”
“兩天后,我是你父親麾下的一個營長,現在還不是?!?
環兒懵然的目光望著洪光宗。
“環兒,你聽我對你說……”洪光宗說自己是胡子大柜黑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