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電臺接線員夕嬈，最近總接到同一個“惡作劇”電話，對方聲稱自己死了，要過橋卻迷了路。
直到那個叫玄澈的冷峻男人渾身是血（別人看不見）出現(xiàn)在她家客廳，咬牙切齒：“別再瞎指路了！你害我KPI又沒完成！”
他真的是鬼差，而她，竟能連接生死兩界——那座看不見的“殊途橋”。
1
凌晨兩點零七分，我接起第七通自稱“死了找不著殊途橋”的電話時，話筒里的電流雜音突然刺得耳朵疼。
“又是你？這禮拜第七次了，先生，惡作劇也要有個限度吧？”我揉著耳尖，手指無意識敲了敲調(diào)音臺——深夜電臺“星夜樹洞”就這點不好，總有些失眠的人打進(jìn)來胡言亂語。
“我沒惡作劇……”電話那頭的男聲裹著電流，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線，“我死了，要過殊途橋，可怎么走都是黑的……”
“您要是需要心理疏導(dǎo)，我可以給您轉(zhuǎn)接市心理援助熱線，再這么打過來，我就得按騷擾電話登記了。”我拿起筆，假裝要記號碼，其實是想逼他掛電話。
“別掛……”他突然急了，雜音里混著類似風(fēng)聲的嗚咽，“你上次讓往東邊走，那不是橋……是忘川支流……我又走丟了……”
我手一頓，上次？
上周三凌晨確實有個聲音一樣的人打來，我隨口讓他往亮處走——東邊是城郊的路燈方向，怎么就成了“忘川支流”？
正想追問，電話“咔嗒”一聲斷了，聽筒里只剩忙音。
我盯著話筒發(fā)呆，沒注意到直播間的門明明鎖著，客廳卻飄來一陣?yán)湟猓裢蝗婚_了冰箱門。
2
“誰？！”我猛地轉(zhuǎn)頭，看見個穿黑色制服的男人站在客廳中央，制服下擺還滴著暗紅的液體，濺在地板上卻沒留下痕跡。
他頭發(fā)上沾著霧似的白氣，眼神冷得能凍住人。
“穿墻進(jìn)來的，比走門快。”他抬手，指節(jié)泛著青白色，“你就是夕嬈？總給亡魂瞎指路的那個電臺接線員。”
“你……你是誰？拍戲的？還是搶劫的？”我抓著話筒往后退，注意到他制服領(lǐng)口別著塊泛藍(lán)光的牌子，上面刻著我不認(rèn)識的字。
“玄澈，鬼差。”他把那塊牌子扔過來，我下意識接住，指尖瞬間傳來刺骨的涼，“負(fù)責(zé)引渡亡魂過殊途橋的。你剛才接的電話，是我跟丟的第三個亡魂。”
“鬼差？你別胡說！世界上哪有……”我話沒說完，就看見他伸出手，掌心竟透出半透明的光，能看見后面的沙發(fā)。
“沒胡說。”他收回手，語氣里帶著不耐煩，“你上周讓張老太往東邊走，那是忘川的支流，她差點被支流里的怨氣纏上，我救她的時候被支流的水燙了個疤。”
他掀開制服袖子，小臂上果然有塊暗紅色的印子，像被開水燙過。
“對不起……我真不知道會這樣，我還以為是惡作劇……”我攥著那塊令牌，手心全是汗，又涼又黏。
“現(xiàn)在說對不起沒用。”他掏出個像手機(jī)的東西，屏幕是暗藍(lán)色的，“有個亡魂快撐不住了，你得跟我去看看。”
3
“亡魂？在哪？我能看見？”我跟著他往陽臺走，腳底下的冷意越來越重，連呼吸都帶著白氣。
“你能連接生死界，剛才接電話時，你的聲音已經(jīng)把她引到這附近了。”他停下，指著樓下的花壇，“閉眼，集中注意力，想著‘我要看見亡魂’，再睜開。”
我照做，閉眼時滿腦子都是“不可能”，可再睜開眼，心臟差點跳出來——花壇里真蹲著個穿米白色裙子的女人，半透明的，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臉上，正抱著膝蓋哭。
