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西殯儀館最后一單，虞遲檐摸到跳樓者口袋里的打更鈴，識海炸開三十三道血咒哭嚎——“找齊我們的碑！”

她被迫敲響鎮祟鈴，夜霧中浮出韓以冷寂的臉：“鈴響百聲，鬼門洞開。你已驚動英雄冢里，那群無名的骸骨?！?

而第一座墳的線索，竟藏在鏡不語那杯能照見前世的茶湯里……

1

指尖剛碰到那具跳樓男尸口袋里的硬物時，停尸間的冷藏柜突然發出“咔嗒”一聲異響。

“最后一單了，撐住。”我對著冰冷的尸體喃喃自語，戴著手套的手順著那處凸起摸過去——是個比巴掌小些的金屬物件，表面刻著模糊的紋路，像老座鐘上的裝飾。

剛捏住往外抽，指腹突然傳來一陣灼燒似的疼，“嘶——”我猛地撒手，那東西“當啷”砸在瓷磚地上，竟是個青銅打更鈴，鈴舌上還纏著半根發黑的紅繩。

“什么破玩意兒……”我彎腰去撿，指尖還沒碰到鈴身，耳邊突然炸響一聲凄厲的哭嚎：“找齊我們的碑！”

我嚇得踉蹌后退，撞在停尸臺上，男尸蓋的白布都滑了半截。

“誰？！”停尸間只有我一個人，冷藏柜的嗡鳴聲里，那聲音又響了，這次不是一個，是密密麻麻一片，三十多道聲音疊在一起，鉆進我的腦子里：“找齊我們的碑——！”

“神經病?。　蔽页鹋赃叺南緡妷?，對著空無一人的角落亂噴，可那聲音像扎進骨頭里的刺，越叫越兇，太陽穴突突地跳，像是要被撐裂。

突然，地上的打更鈴自己跳了起來，“叮鈴”一聲懸在我眼前，鈴身浮現出暗紅的咒紋，像在流血。

“別叫了！”我捂著頭蹲下去，眼淚都被逼了出來，“我怎么找？我連你們是誰都不知道！”

咒音頓了頓，隨即那鈴“啪”地貼在我手心里，一股蠻力拖著我的胳膊往上抬。

“操！放開我！”我拼命掙扎，可手臂像被釘在了半空，手腕一翻，打更鈴再次響起——清脆的鈴聲穿透停尸間的厚門，在寂靜的殯儀館里蕩開回音。

2

鈴聲剛落，窗外的夜霧突然涌了過來，貼著玻璃爬成一張張模糊的臉。

我嚇得心臟快跳出來，握著鈴的手卻松不開，只能眼睜睜看著霧氣從門縫里鉆進來，在地上聚成一道黑影。

“還敢再搖嗎？”黑影里傳出男人的聲音，冷得像結了冰。

我抬頭看去，霧氣散了些，露出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眉眼冷寂，周身縈繞著化不開的寒氣，像是從冰窖里走出來的。

“你是誰？”我攥緊打更鈴，強裝鎮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聲音……”

他沒回答，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鈴上，眉頭皺了皺：“鎮祟鈴。你倒是膽子大，敢碰英雄冢的東西?！?

“英雄冢？什么英雄冢？”我追問，腦子里的咒音又弱了些，似乎在忌憚這個男人，“那具尸體……是他帶的這個鈴？”

男人往前走了兩步，停尸間的溫度仿佛又降了好幾度，冷藏柜的指示燈都開始閃爍。

“跳樓的是守碑人，沒能護住最后一塊散佚的碑，被邪祟纏上了?！彼⒅遥凵裣裨诳匆粋€麻煩，“你碰了鈴，又搖了它，血咒已經纏上你了?！?

“血咒？”我猛地摸自己的脖子，那里空空的，卻感覺有什么東西勒得我喘不過氣，“我沒想要這個！我就是個實習生，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上班！”

3

“現在說這些沒用?！蹦腥藦目诖锾统鲆粡埛狐S的紙條，扔到我面前，“三十三道血咒，對應三十三塊散佚的烈士碑。找不齊，你就替他們困在鈴里，永遠當打更人?！?

我撿起紙條，上面只有六個歪歪扭扭的字：鏡不語，茶湯見。

“這是什么意思？線索？”我抬頭看他，“你是誰？為什么知道這些？”

“韓以。”他報上名字，語氣沒絲毫波瀾，“守陵人，世代看著英雄冢?！?

