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將軍府大門外四個騎馬人給持槍士兵攔住。
“我們從老爺嶺來,見徐將軍。”洪光宗說。
“你尊姓大名?”值班軍官目光警惕,盤問道。
“洪光宗。”洪光宗自報姓名說。
“稍等。”值班軍官進府去。
洪光宗仰望門樓匾額,“將軍府”幾個字特別搶眼。
“將軍讓你們進去。”值班軍官出來說。
洪光宗和三個胡子往里走,給值班軍官叫住:“你們把槍留在承啟處。”
三個胡子望洪光宗,等他發話。他帶頭掏出匣子槍遞給值班軍官,對隨來的胡子說,“交給他們。”
一進院一進院:東北四合院的第一道院子。一般三進院,特富有的也有四進院的。的門前,士兵攔住三個胡子,只準洪光宗一人進去:“你們不能進入。”
“聽他們的。”洪光宗發話道。
軍官把洪光宗帶入議事廳,屋子很寬敞,只有兩個人。徐將軍身著軍裝,威嚴地坐在一張太師椅子上。
孫興文指指一只空椅子說:“坐吧,大當家的。”
洪光宗沒客氣地坐下來。
“想好啦?”孫興文問。
“不想好我能下山見將軍?”洪光宗反問道,樣子牛氣。
徐將軍鼻子哼了一聲。
“你能帶過來多少人?”孫興文問。
“一百二十三半個人。”洪光宗說。
“咋還有半個人?半個人怎么講。”孫興文問。
“我的馬拉子(為大柜拉馬墜鐙的),他給大鼻子花膀子隊打斷一條腿,現在只能算半個人。”
徐將軍正襟危坐,審視的目光望著洪光宗。
孫興文問:“多少條槍?”
洪光宗答:“一百四十五支槍胡子中有用槍入綹的,搶劫后一桿槍頂一個人,分得一份餉。。”
“呃,你當營長吧。”徐將軍開口,清了下嗓子道。
“營長?”洪光宗不十分滿意的樣子。
“將軍高抬你當營長,你還不謝將軍。”孫興文提醒道。
“謝啥呀,我手下還有四梁八柱,九龍十八須,他們和我一道起局上山,對達摩老主發過誓,有難同當,有馬同騎,我一個人當營長吃香喝辣的,不管他們?”
徐將軍大加贊賞道:“好,我佩服你講情講義。”
“將軍你答應也給他們一官半職的?”洪光宗趁機說。
“孫副官,讓他把四梁八柱名單報上來,按他們在綹子里的原有職務,給個相應的職務。”徐將軍說。
“人人有份?”洪光宗探問。
“你不是有難同當,有馬同騎嗎。”徐將軍說,“你以下的連長、排長、班長人選,你自己定。”
“可我帶進一百多人……將軍,是不是……”洪光宗嫌職務低,為自己爭講道。
徐將軍皺起眉頭。
“一下子給你個營長當還不知足,團長、師長是打仗立功一級一級升上去的。你帶過兵?打過仗?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孫興文解圍道。
“我一定遛給你們看。”洪光宗發恨道。
“有骨氣,是爺們兒。”徐將軍贊道。
“將軍,我什么時候帶人過來?”
徐將軍起身出去,對孫興文說:“你和他詳細計議一下。”
洪光宗今早離開老爺嶺匪巢,預料談接受改編不會費什么事,一百多人馬送上門,將軍自然高興。最重要的是那出戲,開場好壞至關重要。他走后,二柜黃笑天偷偷做了萬一發生不測下山救人的準備,對官兵存有戒備之心,唯恐落入陷阱圈套,老巢遭到攻擊,及早防備。
眾胡子聽黃笑天訓話。
“今晚屋里屋外掌上亮子(點燈),備好高腳子(馬),一律穿衣服拖條子(睡覺)。”
“二爺,我們去踢坷垃嗎?”一個胡子問。
“多嘴!”黃笑天斥責道。
徐將軍再次邁入議事廳,孫興文立刻站起來道:“將軍。”
“你們商量完了嗎?”徐將軍問。
“時間定在五天后,他把人帶到校軍場……”孫興文說,五天后是農歷初七,洪光宗喜歡七,民俗正月初七為“人日”,古人詩曰:幸陪人勝節人勝節:即人節、人生節、七元日。漢東方朔《占書》載:歲后八日,一日雞,二日犬,三日豬,四日羊,五日牛,六日馬,七日人,八日谷。,長愿奉垂衣。每月逢七,都稱為人的日子。
“人日你們過來好啊!”徐將軍同意,問:“洪光宗,我問你,起局幾年啦?”