“那就是云苓，滯留人間72小時了。”玄澈的聲音在耳邊響，“再引渡不了，她就要消散了，魂飛魄散的那種，連轉(zhuǎn)世的機(jī)會都沒有。”
“消散？”我盯著云苓，看見她肩膀在抖，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我跟她說話，她能聽見嗎？”
“能。你試試。”
我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聲音溫柔點：“云苓姐？你……你是不是在找什么東西？”
云苓猛地抬頭，眼睛紅紅的，淚水從她透明的臉頰滑下來，落在花壇里沒留下痕跡：“我找我女兒的平安鎖……我生前把它弄丟了，沒找到就死了……過不了橋……”
4
“平安鎖？你還記得大概放在哪嗎？家里的柜子？還是抽屜？”我往前湊了湊，想看得更清楚些，卻被玄澈拽了回來。
“別靠太近，她的怨氣會沾到你身上。”他皺眉，“她只剩不到半小時了，想不起來就完了。”
云苓低下頭，手指摳著花壇的泥土——明明碰不到，卻還在重復(fù)那個動作：“我記不清了……只記得是紅布包著的，放在很高的地方……我女兒說，平安鎖能保她平安，可我還是把它弄丟了……”
“很高的地方？”我腦子里飛速轉(zhuǎn)，“衣柜頂層？還是書架上面？你家的衣柜，是不是有三層格子？”
云苓突然頓住，慢慢抬起頭，眼睛里有了點光：“衣柜……第三層？對！我想起來了！我把它放在衣柜第三層的格子里，用紅布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我怕落灰……”
“那你現(xiàn)在能去橋上了嗎？”我趕緊追問，“你女兒肯定在橋那頭等你呢，她看到你，肯定很高興。”
云苓卻又猶豫了，往后縮了縮：“可我還是怕……我沒保護(hù)好平安鎖，也沒照顧好女兒……她小時候總生病，我都沒好好陪她……”
“別害怕。”我看著她透明的臉，心里酸酸的，“平安鎖找到了，你已經(jīng)盡力了。你女兒要是知道你在這兒糾結(jié)，肯定會難過的。”
5
“她……她真的在橋那頭嗎？”云苓抬起頭，望向虛空的某個方向，聲音發(fā)顫。
“真的。”玄澈突然開口，語氣比剛才軟了點，“殊途橋會顯化亡魂最牽掛的人，你往前走，就能看見她。”
云苓咬了咬嘴唇，慢慢站起身。
我突然看見她身后出現(xiàn)了一道淡金色的光，像一座看不見的橋的輪廓。
“我好像……看見光了……”云苓往前走了一步，又回頭看我，“謝謝你，姑娘。要是沒你，我可能永遠(yuǎn)都找不著路了。”
“快去吧，別讓你女兒等急了。”我朝她笑了笑，眼眶有點熱。
云苓點點頭，轉(zhuǎn)身朝著那道金光走去，身影慢慢變得越來越淡，最后化作一點光，融進(jìn)了金光里。
玄澈低頭看了眼手里的藍(lán)色手機(jī)，屏幕上跳出一行字——“KPI+1，當(dāng)前進(jìn)度：3/10”。
他抬眼看我，語氣里的不耐煩少了些：“算你補(bǔ)救及時，這次沒拖我后腿。”
“那……這就算引渡成功了？”我問他，手里還攥著那塊冰涼的令牌。
“算。”他接過令牌，揣回口袋，“但下次別再瞎指路了，要是再把亡魂引錯方向，我這個月的績效就徹底沒救了。”
“我知道了，下次我一定先問你。”我把話筒放回原位，突然想起什么，“對了，玄澈，以后……你還會來找我嗎？”
“只要還有亡魂需要你指路，我就會來。”他走到客廳門口，停下腳步，“你先把電臺的收尾工作做完，我在客廳等你，還有事跟你說——關(guān)于你能連接生死界的事。”