“守陵人？”我愣了愣，突然反應過來，“那些聲音……是英雄冢里的烈士？他們的碑怎么會丟？”

韓以靠在冷藏柜上，指尖敲了敲柜門：“抗戰時英雄冢被炸過，碑碎的碎，丟的丟。后來邪祟趁虛而入，附在散佚的碑上，守碑人一代比一代少，到剛才那個，就剩最后一個了。”

我看著手里的打更鈴，咒音還在識海里低低哭嚎，心里又怕又亂：“我就是個普通人，怎么找三十三塊碑？你既然是守陵人，為什么不自己找？”

“我只能守，不能動?！表n以瞥了我一眼，“血咒認主，你碰了鈴，就是下一個守碑人。要么找碑，要么死，自己選?！?

4

我咬著牙，把紙條攥得發皺：“選？這根本沒得選！”停尸間的燈閃了兩下，突然滅了，只有窗外的月光照進來，落在韓以冷白的臉上。

“鏡不語是誰？茶館老板？還是什么？”

“老城區不語茶館的店主?！表n以站直身體，“她的茶湯能照見前世，第一塊碑的線索，就在她那兒?！?

“照見前世？”我心里犯怵，“那玩意兒靠譜嗎？不會有什么副作用吧？”

“有?！表n以說得干脆，“看一次，就會被前世的執念啃噬一分。要是撐不住，直接瘋掉也有可能?！?

我倒抽一口冷氣，剛想再說什么，腦子里的咒音突然尖銳起來：“找碑——快找碑——！”

“別叫了！”我抱著頭蹲下去，打更鈴在手里燙得厲害，“我找！我找還不行嗎！”

咒音漸漸平息，韓以走過來，踢了踢地上那具男尸的腳：“他叫陳三，守了‘07’號碑十年，最后還是沒護住。你去老槐巷的時候，可以找個叫沈廣白的老人問問，他認識陳三。”

“你怎么不早說？”我抬頭瞪他，“還有什么信息，一次性說完！”

5

韓以沒理會我的瞪視，轉身往門口走，風衣掃過地面的霧氣，留下一道淡淡的冰痕。

“鎮祟鈴能驅邪，也能引魂，不到萬不得已別亂搖。”他走到門口，停下腳步，“邪祟也在找碑，它們要的是碑上的英雄氣，一旦被它們集齊，鬼門就真的關不上了?！?

“鬼門？你之前說鈴響百聲開鬼門，是真的？”我追問。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帶著點警告：“剛才你搖了三聲，還剩九十七聲。記住，找碑的時候，別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話音剛落，他就消失在門外，霧氣也跟著散了，停尸間的燈“啪”地亮了起來，一切恢復正常，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覺。

我癱坐在地上，手里還握著那枚滾燙的打更鈴，紙條上“鏡不語，茶湯見”六個字格外清晰。

腦子里的三十三道血咒沒再嚎哭，卻像三十三根細針，輕輕扎著我的神經，提醒我這不是夢。

我看著那具名叫陳三的男尸，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最后一天實習，本該拿著畢業證離開，現在卻成了什么守碑人，要去找三十三塊不知所蹤的烈士碑。

“行吧?！蔽疑钗豢跉猓瑩沃Ｊ_站起來，把打更鈴塞進兜里，捏緊了那張泛黃的紙條，“鏡不語是吧？不語茶館，我去會會你?！?

5

老城區巷口的紅燈籠剛亮起，“不語茶館”的木門就自己“吱呀”一聲開了道縫。

“有人嗎？我找鏡不語?！蔽疫道锏逆偹钼?，探進半個身子。

屋里沒開燈，只有幾支蠟燭插在銅臺里，映得墻上的茶幡晃悠悠的。

“別躲了，韓以讓我來的。”

里屋傳來一陣瓷碗碰撞的輕響，一個穿青布衫的女人走出來，眼上蒙著條雪白的綾羅，手里端著個烏木托盤。

“韓以的人？”她聲音很淡，像浸在涼水里，“鎮祟鈴響了三聲，血咒纏得挺緊。”

我愣了愣，往前湊了兩步：“你就是鏡不語？你怎么知道……”

她抬手打斷我，托盤往桌上一放，碗里的茶湯冒著白霧，竟映不出我的影子。

“我不用看，聞得出你身上的死氣——和十年前那個叫陳三的守碑人一樣?！?

提到陳三，我心里一緊：“你認識他？他是不是也來找過你要茶湯？”

鏡不語摸索著坐下，指尖劃過碗沿：“他喝了三次茶湯，最后一次走的時候，說要去磚窯找‘火牌’碑，之后就沒回來?！?