“七年。”洪光宗答。
“三江地面上的胡子綹子,你是否都熟悉。”徐將軍問。
“不敢說都認得,大概(其)吧。”
“搗嘎子綹子你聽說過?”
洪光宗拊掌大笑。
“你笑什么?將軍問你搗嘎子。”孫興文覺得莫名其妙,問。
“我笑搗嘎子也敢稱局稱綹啊!”洪光宗道。
“你認得搗嘎子?”徐將軍驚喜,見到一線曙光,正尋找毫無頭緒之際遇到一個知情人。
“邪杈子。”洪光宗鄙視地說。
“邪杈子?”孫興文不懂土匪黑話所指。
“這是我們幫道上的規矩,三五個人也對外自稱綹子,不成氣候。我們每年都要打邪杈子,清除他們。”洪光宗牛皮哄哄,說,“他們是啥?啥也不是!”
“搗嘎子現在在哪兒?”徐將軍問。
“我不是說了嗎,屁崩的幾個人,居無定所。”洪光宗說。
“噢,是這樣。”徐將軍頹然道。
“將軍有事找他們?”洪光宗有意無意地問。
徐將軍是說還是不說真相,遲疑不決。
“將軍真要找他們的話?”洪光宗愿意效勞,道,“我給你拎來就是,小事一樁。”
“你別說大話。”孫興文說。
“大話?”洪光宗拍著胸脯道,“逮他還不如同逮只螞蚱似的。”
徐將軍沉吟半晌說:“實話對你說吧,我家大小姐給搗嘎子綁去……”
“啊!”洪光宗表情驚詫道,“吃了黑瞎子膽?膽兒也太肥啦!小小的邪杈子,竟敢做驚天大案。”
“洪光宗,”徐將軍幾分期待了,說,“你能找到他們救回我女兒嗎?”
“應該沒問題。”洪光宗假惺惺地說,“難是難了點兒,不過,我頭拱地……”
“叫孫副官帶人配合你。”徐將軍說。
“行,當然好。”洪光宗假裝一轉念道,“這不妥,將軍你想啊,我們在明處,搗嘎子躲在暗處,見我們明明晃晃地來了,他還敢露頭嗎?”
“也是,也是。”徐將軍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道上有道上的規矩,我放出風去,說徐將軍是我黑貂的蛐蛐(親戚),他會乖乖地交出人來。”洪光宗說。匪道上像黑貂這樣的大柜有一定聲威,一般小綹子不會得罪他。
“有那么靈?”孫興文將信將疑道。
“江湖有道……”洪光宗說,狼有狼道狗有狗道,匪亦有道。
“就拜托你啦。”徐將軍也算有病亂投醫了,指望道,“等你好消息!”