我點點頭，看著他站在客廳的陰影里，黑色制服上的暗紅痕跡慢慢消失，心里突然覺得，這個深夜好像沒那么孤單了。
直播間的時鐘指向兩點半，我對著話筒輕聲說：“今天的‘星夜樹洞’就到這里了，如果你在找路，別害怕，總有人會幫你指向前方。”
說完，我關(guān)掉調(diào)音臺，轉(zhuǎn)身走向客廳——那里有個等著跟我聊“生死界”的鬼差，還有無數(shù)條等著被指引的，通往殊途橋的路。
6
玄澈從口袋里摸出個泛著微光的銅鈴時，我才發(fā)現(xiàn)他制服袖口的血漬還沒完全褪干凈，淡得像蒙了層紅霧。
“拿著，這是‘引魂鈴’，等會兒教你觀橋時用。”他把銅鈴塞到我手里，冰涼的金屬貼著掌心，鈴身刻著細(xì)碎的花紋，“你能連接生死界，但光靠意念不穩(wěn)定，這鈴鐺能幫你穩(wěn)住視線。”
我捏著鈴鐺晃了晃，沒聲音，只有指尖傳來一陣輕微的麻意：“沒響啊？不是鈴鐺都該有聲音嗎？”
“人間的耳朵聽不見，亡魂能聽見。”他走到陽臺邊，指著夜空，“閉眼，深吸一口氣，心里想著‘殊途橋’，別想別的。”
我照做，閉眼時滿腦子都是“千萬別出錯”，可下一秒，眼前突然亮了——不是燈光，是一道淡金色的光帶，像架在虛空中的橋，分成清清楚楚的三段，第一段飄著細(xì)碎的光點，第二段纏著半透明的影子，第三段通往一片暖融融的光里。
“看見橋了？”玄澈的聲音在耳邊響，“三段分別對應(yīng)亡魂的執(zhí)念、回憶、歸宿。上次云苓卡在執(zhí)念段，這次的亡魂更麻煩，卡在回憶段了。”
我睜開眼，銅鈴的微光弱了點：“卡在回憶段會怎么樣？跟云苓一樣消散嗎？”
“比消散更糟，會被回憶里的情緒纏上，變成‘憶魂’，永遠(yuǎn)困在橋上，還會影響其他亡魂過橋。”他掏出藍(lán)色手機(jī)，屏幕亮著，“諾觀已經(jīng)在那邊等著了，再不去，這亡魂就沒救了。”
7
我們趕到老城區(qū)的舊巷時，諾觀正靠在一棵老槐樹下抽煙——煙是虛的，飄著淡藍(lán)色的煙圈。
他看見我，挑了挑眉：“玄澈，你居然真把她帶來了？不怕她再指錯路？”
“她現(xiàn)在會觀橋了。”玄澈把引魂鈴?fù)沂掷锶巳巴龌暝谙镂驳睦戏孔永铮辛职⑵牛懒巳欤恢笨ㄔ诨貞浂危胨齼鹤印！?
諾觀掐了煙，語氣冷了點：“我剛才試著跟她說話，她根本聽不見，滿腦子都是她兒子小時候生病的事。你再拖，這個月績效直接墊底，到時候幽冥司的考核，你倆都跑不了。”
“我哪有拖？”玄澈皺了皺眉，轉(zhuǎn)頭看我，“你試試用引魂鈴對著老房子晃一下，再跟她說話，她能聽見你的聲音。”
我走到巷尾，老房子的門虛掩著，我晃了晃引魂鈴，輕聲喊：“林阿婆？我是夕嬈，能跟你說說話嗎？”
門里傳來一陣細(xì)碎的腳步聲，接著，一個半透明的老太太走了出來，頭發(fā)花白，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衫：“你……你能看見我？”
“能看見。”我盡量讓聲音溫柔，“阿婆，你是不是在想你兒子啊？”
林阿婆眼睛一紅，抹了抹臉——手卻穿過了臉頰：“是啊，我想他……他小時候發(fā)燒，我抱著他跑了三里地去看醫(yī)生，現(xiàn)在他長大了，我卻沒來得及跟他說句再見……”
8
“阿婆，你兒子現(xiàn)在好好的呢。”我趕緊說，可話剛出口，就被玄澈拉了拉衣角。
他湊到我耳邊小聲說：“別瞎說，查過了，她兒子上個月剛換了工作，在外地，沒來得及回來見她最后一面，她就是因為這個才卡在回憶段的。”
我愣了愣，趕緊補(bǔ)了句：“阿婆，你兒子上周還跟你鄰居打聽你的消息呢，說等忙完這陣就回來看看老房子，還說想你做的桂花糕了。”