她頓了頓，“你也要喝？想清楚，茶湯照的不是美景，是死人的執念?！?

我摸了摸太陽穴，血咒似乎在催促，忍不住拔高聲音：“我沒得選！三十三塊碑，找不到我就得困在鈴里！”

6

鏡不語輕笑一聲，遞過一雙竹筷：“攪三圈，別說話，喝的時候閉著眼?！?

我接過筷子，手有點抖，剛碰到茶湯表面，就聽見碗里傳來隱約的槍聲?！斑@是……”

“是‘07’號碑主人的記憶?！彼吭谝伪成希拙c下的眼睛像是在盯著我，“他是個通訊員，1943年死在滬西巷戰，埋碑的時候，手里還攥著沒送出去的情報?！?

我咬咬牙，筷子攪了三圈，白霧更濃了。

“喝了之后，就能找到碑在哪？”

“能看到埋碑的地方，但要看你的承受力?！辩R不語的聲音沉了些，“陳三第一次喝，瘋瘋癲癲說了三天‘炸藥’，第二次才看清老槐巷的槐樹?！?

我深吸一口氣，端起碗湊到嘴邊，剛沾到一點茶湯，腦子里的血咒突然躁動起來：“碑……我的碑……”

“別停！”鏡不語突然出聲，“一停，執念就會反咬你！”

我閉著眼灌下去大半碗，一股苦澀的味道燒得喉嚨疼，眼前瞬間炸開一片火光。

7

“快！把炸藥包遞過來！”有人在我耳邊喊，我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炸得坑坑洼洼的巷子里，穿灰布軍裝的士兵正往墻上爬。

“小周，你從后巷繞過去，把情報送回指揮部！”

我轉頭一看，說話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臉上沾著血，正是陳三的臉！

“我……我不是小周……”

他沒理我，扛起炸藥包就往敵堡沖，“轟隆”一聲巨響，我被氣浪掀倒，看見他倒在血泊里，手指還在地上劃著什么——是“老槐巷3號”！

“喂！你撐住！”我爬過去想扶他，卻穿了個空，眼前的場景突然碎了，像玻璃碴一樣扎進眼睛。

“醒了？”鏡不語的聲音拉回我的意識，我發現自己趴在桌上，額頭上全是冷汗，碗里的茶湯已經空了。

“看到了什么？”

“老槐巷3號……還有炸藥包……”我喘著氣，頭痛得像要裂開，“他就是‘07’號碑的主人？沈廣白認識他？”

鏡不語遞過一杯清水：“沈廣白是當年被他救下的孤兒，躲在槐樹洞里，親眼看見他埋碑。”

8

我喝了口清水，緩過勁來：“那沈廣白為什么要把碑藏起來？韓以說碑被邪祟侵蝕了?！?

“他怕英雄的碑再被毀掉?！辩R不語的手指頓了頓，“十年前陳三找到沈廣白，要把碑移回英雄冢，結果邪祟跟著來了，陳三拼了命才把邪祟引走，自己卻被纏上，最后跳了樓?！?

我攥緊拳頭：“也就是說，沈廣白現在還藏著碑？我去找他，他會給我嗎？”

“不好說。”她站起身，從柜子里拿出個布包，“這里面是塊茶餅，沈廣白小時候吃過我做的茶餅，見了這個，或許會信你?！?

我接過布包，聞見一股淡淡的茶香：“你為什么要幫我？你和韓以到底是什么關系？”

鏡不語走到門口，推開木門，外面的霧氣又濃了：“我和他沒關系，只是欠陳三一條命——當年是他把我從火場里救出來的?！?

她頓了頓，“記住，見到沈廣白，別提邪祟已經找到老槐巷，不然他會更不肯交碑。”

我點點頭，剛要出門，她又補充了一句：“韓以說的‘別信任何人’，包括我。你自己判斷?！?

9

我揣著茶餅和鎮祟鈴，剛走出茶館，就感覺背后有人盯著。

“誰？”我猛地轉身，手里的鈴差點搖響，卻只看見個穿黑衣服的影子閃進巷口。

“是邪祟的眼線。”鏡不語的聲音從門后傳來，“它們跟著鎮祟鈴的氣息找過來的，你往老槐巷走，我引開它們?！?

