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百家公案(10)
- 包公案(中國古典公案小說精品書庫)
- 安遇時
- 5695字
- 2015-04-20 18:09:31
“娘娘,來者是誰?”娘娘道:“此位名喚赤土大王。”言罷,其人與潘松相揖了,同坐飲酒,少時作辭去了。娘娘道:“有勞婆婆費心請得。”潘松見說,唬得遍身似麻,不敢抬頭仰視。此時娘娘淫心蕩漾,不由潘松心肯,扯著兩手,共入蘭房。云雨之間,潘松終是猜疑不樂。
纏到三更已后,只是娘娘抬身起來出去。潘松根底立著王春春,悄悄地與松說道:“妾身叫你走了,緣何又在這里?你且去看那件事物。”潘躡走行來看時,見柱上縛著一人,婆子把刀虜開了那人,即取出心肝來。潘松見了大驚,問春春道:“此人因甚如此?”春春答曰:“此人數日前被這婆婆迷將來時,也和小員外一般相待。今日又另迷人來,卻把此人壞了。”潘松見說,驚得面如土色。說由未了,只見娘娘入內,潘松便先上床,佯作假睡尚未醒。即將那人心肝與娘娘下酒,婆子吃了自去。娘娘覺得已醉,亦上床睡了。春春見娘娘睡得正濃,便躡腳來床前,招起潘松,低聲說道:“此處只有一條路,我叫你走。若出得去時,可對我娘說知,多做些功果,救我出苦海。你記住這座花園喚做劉評事花園,人跡罕到。著白的娘娘喚做玉蕊娘娘,那日間來的紅袍大漢喚做赤土大王,這婆婆喚做白圣母。妾想這三個孽畜不知壞了多少人性命。我如今救你便去。房里床頭邊有個大窟窿,你且不得懼怕,便下那窟窿里去。有路只管行,行盡處卻尋路歸去。目今娘娘將次覺來,你可急走,勿得自誤。”
潘松謝了王春春,去床頭看時,果然有個大窟窿。潘松慌忙下去,約行十里田地,出得路口時,天色漸晚,沿路上問采樵人,尋路歸去。遠遠的卻望見一座廟宇內,見燈火燦爛,一簇人鬧鬧吵吵。潘松移身去看時,只見廟中黃羅帳內,泥金塑就五彩妝成三位神像,如夜間見的一般。驚得潘松手足無措,問眾人時,原來是清明節當坊境人春賽,在這廟中燒紙酌獻。
潘松走出廟來,急尋歸路,到家見了父母,備說昨夜的事。
大員外道:“世上有此作怪事?”父子二人同去天應觀見徐守真。
潘松曰:“與師兄在酒店里相會出來,被婆子攝入花園里。”把那取人心肝下酒的事歷說了一遍:“若不是王春春叫我走歸,幾乎不得相見。”徐守真見說,即時登壇作法。移時之間,就墻前起一陣狂風,風過之處,見一個黃袍兜甲力士前來稟云:“潘松命中有七七四十九日災厄,招此等妖怪,一時未可剿除。”徐守真即與大員外道:“令嗣有七七四十九日災厄,只可留在弊觀躲災。”大員外謝了徐守真自歸。
潘松在觀中住了一月有余,忽一日行到魚池邊釣魚,放下鉤子,只見水面開處,一個婆子咬著釣魚鉤,唬得潘松丟了釣竿,叫一聲倒地而死。徐守真即忙救起,半晌方醒。就令人去請大員外到觀商議。徐守真言曰:“吾聞邪者不能勝正,當今南衙包公,為官清正,鬼神欽仰。公欲要除此妖,保全令嗣,必須具狀上告,那時或可剿除無患矣。”大員外從其言,即同潘松徑來開封府告理。包公看了狀詞,神異其事,隨即謂潘松曰:“世間有此妖怪為禍害民,吾若不與汝除之,則黎民不勝其毒矣,惡在其為民父母哉?”遂即準了狀詞,發潘松出外俟候。再喚張龍、趙虎二人吩咐曰:“今有潘松所告,劉評事花園內三妖為禍,白日迷人,汝可去后堂,與吾將前張月桂所付赴陰床與溫涼還魂枕收拾得干凈,待我寢臥其上,前往陰司查考,是甚妖為害,吾誓除之。”張趙依言,收拾已了,請包公寢在牙床之上。包公吩咐二人:“好生看我尸首,待我還魂回來,重重賞你。”二人從命不題。