林阿婆停下抹臉的動作，眼睛亮了點：“他還想吃我做的桂花糕？他小時候總說，我做的桂花糕比外面賣的甜……”
“是啊，他跟鄰居說，你做的桂花糕里放了蜂蜜，別人都做不出那個味。”我看了眼玄澈，他點頭，示意我說得對。
可林阿婆又蔫了下去，往老房子退了退：“可我還是沒跟他說再見啊……他回來要是看不見我，該多難過啊……”
諾觀在后面嘆口氣：“跟你說了沒用，她就是鉆牛角尖。玄澈，要不我直接用‘清憶符’？雖然會讓她忘了點事，但總比變成憶魂好。”
“別用清憶符！”我趕緊攔住，“阿婆，你是不是有東西想留給你兒子啊？比如……比如你繡的手帕？”
林阿婆猛地抬頭：“你怎么知道？我有塊繡著桂花的手帕，放在老房子衣柜的抽屜里，想等他回來給他的……”
9
“你兒子上周去老房子了，”我趕緊說，“他打開衣柜，看見那塊手帕了，還揣在口袋里呢。他跟鄰居說，看見手帕就像看見你一樣，心里踏實。”
林阿婆的身子晃了晃，淡了點的輪廓又清晰了些：“真的？他真的看見手帕了？”
“真的！”玄澈也開口，“我查了他的行蹤，他上周六去的老房子，在里面待了兩個小時，還對著你的照片說了好久的話，說‘媽，我會好好的，你放心’。”
林阿婆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這次落在地上，暈開一小圈淡藍(lán)色的水痕：“我就知道……他是個孝順孩子……”
“阿婆，殊途橋的盡頭有光，你兒子雖然現(xiàn)在不在這兒，但等他以后來了，就能在那兒找著你了。”我晃了晃引魂鈴，眼前又浮現(xiàn)出那道金色的橋，林阿婆的身影旁邊，慢慢出現(xiàn)了一條通往橋的小路。
可林阿婆剛走兩步，又停住了：“我要是走了，他要是想我了，找誰說話啊？”
諾觀急了，走過來：“阿婆，他有家人，有朋友，你總不能一直困在這兒吧？再等會兒，你就走不了了！”
“諾觀！”我瞪了他一眼，轉(zhuǎn)頭對林阿婆說，“阿婆，你兒子會把你的事說給你未來的孫子聽，說他有個會做桂花糕、會繡手帕的好奶奶，這樣你就一直在他心里了，不是嗎？”
10
林阿婆盯著我看了會兒，慢慢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不能拖累他……”
她轉(zhuǎn)身，朝著那條小路走過去，走得很慢，但很穩(wěn)。
我看見她走到橋的第二段時，那些纏著她的回憶影子慢慢散了，她甚至還回頭朝我笑了笑：“謝謝你啊，姑娘，也謝謝你們倆……”
等她的身影融進(jìn)橋盡頭的暖光里，玄澈的手機(jī)“叮”了一聲，屏幕上跳出“KPI+1，當(dāng)前進(jìn)度：4/10”。
諾觀松了口氣，靠在老槐樹上：“總算搞定了，再晚十分鐘，真就麻煩了。”
“還不是多虧了夕嬈。”玄澈看了我一眼，語氣比之前軟了點，“剛才你說手帕的時候，我還以為你瞎猜的。”
“不是瞎猜，”我捏著引魂鈴，鈴鐺的微光快散了，“我之前在電臺接過林阿婆鄰居的電話，說林阿婆總給兒子繡東西，尤其是桂花圖案的，因為她兒子是秋天生的。”
諾觀挑了挑眉：“行啊，你還挺細(xì)心。不過玄澈，你得跟她說說清楚，不是所有亡魂都能這么容易勸，下次要是遇上執(zhí)念重的，別再硬來。”
“我知道。”玄澈掏出個小盒子，把引魂鈴放進(jìn)去，“夕嬈，這鈴鐺你先拿著，下次再有事，我直接找你。對了，幽冥司有規(guī)定，你幫我引渡亡魂，能拿點‘陰德積分’，以后要是遇上小麻煩，積分能幫你擋一擋。”
我接過盒子，有點懵：“陰德積分？還能這么用？”
“不然你以為鬼差白干活啊？”諾觀笑了笑，難得沒那么冷，“行了，我先回去交差，你們倆也早點回去，晚上亡魂多，別再碰上別的事。”