“等等！”我回頭，“你怎么引？會不會有危險？”

她笑了笑，關上木門，只留下一句：“我在這茶館待了四十年，還沒怕過邪祟。快走吧，沈廣白凌晨就要搬碑了——他以為換個地方藏，邪祟就找不到。”

我心里一急，拔腿往老槐巷跑，兜里的鎮祟鈴時不時發燙，像是在提醒我有人跟著。

跑過第三個巷口時，突然聽見身后傳來鈴鐺聲——不是我的鎮祟鈴，是更細的、像銅鈴的聲音。

“誰跟著我？”我停下腳步，攥緊鈴柄，“出來！”

陰影里走出個人，居然是韓以！

他手里拿著個小銅鈴，冷著臉說：“鏡不語讓你別信任何人，你倒是全聽？”

我愣了愣：“你怎么在這？你不是說不能離開英雄冢嗎？”

他走近兩步，霧氣在他腳邊散開：“我再不來，你就要被邪祟騙去假碑的地方了。沈廣白藏的碑，不止一塊。”

10

老槐巷3號的木門虛掩著，里面飄出一股燒紙的焦糊味。

“沈廣白應該在里面祭拜通訊員。”韓以收起銅鈴，往門邊走了兩步，“他藏了兩塊碑，一塊是真的‘07’號碑，另一塊是他自己刻的假碑，就怕邪祟來搶。”

我攥緊兜里的茶餅：“那他怎么知道哪個是真的？萬一拿錯了怎么辦？”

他側耳聽了聽屋里的動靜，低聲說：“真碑上有通訊員的血漬，假碑沒有。不過你別直接提，他對這碑比命還看重?！?

我剛要敲門，木門突然從里面拉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舉著拐杖站在門口，渾濁的眼睛盯著我們：“你們是誰？找沈廣白干什么？”

“您就是沈爺爺吧？”我趕緊拿出布包，遞過去茶餅，“鏡不語阿姨讓我來的，她說您認識這個。”

老人看到茶餅，手抖了一下，拐杖“當啷”掉在地上：“小鏡……她還活著？這茶餅……是當年那個通訊員給我帶的味道……”

11

我們跟著沈廣白走進屋里，桌上擺著個牌位，寫著“恩人周問尋之位”——正是我在茶湯里看到的通訊員。

“周同志救我的時候，我才八歲，躲在槐樹洞里，看著他抱著炸藥包沖過去……”老人抹了把眼淚，“后來我在槐樹下挖到他埋的碑，就藏在家里，陳三十年前找到我，說要把碑送回英雄冢，我沒敢給?！?

“為什么？”韓以問。

“因為邪祟！”沈廣白突然拔高聲音，指向墻角的木箱，“陳三來的前一天，我看見黑影圍著老槐樹轉，嘴里喊著‘要碑’！我怕把碑交出去，邪祟會毀了它！”

我蹲在木箱前，剛要打開，就被老人拉?。骸皠e碰！那是假的！真碑在地窖里，我怕被人偷走，刻了塊假的放在這兒?！?

“沈爺爺，我們不是來搶碑的?！蔽野醋∷氖郑瓣惾呀洸辉诹?，他是被邪祟纏上跳的樓，現在血咒纏上了我，只有把碑送回英雄冢，才能平息這一切?！?

老人愣住了，半晌才開口：“陳三……死了？他上次走的時候說，一定會護著碑……”

12

沈廣白領著我們走到地窖門口，掀開木板時，一股陰冷的風涌上來，我兜里的鎮祟鈴突然發燙。

“小心點，真碑就在下面，最近總發出怪響。”老人遞來一盞油燈，“我下去拿，你們在上面等著。”

韓以一把拉住他：“我跟你一起，邪祟可能已經盯上這里了?！?

兩人剛下去，我就聽見地窖里傳來驚呼聲：“不好！碑在發燙！”

我趕緊也跳下去，看見地窖中央的石碑發黑，上面的“07”編號被暗紅色的紋路纏著，像在蠕動。

“是邪祟的侵蝕！”韓以祭出寒焰，圍在碑周圍，“沈爺爺，周問尋同志有沒有留下什么東西？比如銅哨、鋼筆之類的？”

老人一拍大腿：“有！他當年把銅哨塞給我了，說遇到危險就吹！”

他跑回屋里，很快拿著個銹跡斑斑的銅哨跑回來，“就是這個！”

我握緊鎮祟鈴：“現在怎么辦？要搖鈴嗎？”

韓以點頭：“你搖鈴引魂，我用寒焰凈化，沈爺爺吹哨喚醒碑上的英雄氣，三者要同步！”