移時之間,包公魂魄來到地府,先使人通報。閻王聞報文曲星官到此,遂親下殿接入,分賓主坐定。閻王問道:“今蒙星官親臨冥境,不知有何見諭?”包公曰:“今有新安縣潘松狀告劉評事花園內三怪為禍,白日迷人,取人心肝下酒,非止一端。拯有心救民,剿此妖孽,恨力未能,因特到此。萬望閻君著落判官,看是何處走了妖怪,即當剿滅,與民除害。”閻君聞言,即令判官查了回言。答道:“詳查此怪,原來白圣母是個白雞精,赤土大王是條赤斑蛇,玉蕊娘娘是個白貓精。觀此三個孽畜,盜了仙酒,神通廣大,吾此下界不能除之。星官若要殄此孽畜,必須具表奏聞玉帝,差遣天將方可剿滅矣。”包公聽罷點頭,還魂回轉陽間,賞了張趙二人。隨即齋戒沐浴,焚香具表奏聞玉帝。玉帝聞奏,與眾文武議曰:“朕觀文曲星官下界,為官清正,鬼神欽仰。今下方有怪如此害民,即宜殄滅。遂差關、趙、王、朱四員大將,五方蠻雷,前到劉評事園內,將三妖剿除回奏。”四員天將領命與五方雷神下界。
是夜三更,只見風雨大作,雷電交轟,遙聞劉評事園內隱隱有殺伐之聲,移時之間方息。數日,新安縣有人來報,說劉評事花園內已被雷火攻毀,有赤斑蛇長數丈,及白大貓兒與白大雞母三只死于其地焉,并青衣女童尸首而已。于是其怪遂息,潘松亦無恙。大員外父子即入拜謝包公之德而去。后來天將回報天庭已訖,當方城隍以青衣女童王春春陽壽未盡,被怪攝去,更兼兩次垂救潘松,亦該延壽一紀。遂即移文轉達閻君,再賜脫生,配與良家,以壽終世。
§§§第三十回貴善冤魂明出現
斷云:
妒忌生心遭責罰,少年死婦得伸冤。
冰清月皎風雷動,一款招成案牘全。
話說包拯在濠州作太守之時,一日公事余閑,退入后堂靜坐。忽見階下有一婦人,少年美貌,垂淚下拜,既無言語,又無詞狀,似有申訴之意。拯思之,必是妖魅,遂起身用桃條鞭打,更不能語,一向下拜。拯道:“既是枉死冤魂,何不變身與我知道?”良久,只見那婦人變成一朵香煙,在空中盤旋,直出門而去。拯即差人描他去處。吏人領鈞命,描他到門外五里頭,入個館驛內便不見那朵煙。吏人回報,拯便打排轎馬,自去館驛中,集鄰保勘問根因,皆言不知其由。拯著公人掘開地中視之,只見一領藁席,卷著一死婦人,約年二十六七,尸首并不曾壞。拯看了一回,轉衙喚過土公陳尚,直要去館驛中推勘此婦人鬼魂,是誰壞她性命,限其五日回報。尚思之:“如何能勾推勘?”歸家只是憂悶。其妻阿楊問丈夫:“因甚不悅?”尚具言包公令他推勘女人身死情由,“若得明白則有給賞,不然加罪。今限我五日內要回報。況是死人,又沒個對證,如何根究?以此煩惱。”其妻道:
“你不須憂慮,奴自有一計。昔者聞老人說,死人須要個生婦人與她貌相似者,多與之以酒,候醉,扛去與死人同睡,將生人舌放死人口中度過,死人自然狂語。你便隔房去聽,從頭將紙筆抄錄,便知其根因。”
尚如其妻所言,請一個妓婦貌相者,多以財帛賄之,說與因由。妓婦初則不肯應承,貪其重財,乃許之。陳尚買醇酒與妓婦飲醉后,尚乃扛去與死婦同睡。其夜果然作死人言語。她原是西州人氏,少年無父母,名貴善,年一十五歲,落在風塵。十年前有一個林知府,北京大名府人,來此赴任:“喚奴入衙為妾,最愛惜奴。夫人日夜妒忌。忽一日相公出巡于外,夫人夜間把奴打殺,埋在館中,今已十一年。知府見作本路提刑,是月任滿,從此回程,望判府與奴伸雪此冤,九泉之下亦瞑目矣。”尚遂記錄死人言語。妓婦已酒醒來,亦不知緣故,辭尚而去。
次日,陳尚申報府衙得知,拯便將錢五貫去買一具棺木盛了,安頓館中房內,封了房門,徑差公人尋到林提點任滿回來,遂勾喚提點夫人到衙根勘。夫人被包公叱證,知難抵諱,只得一一供招了案款。拯奏知朝廷,圣旨頒下:夫人逼打其妾致死,本合償命,但以打死妓女,罪且從輕,折徒二千頭,提點以有職人納妓女致死,本合革職,但無別過犯,權停見任官。依擬判訖,此亦足為妒忌殘虐者之戒。
§§§第三十一回鎖大王小兒還魂
斷云:
兒子不知身暴死,包公正直毀淫祠。
神人尚且欽其德,地府明明肯放私?