諾觀走后，巷子里只剩我和玄澈。
晚風(fēng)一吹，有點涼，玄澈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遞給我：“披著，別著涼，你現(xiàn)在能連接生死界，體質(zhì)比以前敏感。”
我接過外套，上面還帶著他身上的冷意，卻不覺得不舒服。
我們往回走，路過老槐樹時，我突然想起什么：“玄澈，你說殊途橋最近會不會有問題啊？怎么總亡魂卡在橋上？”
他腳步頓了頓，臉色沉了點：“諾觀也跟我提過，最近卡在橋上的亡魂比以前多了一倍，好像橋的周圍有東西在干擾。不過先別管這個，你先把引魂鈴收好，下次再用的時候，記得先跟我打招呼。”
我點點頭，攥著手里的盒子，心里突然覺得，這些看似奇怪的事，好像也沒那么可怕了——至少現(xiàn)在，我不是一個人在面對。
11
玄澈撞開我家門時，黑色制服上的血比上次多三倍，手里的鬼差令牌裂了道縫，泛著的藍(lán)光都弱得快滅了。
“撐住……”他扶著門框，臉色白得像紙，咳嗽時嘴角溢出點暗紅的霧——那是幽冥界的血，“殊途橋中段……起了蝕魂霧，兩個亡魂被困在里面，我去救……被霧里的怨氣傷了。”
我趕緊扶他到沙發(fā)上坐，手碰到他的胳膊，冰得像剛從冰窖里撈出來：“怎么會突然有蝕魂霧？之前不是好好的嗎？諾觀呢？他沒跟你一起去？”
“諾觀在查霧的源頭。”他掏出藍(lán)色手機(jī)，屏幕閃了兩下才亮，“他發(fā)消息說，霧是從城西舊殯儀館飄來的，那里堆了太多沒引渡的亡魂，怨氣攢多了，才凝成霧。”
我看著他胳膊上的傷，紅霧還在慢慢擴(kuò)散：“那現(xiàn)在怎么辦？被困的亡魂會怎么樣？你這傷要不要緊？”
“亡魂會被霧啃噬意識，變成怨魂；我這傷沒事，幽冥司有藥膏，就是……”他頓了頓，語氣沉了點，“要是三天內(nèi)散不了霧，殊途橋會被霧裹住，所有亡魂都過不了橋，到時候幽冥司要追責(zé)，我和諾觀都得受罰。”
我突然想起前幾天電臺的留言：“對了！有個叫清硯的聽眾給我留過言，說他死了之后困在舊殯儀館，總聽見有人哭，說‘不讓過橋’，會不會跟他有關(guān)？”
12
我們趕到舊殯儀館時，天色剛擦黑，鐵門銹得掉渣，推開時“吱呀”響得嚇人。
清硯就坐在殯儀館門口的臺階上，拄著根半透明的拐杖，看見我們，慢慢站起身：“你們終于來了，我等了好幾天，只有你能聽見我說話，小姑娘。”
“清硯先生，是你留的言？”我走過去，引魂鈴在口袋里微微發(fā)燙，“你知道蝕魂霧是怎么回事嗎？”
他嘆了口氣，拐杖點了點地面，虛空中浮現(xiàn)出一點微光：“是個叫阿九的年輕人，以前是這殯儀館的看守，死了快半年了，一直沒過橋。他總說，自己沒看好這里的逝者，有個老人的骨灰被弄丟了，他愧疚，就用自己的執(zhí)念織了霧，想‘留住’所有亡魂，等找到骨灰再讓大家走。”
玄澈皺了皺眉：“執(zhí)念織霧？他不知道這樣會害了其他亡魂？”
“他哪顧得上？”清硯咳了咳，“他生前就軸，認(rèn)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我跟他說過好多次，骨灰早就被家屬找回去了，可他不信，總覺得是自己記錯了，霧就越來越濃。”
這時諾觀從里面走出來，臉色很難看：“里面的霧更重了，被困的兩個亡魂快撐不住了，意識都開始模糊。清硯，你知道阿九在哪嗎？直接找到他，或許能勸散霧。”
13
“阿九在殯儀館的停尸間，以前他總待在那兒值班。”清硯領(lǐng)著我們往里走，走廊里飄著淡黑色的霧，碰到皮膚時像針扎一樣疼，“你們小心點，霧里的怨氣會纏人，小姑娘你體質(zhì)敏感，別靠太近。”