13

銅哨的尖嘯聲剛響起，石碑上的紋路突然暴漲，化作黑影撲向我們。

“快搖鈴！”韓以的寒焰擋在前面，卻被黑影壓得往后退。

我猛地搖晃鎮祟鈴，“叮鈴鈴”的聲音穿透地窖，黑影瞬間頓住，識海里的血咒也跟著躁動：“是他的聲音……是周同志……”

“集中精神！”韓以的額角冒出汗，寒焰越來越亮，“沈爺爺，再吹響點！”

老人憋紅了臉，銅哨聲更尖了，石碑上的血漬突然亮起金光，與寒焰、鈴聲纏在一起。

“啊——”黑影發出慘叫，漸漸消散，石碑上的黑紋也退去了，露出原本的木色。

我停下手，喘著氣：“這就……凈化完了？”

韓以收起寒焰，點頭：“嗯，一塊碑歸位，血咒應該散了一道。”

他話音剛落，我就感覺太陽穴的刺痛輕了些，識海里的哭嚎少了一道。

沈廣白摸著石碑，老淚縱橫：“周同志，終于能讓你回家了……”

14

我們把石碑抬出地窖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下一塊碑在哪里？”我問韓以，手里的鎮祟鈴還帶著余溫。

沈廣白突然開口：“我知道！周同志當年提過，有個消防員戰友，犧牲在磚窯廠，碑可能埋在那里！”

他轉身回屋，拿出張皺巴巴的紙，“這是陳三上次留下的，說磚窯廠有塊‘火’字碑，守碑的是個叫李老頭的工人，后來失蹤了?！?

韓以接過紙，眉頭皺了皺：“磚窯廠十年前就廢棄了，邪祟最容易藏在那種地方?！?

“那我們現在就去？”我攥緊紙條。

“等等?！表n以攔住我，“剛才凈化碑的時候，邪祟肯定察覺到了，現在去磚窯廠就是送上門。先回茶館找鏡不語，她或許知道李老頭的下落?！?

沈廣白把銅哨塞給我：“拿著這個！周同志的東西，能幫上忙！”

他看著石碑，又看了看我們，“我跟你們一起去！我認識磚窯廠的路，不會讓邪祟再毀了英雄的碑！”

我剛要拒絕，就看見他眼里的堅定，和茶湯里那個躲在槐樹洞里的小孩判若兩人。

“好，一起去?！蔽尹c頭，心里突然有了底氣——不是一個人在找碑，還有這些記著英雄的人陪著。

我們抬著石碑往茶館走時，巷口的霧氣里閃過一道黑影，我摸了摸兜里的鎮祟鈴，輕聲說：“這次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15

抬著石碑剛拐進茶館巷口，鎮祟鈴突然“嗡”地一聲震得我虎口發麻。

“邪祟追來了！”鏡不語從茶館沖出來，手里握著把銅制茶刀，“我引開的眼線只是幌子，它們的主力一直在盯著碑！”

韓以將石碑往墻角一靠，寒焰在指尖燃起：“沈爺爺，你帶碑進茶館地窖藏好！虞遲檐，跟我擋一下！”

“等等！”巷口突然沖來個戴眼鏡的年輕人，手里抱著個工具箱，“我是蘇妄言，文物修復師！陳三生前托我辨認過碑刻，說找到‘07’號碑就聯系我！”

我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這？”

蘇妄言推了推眼鏡，從包里掏出張照片——是陳三和他的合影：“陳三說過，鏡不語的茶館是據點，邪祟一動，我就趕過來了！”

黑影已涌到巷口，發出“嗬嗬”的怪響。

“沒時間多說！”韓以寒焰甩出，逼退前排黑影，“蘇妄言，你跟鏡不語去磚窯廠找‘火’字碑！虞遲檐、沈爺爺，我們送碑去英雄冢匯合！”

16

往英雄冢趕的路上，沈廣白突然指著路邊舊工廠：“陳三說過，那里面有塊‘工’字碑，是當年工人糾察隊隊長的！”

我摸了摸鎮祟鈴，上面的咒紋亮了亮：“血咒在催，說明附近有碑！”

韓以點頭，寒焰探入工廠大門，很快縮回：“邪祟留了看守，不多，能解決?！?

我們潛進工廠，在廢棄機床下找到布滿銹跡的石碑。

“我來清理碑刻！”蘇妄言不知何時追了上來，掏出工具開始打磨，“這碑上刻著‘趙衛國’，是1927年的工人領袖！”

剛清理完，黑影就撲了過來。

我搖響鎮祟鈴，沈廣白吹響銅哨，韓以寒焰橫掃，三兩下就解決了看守。

“已經找到五塊了，剩下的線索都在這些碑刻里！”蘇妄言指著碑上的小字，“每塊碑都刻著下一塊的位置！”

17

趕到英雄冢時，鏡不語已帶著三塊碑在等我們。

“最后一塊‘林’字碑在老學校的防空洞里！”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李老頭守在那兒，腿被邪祟咬傷了，我把他安置在附近農戶家?！?