話說包公守開封府之日,判斷精詳,遠近欽仰。時皇祐二年七月望日,前往東街靈應大王廟前經過。有一婦人,年將五十,只有一兒子,年十歲,忽然在廟門下死,婦人哭于廟門下甚哀。拯便喚婦人到衙,問其夫主姓名為誰。婦人答道:“丈夫姓許,排行第四,只有一兒。今日侵早出來,入廟去后,不知因甚,死在廟前。老身今已半世,只得此兒,因死得不明,以此哀痛,望相公為我作主。”拯聽罷自忖道:“好奇怪!豈有入廟出來即死之理?”乃問婦人:“你兒子莫非原有瘋癇疾否?”婦人哭告:
“小兒自來無疾,哪得此疾?”拯輒差公吏,拘喚廟前邊鄰,來證問兒子因何身死在地之時,眾人未見,不知其由。拯又差人檢驗小兒身上,并無痕傷,回報包公。包公遂乘轎自去檢驗,實無痕傷。待拯去揣摩小兒身上,只見懷中藏有廟中案棹上雕刻的供圣假紅柿一枚。拯知之,差一公人入廟里,看供棹上有紅柿否。公人回復:“大王案棹上果有紅柿二枚,不見了一枚,想是孩兒偷去了,以此大王遂取了他性命。”拯聞報怒道:“你既為一個正神,系是一府之主宰,兒子不識道理,偷看此物,彼只作玩戲之具矣,敢可責其過失,便要致之死哉!想這大王亦是依草附木邪神,朝廷不曾敕封,敢壞了人性命!”遂著公差將泥神枷鎖:限一夜放還性命,否則定奏朝廷,焚毀廟宇。拯禱祝后回府。
次日,那婦人帶兒子來拜謝救命之恩。拯審問之,婦人云:
“蒙相公昨日要計較大王,是夜二更時分,兒子果醒來。頗記得說:神主怪他偷那紅柿,要問罪。及見相公敕旨來到,即放還魂。”拯微笑道:“有此等異事,若不革除,終久為患。”乃差人一劍削去了大王之頭,毀其廟宇。此足為邪不敢于正人之例耳。
§§§第三十二回失銀子論五里牌
斷云:
王客謀財遭斬戮,鄭商屈死竟分明。
若將天理懷心術,包宰緣何肯放刑。
話說鄭州離城十五里王家村,有兄弟二人,兄排行第一,弟排行第二。曾出外為商回歸,行至本州地名小張村五里牌,遇著個客人,系是湖南人,姓鄭名才,身畔多帶得有銀兩,被王客兄弟驀見,小心陪行。靠晚邊,將鄭才謀殺,搜身上,得銀子十片,兄弟喜不自勝,私地把尸首埋在松樹下。兄弟商量:身畔有十片銀子,帶得艱難,趁此無人看見,不如將銀子埋在五里牌下,待為商回來卻取而分之。二人商議已定,遂埋了銀子而去。
后又過著六年余,恰回來,又到五里牌下李家店安住。次日侵早,去牌下掘開泥土取那銀子,卻不見了。兄弟思量:“當時埋這銀子,四下并無人見,如何今日失了?”煩惱一番,思量只有包待制見事如神,遂同來東京安撫衙陳狀,告知失去銀兩事情。拯當時審狀,又沒個對頭,只論五里牌偷盜,乃思此二人必是狂夫,不準他狀子。王客兄弟啼哭不肯去。拯云:“王客,限一月日,須要尋個著落與你。”兄弟乃去。
又后月余日,更無分曉,王客復來陳訴。遂喚陳青吩咐道:
“來日差爾去追一個兇身。今與你酒一瓶,錢一貫省家,來日領文引。”青歡喜而回,將酒飲了,錢收起于家。次日當堂領得公文,看是去鄭州小張村追捉五里牌。青遂復相公:“若是追人,即時可到;若是追五里牌,他不會行,又不會說,如何追得?望另差人去。”拯大怒云:“官中文引,你若推托不去,即問你個違限之罪。”青不得已,只得前去。