我攥緊引魂鈴，鈴鐺的微光擋住了不少霧：“阿九為什么這么在意那盒骨灰？只是丟了而已，找回來不就好了？”
“那老人是阿九的外婆。”清硯的聲音沉了點，“阿九從小跟外婆長大，外婆去世時，他親手辦的后事，結(jié)果骨灰被臨時工拿錯了，找了三天才找回來。他總覺得是自己沒盯緊，外婆會怪他，就一直愧疚到死。”
玄澈停下腳步，從口袋里摸出個小瓶子，倒出點銀色的粉末撒在我身上：“這是避怨粉，能擋點怨氣。等會兒見到阿九，你跟他說，我已經(jīng)查過幽冥司的記錄，他外婆早就過了殊途橋，在歸宿段等著他呢。”
停尸間的門虛掩著，里面?zhèn)鱽韷阂值目蘼暋?
我們推開門，看見個穿藍(lán)色工裝的年輕人蹲在角落，周圍裹著厚厚的黑霧——那就是阿九，他頭埋在膝蓋里，嘴里反復(fù)念著：“外婆，我錯了，我沒看好你的骨灰……”
14
“阿九？”我輕聲喊他，引魂鈴晃了晃，發(fā)出只有亡魂能聽見的輕響，“我是夕嬈，我能幫你跟你外婆說話，你先別難過，好嗎？”
阿九猛地抬頭，眼睛紅得像要滴血，黑霧更濃了：“你騙人！我外婆肯定還在怪我，她過不了橋，都是我的錯！”
“我沒騙你！”我趕緊掏出玄澈的藍(lán)色手機(jī)，屏幕上有幽冥司的記錄，“你看，這是幽冥司的檔案，你外婆去世那天就過了殊途橋，歸宿段的記錄里寫著，她一直在等你，還說‘阿九是個好孩子，別讓他愧疚’。”
他盯著手機(jī)屏幕，黑霧慢慢淡了點：“真的？我外婆真的沒怪我？可……可我還是覺得對不起她，我要是當(dāng)時盯緊點，骨灰就不會丟了……”
諾觀在旁邊嘆口氣：“你外婆都原諒你了，你還揪著不放干嘛？你看看外面的霧，都快把殊途橋裹住了，兩個亡魂快被霧啃沒了，你再這樣，就是在害他們，也辜負(fù)你外婆的心意。”
“害他們？”阿九愣了愣，轉(zhuǎn)頭看向窗外，黑霧里隱約能看見兩個模糊的影子在掙扎，“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等找到骨灰，再讓大家過橋……”
15
“骨灰早就找到了，你外婆也在等你，你沒必要再留在這里了。”我往前走了兩步，引魂鈴的微光籠罩住他，“你看，殊途橋就在你身后，只要你愿意，現(xiàn)在就能過去見你外婆，跟她好好說說話。”
他慢慢站起身，黑霧越來越淡，停尸間里的霧也開始消散：“真的能見到外婆嗎？她會不會嫌我來晚了？”
“不會的，”玄澈開口，語氣比平時軟了點，“歸宿段的時間跟人間不一樣，在她眼里，你就是剛到而已。”
阿九轉(zhuǎn)頭，身后慢慢浮現(xiàn)出殊途橋的輪廓，第三段的暖光里，隱約能看見個老太太的身影，正朝他揮手。
他眼眶一紅，朝著橋跑去，黑霧隨著他的腳步徹底散了，被困的兩個亡魂也露出了身影，慢慢跟著他往橋上走。
清硯看著這一幕，笑了笑：“總算解決了，這孩子，總算肯放下了。”
諾觀掏出手機(jī)，給幽冥司發(fā)消息：“霧散了，亡魂也救下來了，這個月績效應(yīng)該能保住了。”
我看著玄澈胳膊上的傷，紅霧已經(jīng)淡了不少：“你這傷沒事了吧？要不要現(xiàn)在去幽冥司拿藥膏？”
他搖搖頭，把避怨粉的瓶子遞給我：“不用，霧散了，怨氣沒了，傷會自己好。對了，清硯先生，你要不要一起過橋？現(xiàn)在霧散了，正好能過去。”
清硯拄著拐杖，笑著搖頭：“我再等等，我想看看這殯儀館拆了之后，變成公園的樣子，再過去見我老伴。你們先回去吧，有需要，我再給小姑娘留言。”