我們直奔老學校，在防空洞里找到蜷縮的李老頭和那塊刻著“醫護兵林秀”的石碑。

“邪祟說……拿到這塊碑就能開鬼門……”李老頭虛弱地抓住我，“別讓它們得逞……”

我剛抱起石碑，防空洞突然震動，黑影從洞口涌來：“把碑留下！”

韓以擋在我們身前，寒焰幾乎凝成實體：“你們先走！我斷后！”

“一起走！”我搖響鎮祟鈴，“鎮祟鈴能引英雄殘魂，你不是說過，碑聚齊了，他們會醒嗎？”

18

回到英雄冢時，三十三塊碑已集齊，鎮祟鈴響到了第九十九聲。

天空暗了下來，鬼門虛影在冢上空旋轉，邪祟匯聚成巨大的黑影，嘶吼著撲來：“碑是我們的！”

“按碑上的編號擺陣！”蘇妄言鋪開圖紙，“陳三生前畫過英雄冢的布局，編號按犧牲年份排列！”

我和沈廣白搬碑，鏡不語和李老頭扶著石碑定位，韓以的寒焰組成屏障擋住黑影。

“還差最后一塊！”我抱著“林”字碑插進最后一個空位，鎮祟鈴突然自己跳起來，懸在陣中央。

“虞遲檐！用你的血抹在鈴上！”韓以大喊，“血咒認主，你的血能喚醒鈴的全力！”

我咬破指尖，血滴在鈴上，“?！钡谝话俾曗忢懻ㄩ_，三十三塊碑同時亮起金光，英雄殘魂從碑中浮現，手持武器沖向黑影。

19

黑影發出慘叫，被金光和殘魂撕碎。

鬼門虛影漸漸消散，天空透出晨光。

我癱坐在地上，識海里的血咒徹底消失，只剩下淡淡的暖意。

韓以收起寒焰，走到我面前，把鎮祟鈴遞過來：“守碑人不是枷鎖，是傳承。這些英雄的故事，該有人記著。”

沈廣白抹了把淚：“以后我來守英雄冢，你們放心！”

蘇妄言收拾著工具：“我會把碑刻拓下來，讓更多人知道他們的名字。”

鏡不語走到我身邊，遞來一杯熱茶：“陳三沒看錯人，你比他更勇敢。”

我握著鎮祟鈴，看著晨光中的英雄冢和身邊的人，突然笑了。

曾經只想逃離殯儀館的實習生，如今成了守鈴人。

回到殯儀館時，同事問我怎么遲到了，我晃了晃兜里的鎮祟鈴：“遇到點事，幫幾個老朋友回了家?！?

夕陽西下時，我站在殯儀館門口，望著英雄冢的方向。

鎮祟鈴輕輕震動，像是在訴說那些未說完的英雄故事——而我，會一直聽下去，一直守下去。

【完】

鎮祟鈴在我衣兜里輕輕震動時，我正蹲在殯儀館的檔案室整理舊案卷。

指尖拂過1945年的泛黃紙頁，那枚青銅鈴鐺突然發燙，像是有團暖意在布料下滾了滾——這不是邪祟逼近的灼痛，倒像某種溫柔的叩問。

我摸出鈴，只見鈴舌上纏著的紅繩末端，不知何時沾了點細碎的金粉，在陰仄的檔案室里閃著微光。

“又怎么了？”我對著鈴低聲笑，“三十三塊碑都歸位快半年了，總不會還有漏網吧？”

話音剛落，桌角的舊檔案盒“啪嗒”掉在地上，里面的文件散了一地。

最上面那張紙的角落，一枚銹跡斑斑的懷表滾到我腳邊，表盤上刻著個模糊的“顧”字。

我撿起懷表，剛碰到表蓋，識海里突然浮起一段陌生的記憶——不是血咒的哭嚎，是女人的聲音，輕柔卻堅定：“把這個交給林丫頭，告訴她，奶奶沒丟?！?