“將軍,我把綹子和小姐一起帶給你。”洪光宗夸下海口。
洪光宗出將軍府見到從一輛馬車上下來一個穿戴不俗的青年人,他不知道這位就是新任三江縣知事的陶敬澤,有幾個戴槍人保護著,猜到不是草根人物了。
“給將軍請安。”陶知事謙恭道。
“客氣了不是陶知事,你上任幾天了吧。老朽事務纏身,沒去府上道喜,很是失禮。”徐將軍說。
“敬澤是晚輩,哪有勞前輩之理。”陶知事謙虛道,“小輩乳臭未干,才疏學淺,將軍德高望重,還請多提挈教誨。”
“不敢,不敢。”
“小輩為答謝家鄉父老,”陶知事說明來意,“明日特在寒舍備薄酒素菜,懇請將軍賞光。”
“哎呀,真是不巧啊。”徐將軍推辭道,“我家里出了點兒事,恕不能前去。”
“前輩不方便,改日專門請您。”陶知事也知趣,說。
“不必客氣。”徐將軍說。
“冒昧問一句,外面傳言將軍的大小姐,給胡子綁架……”陶知事問。
“汗顏啊,胡子綁票綁到將軍頭上。”徐將軍說。
“土匪也太猖狂了,藐視縣衙!”陶知事假裝氣憤道,“將軍,解救大小姐本知事責無旁貸啊。”
“自家事,怎好驚官動府啊,我自己解決。”徐將軍謝絕道。
“也好,將軍,告辭了。”陶知事悻然而去。
孫興文給徐將軍倒上一杯茶。
“陶敬澤比他老子圓滑。”徐將軍說,陶敬澤畢竟留學日本,比他土財主爹有文化。“請我去他家赴宴。”
“我猜將軍沒有答應。”
“我憑什么答應,陶家飯碗我不能端。”
“為什么呀,將軍?”
“興文啊,說起我們兩家的事話很長嘍,以后再對你說吧。”徐將軍不愿說原委,“陶知事主動幫救環兒,我給拒絕了,咱們等洪光宗的消息。”
“為確保萬無一失,洪光宗找他的,我們的尋找也別停下來。”孫興文說出自己的主見道。
“行,但有一條原則,不能激怒搗嘎子,以免對環兒不利。”徐將軍叮囑道。
亮子里鎮還有一個大宅院,其規模與將軍府不相上下,陶敬澤父親是有名的金把頭,他的故事不是金沙堆起的萬貫家產,而是他最傳奇的一次經歷,為將金子帶出卡子,將金豆子、金疙瘩、金皮子裝入病死的父親肚子里,尸首運到亮子鎮,他從此就發啦,后開了多家買賣,至今人們稱他陶老板。
此時,陶老板半躺在椅子上,長長的旱煙袋斜向一邊兒抽煙,責備兒子道:“說你不信,徐大桿子不會給你面子。怎么樣,遭白眼兒了吧?”
“爹,徐將軍的勢力范圍何止一個小小的三江縣,兒想當穩這個知事,非得徐將軍認同啊。”陶知事比老子認清形勢,事實上也如此,兵荒馬亂的,槍桿子尤為重要。
“恐怕很難,”陶老板啯口煙道,“陶徐兩家是世仇,三代人五代人化解不了。給你提媒吃了閉門羹,你親自登門拜訪,請他赴宴不給面子。你說說,明擺著記我們的仇嗎。”
“盡管是這樣,我們還是主動緩和……”陶知事說。
“下輩子吧,即使你管他叫爹,他也不會與我們和好。”陶老板說得絕對。
“照爹的說法,我這知事沒法當下去了。”
陶老板將煙袋交給女傭,轟她下去,而后詭秘地說:“天無絕人之路。爹給你搭咯(聯系)上日本人。”
“日本人?”
“時前眼目下你也看著了,日本人一天一天比俄國人強大,說不準哪一天東北日本人說了算。徐又是個啥?充其量是個草頭將軍。”陶老板說,在他眼里,充其量是大桿子,關東民間蔑稱當兵的為大桿子。
“那是很遙遠的事情,還沒見日本人有什么大動作。”
“孤陋寡聞,孤陋寡聞啊!”陶老板蘸著茶杯里的水,往桌子上寫了一個字,問兒子:“他是干什么的?”
“黑龍會會長啊。”陶知事回答父親的話。
“嘿嘿,黑龍會有戲啊!”陶老板神秘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