我們走出殯儀館時，天色已經(jīng)全黑了，玄澈看著手機(jī)里“蝕魂霧已散，績效+3”的提示，嘴角難得翹了點：“這次多虧了你，還有清硯先生。下次再有事，我……”
“我還幫你。”我打斷他，攥著引魂鈴，“畢竟，我現(xiàn)在也是能幫亡魂找路的人了，不是嗎？”
他愣了愣，然后笑了，月光落在他臉上，沒了平時的冷峻，多了點溫和。
我們往回走，晚風(fēng)里沒有了怨氣，只有淡淡的暖意——解開別人的執(zhí)念，自己心里也會這么踏實。
16
玄澈的藍(lán)色手機(jī)突然瘋狂震動時，我正收拾電臺的調(diào)音臺，屏幕上“幽冥司緊急通知”幾個字，看得我心一下子提起來。
“怎么了？是蝕魂霧又回來了？”我湊過去看，手機(jī)屏幕亮得刺眼，玄澈指尖劃過屏幕，臉色卻松了點。
“不是，是漏了個亡魂。”他把手機(jī)遞過來，上面是張黑白照片，老人戴著舊棉帽，笑得皺起滿臉紋，“陳叔，上周給你電臺留言的聽眾，說想給孫子送飛機(jī)模型那個。之前蝕魂霧擋著，沒檢測到他，現(xiàn)在霧散了，才發(fā)現(xiàn)他困在電臺樓下的報刊亭旁邊。”
我猛地想起那個留言——上周三凌晨，陳叔的聲音裹著電流，說“孫子生日快到了，我攢了錢買的模型還沒送出去，就走了”。
心里一下子酸了：“他還在等啊？那我們快點下去找他，別讓他再吹冷風(fēng)了。”
玄澈把引魂鈴塞到我手里，又把外套往我身上披：“外面冷，你體質(zhì)敏感，別凍著。陳叔執(zhí)念不重，就是放不下模型，跟他說清楚就行。”
我們跑到樓下，報刊亭亮著暖黃的燈，陳叔就坐在亭邊的臺階上，手里攥著個半透明的飛機(jī)模型，看見我，慢慢站起身：“小姑娘，你來了？我還以為……沒人記得我了。”
17
“怎么會不記得？”我蹲下來，晃了晃引魂鈴，“你留的言我記著呢，你說孫子最喜歡飛機(jī)模型，尤其是戰(zhàn)斗機(jī)樣式的，對不對？”
陳叔眼睛亮了，把模型往我面前遞了遞——我碰不到，只能看著那半透明的機(jī)身：“對對！就是戰(zhàn)斗機(jī)！我攢了三個月的退休金買的，本來想孫子生日那天親手給他，結(jié)果……”
他聲音低了下去，模型的輪廓淡了點。
玄澈站在旁邊，掏出手機(jī)查信息：“我查了，你孫子叫小宇，今年八歲，昨天剛過了生日，他媽媽把你買的模型給他了，他抱著模型哭了好久，說‘爺爺肯定在天上看著我’。”
“真的？”陳叔猛地抬頭，模型的輪廓又清晰了，“他沒嫌棄這模型舊？我買的時候，老板說這是去年的款式，我還怕他不喜歡……”
“沒嫌棄，他天天抱著模型睡覺，說這是爺爺送他的最好的禮物。”我想起剛才玄澈查的信息，補(bǔ)充道，“小宇還說，等他長大了，要當(dāng)飛行員，帶著爺爺?shù)哪Ｐ惋w上天，讓爺爺看看。”
陳叔笑了，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這孩子，跟我小時候一樣，就喜歡飛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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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諾觀突然出現(xiàn)在報刊亭旁邊，手里拿著個小小的金色牌子：“玄澈，幽冥司的獎勵下來了，夕嬈幫著引渡了這么多亡魂，給她發(fā)個‘引魂協(xié)助者’的牌子，以后她能直接在幽冥司備案，找我們更方便。”
我接過牌子，上面刻著“夕嬈”兩個字，泛著淡淡的金光：“這牌子有什么用啊？跟你的鬼差令牌一樣嗎？”