“虞遲檐？”檔案室的門被推開，韓以的身影逆著光站在門口，周身的寒氣比往常淡了些，“鈴響了？”

“不是響，是燙?！蔽野褢驯磉f給他，“還有這段聲音，像是……遺物里的殘念？”

韓以接過懷表，指尖劃過“顧”字時，眉頭微蹙：“顧蘭芝，1945年滬西臨時醫院的護士，犧牲時才二十四歲。當年英雄冢被炸后，她的碑沒找到，大家都以為她沒立碑。”

“可這懷表……”我摸了摸鎮祟鈴，鈴身的金粉更亮了，“它剛才引著我找到這檔案，說明她的碑可能還在？”

“不一定是碑。”韓以把懷表還給我，“或許是她有未了的心愿，殘念附在懷表上，被鈴的氣息喚醒了?！?

正說著，我的手機響了，是沈廣白打來的。

老人的聲音帶著急顫：“小虞啊！你快來英雄冢！我剛才給周同志的碑獻花，看見碑座下壓著張紙條，上面寫著‘顧護士在老醫院’！”

半小時后，我們趕到英雄冢。

沈廣白舉著放大鏡，盯著那張泛黃的紙條：“這字跡像陳三的！你看這‘老醫院’三個字，和他上次留的磚窯廠地址筆跡一樣！”

蘇妄言湊過來，用鑷子夾起紙條：“紙是1946年的牛皮紙，上面還有碘酒的痕跡——顧蘭芝是護士，肯定常用這個?！?

他突然眼睛一亮，“我拓碑的時候發現，‘07’號碑旁邊有個空槽，尺寸正好能放下一塊刻著‘護’字的碑！顧蘭芝的碑應該本來在那兒！”

“老醫院就是現在的西城區廢棄衛生院。”鏡不語不知何時站在我們身后，手里還提著個食盒，“我昨天去那邊采買茶葉，看見衛生院的墻根塌了一塊，露出來的磚上有醫療十字的刻痕?！?

我握緊懷表，鎮祟鈴又開始發燙：“那我們現在就去老醫院？”

“等等?！表n以攔住我，“廢棄衛生院最近在拆遷，邪祟可能躲在那里。鏡不語，你帶蘇妄言去查顧蘭芝的后人；沈爺爺，你守著英雄冢，留意有沒有異常；虞遲檐，跟我去衛生院?！?

鏡不語打開食盒，遞給我一塊茶餅：“這是顧蘭芝當年最愛吃的桂花糕味，要是遇到她的殘念，或許能安撫?！?

她頓了頓，補充道，“她的后人叫林黛，現在在社區醫院當護士，蘇妄言知道地址。”

廢棄衛生院的鐵門銹得不成樣子，一推就發出“吱呀”的慘叫。

院里的雜草快有半人高，斷壁殘垣上爬滿了爬山虎，陽光透過枝葉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懷表有反應嗎？”韓以的寒焰在指尖凝聚，警惕地看著四周。

我把懷表貼在鎮祟鈴上，兩者一碰，懷表突然“咔嗒”響了一聲，表蓋自動彈開。

里面沒有指針，只有一張卷起來的小紙條，上面寫著：“手術室第三塊地磚下?！?

“手術室在那邊。”韓以指了指最里面的一棟樓，“小心點，拆遷隊說那棟樓隨時可能塌。”

我們踩著碎磚走到手術室門口，門楣上的“手術室”三個字已經掉了一半。

推開門，一股霉味撲面而來，角落里堆著廢棄的手術臺，上面蒙著厚厚的灰塵。

我蹲在地上，摸著第三塊地磚——果然是松動的。

剛要撬開，懷表突然劇烈震動，識海里的女人聲音又響了：“別碰！有邪祟！”

“小心！”韓以的寒焰瞬間甩出，擊中從天花板掉下來的黑影。

那黑影發出尖嘯，化作無數小蝙蝠撲向我們。

我猛地搖響鎮祟鈴，“叮鈴鈴”的聲音響起，蝙蝠瞬間僵住，隨即消散。

“這邪祟怎么這么弱？”我喘著氣，疑惑地看著韓以。

他蹲下身，撬開第三塊地磚，里面沒有碑，只有一個布包：“不是弱，是它在守護這個布包，不敢全力攻擊。”

我打開布包，里面是一本護士日記和一枚紅十字胸針。

日記的最后一頁寫著：“1945年8月15日，日軍投降了！可醫院被轟炸，我得把傷員轉移到安全的地方。林丫頭才三歲，托付給了王嬸，這胸針是我媽留給我的，要是我回不來，就讓她拿著這個找我……”

“林丫頭就是林黛的媽媽?！表n以看著日記，“顧蘭芝轉移傷員時遇到余震，犧牲了。她的殘念一直附在懷表和日記上，等著有人把這些交給她的后人?！?