遂到鄭州小張村李家店安泊,其夜去五里牌下坐一會,并不見個動靜。青思量無計奈何,遂買一柱香錢,至第二夜來焚獻牌下土地,祝叩云:“奉安撫文字,為王客來告五里牌取銀子十片,今差我來此追勾,土地有靈,望以夢想來報。”其夜,陳青遂宿于牌下。將近二更時候,果夢見一老人前來,稱是牌下土地。青便問:“王客寄得銀子十片在此牌下,緣何失了?見今包安撫處陳告詞狀,奉相公文引,追你五里牌神。”老人道:“王客兄弟沒天理,他豈有銀子寄此?系湖南客商鄭才銀子十片,與王客同行,被他兄弟謀殺,其尸首現埋在松樹下,望即帶將鄭才骸骨并銀子去告相公,為之伸冤。”言罷,老人即去。陳青一夢醒來,既得明白。
次日,遂與店主人借鋤頭掘開松樹下,果有枯骨,其邊旁掘開地泥五尺,有銀子十片。陳青遂將枯骨銀子俱申報安撫。拯便喚客人理問。客人不肯招認,遂將枯骨銀子放于廳前。只見冤魂空中叫道:“王客急須還我性命。”廳上公吏聽見,人人失色,枯骨自然跳躍。拯再將王客兄弟根勘,抵賴不得,遂一一招認。案卷既成,輒將王客兄弟問擬謀財害命,合當追償,令押赴市曹處斬,鄭才枉死無親人,銀子合歸官。此見天理昭然,終有報應。
謀害貪財者,觀此可以少知警耳。
§§§第三十三回枷城隍拿捉妖精
斷云:
妖精迷人真異事,包公清鑒斷分明。
城隍本自無私應,拿縛當廳正典刑。
話說包拯在開封府,一日,因安撫公趨要,合集眾官,議設筵席,遂喚諸吏點檢器皿。吏告金銀器皿盡皆毀壞,拯遂差人喚銀匠王溫來衙打造。王溫見官差,不得已要去,思之只有一妻孤然在家,遂以家事囑之東鄰王泰伯大家看顧,次日與妻阿劉相別而去。
其妻每夜寂寞無聊,孤燈獨坐。忽一夜,有人叩門之聲,阿劉喝問:“是誰人叩門?”門外人叫道:“若不開門,斷然不饒你性命。”道罷后,忽一陣冷風襲人,推門直入。見其人身長七尺,威猛可畏,身青如藍靛,發赤似朱砂,口闊如盆,手持一劍,向前抱定阿劉云:“你與我結為姻眷,教爾受用不盡。如不肯相從,定殺了你。”阿劉驚怕,只得勉強與之同寢一宵。次日曉,妖精告阿劉:“休得令人知覺,如若漏泄此事,今夜不留你性命。”言訖而去。阿劉每日只是驚恐,如醉如癡,有冤難訴。逢到黃昏時候,一陣冷風襲人,妖怪又復持劍直入房中,與之同臥。或去時只留下飲食、錢帛之類。阿劉不知其由,只秘而不說。
自此夜夜往來,將有半個月日,其東鄰王老聞知,疑是王溫已歸,遂問阿劉。阿劉具告以被妖怪迷淫之事。王老大驚道:
“既有此事,如何不早說知。”阿劉道:“被他恐嚇,若與人知時,則害于奴,以此不敢漏泄矣。”王老聽罷,徑走入衙里,告其夫主知之。王溫聞此消息,急忙歸家,嗔罵阿劉。阿劉哭告:“被妖怪迷亂,非干妾身不良。”王溫不信,是夜持劍直入,暗中藏伏。良久,果有人叩門入來,燈前但見其人牛頭鬼臉,持劍直入,遂喝令其妻同臥。溫驚恐不敢出。已天明矣,妖怪去后,溫乃出來,與妻商議,待去苗從善家買卦,問是何方妖精。
溫至苗家,占覆乃云:“其卜觸動白虎神,陰人逢一枉鬼為妖,百日后當主喪身。”王溫曰:“先生若能救得我妻無事,必當重謝。”從善乃教王溫道:“夫家急與妻出城外,去東邊砍一株桃木為棒,候妖怪復來,用此棒趕他,便能斷絕。”溫送了卦錢,如其言,歸家向東邊砍桃棒一條。黃昏時,妖怪又持劍而來。王溫喝問:“是甚處魍魎?”便用桃棒打逐。妖精大笑道:“是叵耐這苗巡官,我和他無仇,卻教你如此斷我。”溫亦驚走逃閃。良久,妖精大怒而去,將苗家六口全殺盡。溫思量:“定是苗巡官推占錯了。”遂走出去問苗家。到苗家叩門,并無人應。溫推開門,入房中手捫,見六口盡是無頭人,遂驚走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