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影落春堤，綠錦障泥［1］卷。脈脈［2］逗［3］菱絲，嫩水［4］吳姬［5］眼。

嚙膝［6］帶香歸，誰整櫻桃宴。蠟淚惱［7］東風，舊壘眠新燕。

【注釋】

［1］障泥：墊在馬鞍下，垂于馬背兩旁，擋避塵土之物。

［2］脈脈：眼中含情的樣子。

［3］逗：投射。

［4］嫩水：比喻眼波。

［5］吳姬：吳地之美女。

［6］嚙膝：良馬名。

［7］惱：捉弄，戲弄。

【賞析】

櫻桃宴為賀新進士及第的宴席，王定保《唐摭言？慈恩寺題書游賞賦詠雜記》：“新進士尤重櫻桃宴。乾符四年，永寧劉公第二子覃及第……獨置是宴，大會公卿，時京國櫻桃初出，雖貴達未適口，而覃山積鋪席，復和以糖酪者，人享蠻榼一小盎，亦不啻數升。”此詞為納蘭性德進士及第時所作，當寫于康熙十五年（一六七六年）春，生動展示了性德登科后的喜悅心情。孟郊曾以“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來表達他的欣喜若狂；詞人亦揚鞭策馬，踏花郊外，躊躇四顧，得意洋洋。

又

東風不解愁，偷展湘裙衩。獨夜背紗籠［1］，影著纖腰畫。

爇［2］盡水沉煙，露滴鴛鴦瓦［3］。花骨冷宜香，小立櫻桃［4］下。【注釋】

［1］紗籠：紗制燈籠。

［2］爇：燒。

［3］鴛鴦瓦：成雙成對的瓦。一俯一仰，形同鴛鴦互相依偎，故得名。

［4］櫻桃：也作“東風”。

【賞析】

李商隱《無題？八歲偷照鏡》有“十歲去踏青，芙蓉作裙釵”等詩句，后人多認為寫初戀的朦朧與青春過后的嘆息，詩歌從八歲寫到十五歲，寫出了這位少女的生活經歷，也寫出愛慕者的情感歷程。性德的這首詞，似乎是承接“十五泣春風，背面秋千下”而來，將筆墨停駐在一個個空間場所，從風中到燈下及花間，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背影。我們仿佛聽到一聲長長的嘆息，或許是在嘆息一段無果的初戀，也或許嘆息終將逝去而一無所成的青春。

又

惆悵彩云飛，碧落［1］知何許［2］？不見［3］合歡花，空倚［4］相思樹。

總［5］是別時［6］情，那待［7］分明語。判得最長宵［8］，數盡［9］厭厭［10］雨。

【注釋】

［1］碧落：泛指天空，青天。

［2］何許：何處。

［3］不見：也作“當日”。

［4］空倚：也作“今日”。

［5］總：縱使。

［6］別時：也作“離時”。

［7］那待：也作“那得”。

［8］判得最長宵：也作“只合斷腸人”。判，豁出去。

［9］數盡：也作“聽盡”。

［10］厭厭：綿綿不絕。

【賞析】

詞寫中夜相思。昔日歡會，無數甜蜜，無限溫馨；今日相思，無數苦痛，無限凄楚。別離之情景，令人撕心裂肺，不愿記起卻總難忘記。其時所愛之人，如彩云流散，不知飄落何處，孤獨的自己，中夜佇立，聽細雨綿綿，點點滴滴，從夜半直落到天明。

又

散帙［1］坐凝塵［2］，吹氣幽蘭并。茶名龍鳳團［3］，香字鴛鴦餅。

玉局［4］類彈棋［5］，顛倒雙棲影。花月不曾閑，莫放相思醒。

【注釋】

［1］散帙：打開書卷。

［2］凝塵：堆積的塵土。

［3］龍鳳團：即“龍鳳團茶”，為皇家專用茶，后泛指高級的茶。

［4］玉局：棋盤的美稱。賀鑄《南鄉子》：“玉局彈棋無限意，纏綿，腸斷吳蠶兩處眠。”

［5］彈棋：一種古代棋戲。此處比喻圍棋。

【賞析】

詞寫相思，極為秾麗。龍鳳、鴛鴦與雙棲的鳥兒，正反襯著閨中人的孤單，表明了深閨中人的寂寞。玉局、香餅與名茶，暗示出了思念者的身份。

又

短焰剔殘花，夜久邊聲寂［1］。倦舞［2］卻聞雞，暗覺［3］青綾［4］濕。

天水接冥蒙［5］，一角西南白。欲渡浣花溪［6］，遠［7］夢輕［8］無力。

【注釋】

［1］寂：也作“急”。

［2］倦舞：也作“未臥”。

［3］暗覺：也作“惆悵”。

［4］青綾：青色有花紋的絲織品，古時常用來做被服。此處指絲織的青被。

［5］冥蒙：昏暗不明。

［6］欲渡浣花溪：也作“忽憶浣花人”。

［7］遠：也作“輕”。

［8］輕：也作“渾”。

【賞析】

此詞或有副題“邊聲”，詞中又言“邊聲寂”與“一角西南白”，則詞人所矚目之處當為西南，浣花溪則指成都西郊之錦江支流，杜甫草堂之所在。其時有三藩之亂，詞人聞雞倦舞，似有倦怠之意，無踴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