“比我的令牌弱，但能幫你擋小的怨氣，還能直接聯(lián)系我和玄澈。”諾觀把牌子往我手里塞了塞，“以后再遇到亡魂，不用等玄澈來，按一下牌子，我們就能收到消息。”
陳叔看著牌子，又看了看我：“姑娘，我是不是該走了？小宇知道我放心了，我也該去看看他奶奶了——她走得早，我總說要去找她，現(xiàn)在終于能去了。”
“是啊，”玄澈指著陳叔身后，那里慢慢浮現(xiàn)出殊途橋的輪廓，第三段的暖光里，隱約有個老太太的身影在揮手，“你看，奶奶都在等你了，快過去吧。”
19
陳叔攥著模型，朝著橋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頭看我：“小姑娘，謝謝你，也謝謝你們倆。以后我在那邊，要是聽見你的電臺，肯定還會聽的。”
我朝他揮手：“您放心，我會一直播下去，幫更多人找路。”
看著陳叔的身影融進(jìn)暖光里，玄澈的手機(jī)“叮”了一聲，屏幕上跳出“本月KPI達(dá)標(biāo)，績效評級A-”的提示。
他低頭看著手機(jī)，嘴角翹了點，又趕緊壓下去，假裝咳嗽：“這次……多虧了你，不然這個月績效肯定墊底。”
“明明是我們一起的。”我晃了晃手里的金色牌子，“以后我就是‘引魂協(xié)助者’了，是不是能幫你更多忙？比如下次再有人打錯電話找殊途橋，我就能直接指路了？”
諾觀在旁邊笑：“別太得意，幽冥司有規(guī)定，不能隨便指路，得先跟我們確認(rèn)。不過你確實厲害，玄澈以前引渡亡魂，一個月最多完成五個，這次跟你一起，完成了八個。”
玄澈瞪了諾觀一眼，又轉(zhuǎn)頭看我：“別聽他的，你要是累了，也可以休息，不用勉強(qiáng)自己。畢竟……你還是個普通人，要過自己的生活。”
20
我們回到電臺時，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半，調(diào)音臺還亮著，我坐下，看著手里的金色牌子，突然想起第一次接玄澈電話的場景——那時我還以為是惡作劇，現(xiàn)在卻成了能幫亡魂找路的人。
“我該直播收尾了，你要不要……在旁邊等我？”我抬頭看玄澈，他站在直播間門口，月光落在他身上，沒了平時的冷峻。
“好。”他點點頭，靠在門框上。
我戴上耳機(jī)，對著話筒輕聲說：“今天的‘星夜樹洞’有點特別，我遇到了幾個找路的朋友，也幫他們找到了想去的地方。其實啊，不管是活著還是離開，只要心里有牽掛，有想等的人，就總有一條路能通往想去的地方。”
話音剛落，耳機(jī)里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電流聲，接著是玄澈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這次沒指錯路。”
我愣了愣，然后笑了，對著話筒說：“以后也不會指錯路。如果你也在找路，別害怕，我的電臺會一直在這里，幫你等，幫你找。”
關(guān)掉調(diào)音臺，玄澈走過來，手里拿著個小小的銅鈴——跟引魂鈴很像，卻更精致：“給你的，人間的耳朵也能聽見聲音，以后想找我，晃一下鈴鐺就行。”
我接過鈴鐺，晃了晃，清脆的聲音在直播間里響著，月光透過窗戶，落在我們身上，還有桌上的金色牌子和銅鈴上。
生死兩界的距離，從來不是隔著忘川和殊途橋，而是隔著“有人愿意幫你找路”的心意——而我，終于成了那個愿意幫別人找路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