我摩挲著日記的紙頁，突然感覺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穿護士服的年輕女人站在門口，身影有些透明，手里抱著個襁褓：“謝謝你，把我的東西找回來了?！?

“顧護士？”我站起身，鎮祟鈴輕輕響了一聲，沒有敵意。

她笑了笑，眼神溫柔：“我等這一天等了七十年了。林丫頭后來去找過我，可醫院塌了，她什么都沒找到，臨終前還在說‘奶奶肯定沒丟’?！?

她飄到我面前，把襁褓遞過來，“這是我最后一點執念，麻煩你們交給林黛，告訴她，奶奶沒有丟下她?！?

襁褓里沒有孩子，只有一朵干花——是桂花，和鏡不語給我的茶餅一個味道。

我們帶著日記和胸針回到茶館時，鏡不語和蘇妄言已經把林黛帶來了。

她三十多歲，穿著護士服，眼睛紅紅的，手里攥著一張老照片：“這是我外婆，我媽說外婆一直在找她媽媽，也就是顧蘭芝奶奶?！?

我把日記和胸針遞給她，又把那朵干花放在她手里：“顧護士說，她一直等著你們找她。”

林黛翻開日記，看到最后一頁時，眼淚突然掉了下來：“我媽臨終前說，奶奶肯定會回來的，她真的沒騙我！”

鏡不語端來一杯茶湯：“要不要看看顧護士最后那段時間的樣子？”

林黛點點頭，喝了一口茶湯。

很快，她的眼睛亮了起來：“我看到了！奶奶在轉移傷員，她還抱著個小孩，對他說‘別怕，阿姨會保護你’！”

茶湯的霧氣散去后，林黛擦干眼淚，看著我們：“謝謝你們。我想把奶奶的日記和胸針捐給博物館，讓更多人知道她的故事。還有，那個空著的碑槽，我想給奶奶立一塊碑，可以嗎？”

“當然可以。”沈廣白拍著胸脯，“我來找人刻碑！保證和其他碑一模一樣！”

蘇妄言也笑著說：“我來拓碑，把顧護士的故事寫在拓片上，和其他英雄的放在一起。”

一周后，顧蘭芝的“護”字碑立在了英雄冢的“07”號碑旁邊。

立碑那天，林黛帶著社區醫院的護士們來獻花，每個人都拿著一朵桂花。

我站在碑前，手里的鎮祟鈴輕輕震動，像是在和碑上的金光呼應。

韓以站在我身邊，難得地說了句軟話：“守鈴人不只是守碑，更是守故事。你做得很好。”

我笑了笑，摸了摸鈴身：“其實我以前總覺得，這些英雄離我很遠，可現在才發現，他們就在我們身邊——在日記里，在胸針上，在后人的思念里。”

沈廣白走過來，遞給我一塊桂花糕：“顧護士當年最喜歡吃這個，鏡丫頭做的，你嘗嘗?！?

我接過桂花糕，剛咬了一口，就聽見識海里傳來顧蘭芝的聲音，帶著笑意：“謝謝你們，我終于回家了?！?

鎮祟鈴上的金粉漸漸消散，恢復了原本的青銅色。

我知道，這不是結束，以后可能還會有懷表這樣的遺物出現，還會有未完成的心愿等著我們去了結。

回到殯儀館時，同事笑著問我：“小虞，你最近總往英雄冢跑，是不是在談戀愛啊？”

我晃了晃衣兜里的鎮祟鈴，笑著說：“不是談戀愛，是陪老朋友?！?

夕陽透過殯儀館的窗戶灑進來，落在我手里的桂花糕上。

鎮祟鈴安靜地躺在衣兜里，沒有發燙，也沒有響，卻讓我覺得無比安心——因為我知道，那些英雄的故事，再也不會被遺忘了。

我，會一直做那個聽故事的人，做那個守鈴的人。

有時候我會坐在殯儀館的臺階上，摸著鎮祟鈴，想象著那些英雄們年輕時的樣子：周問尋拿著情報奔跑，顧蘭芝穿著護士服照顧傷員，趙衛國帶領工人反抗……他們或許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英雄，只是在那一刻，選擇了挺身而出。

而我們能做的，就是記住他們的名字，記住他們的故事，讓鈴音里的思念，永遠不會消散。

晚風拂過，鎮祟鈴輕輕響了一聲，像是在回應我的心事。

我抬頭望向英雄冢的方向，嘴角揚起微笑——放心吧，我們會一直守著這里，守著你們用生命換來的和平。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