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跑后，柴房的門還敞著，冷風灌進來，帶著深秋的涼意。蘇清鳶攏了攏身上單薄的舊衣，沒工夫計較這點冷——眼下最要緊的，是把“無土栽培”的計劃落地。

她先把柴房里里外外搜了一遍，除了剛才用的陶罐，又找出兩個破了小口的陶碗、半塊發硬的粗面餅（原主藏在稻草堆里的），還有墻角一卷發霉的粗布。粗布洗干凈還能用來過濾，陶碗可以當育苗盆，面餅雖然硬，泡軟了能頂兩頓餓，算是意外收獲。

剛把東西歸置好，院外就傳來了腳步聲，這次來的是侯府的管家周福。他穿著藏青色長衫，手里拿著個賬本，臉拉得老長，一看就是來找茬的。

“蘇三姑娘，”周福站在柴房門口，眼神輕蔑地掃過滿地狼藉，“春桃說你打翻了夫人賞的粥，還對她出言不遜？”

蘇清鳶心里門兒清，春桃定是回去添油加醋告了狀，不過王氏沒親自來，只派個管家，說明還沒把她放在眼里——這正好。

她沒起身，只靠在柴堆上，聲音平靜卻有力：“周管家，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傳。春桃姐姐送來的粥是涼的，還飄著霉斑，我剛醒身子弱，怕喝了鬧病，想換碗熱的，怎料手一滑就打翻了。至于‘出言不遜’，我不過是問了句‘這粥是不是早就備好的’，春桃姐姐就慌了，轉身就跑，難不成……這里面有什么內情？”

周福一愣，他沒想到這向來懦弱的庶女，竟能說出這般條理清晰的話，還隱隱把矛頭指向春桃。他眼珠轉了轉，又道：“就算粥涼了，你也不該打翻！夫人仁慈，沒讓你餓死就不錯了，你倒還挑三揀四？”

“仁慈？”蘇清鳶嗤笑一聲，扶著墻慢慢站起來，走到周福面前。她個頭不算高，卻直直盯著周福的眼睛，氣勢半點不輸，“把人推下水，扔去柴房三天不給治傷，送碗發霉的涼粥就算仁慈？周管家，您要是把這話傳到外面，別人怕是要夸侯府‘治家有道’，連庶女的命都不當命呢。”

這話戳中了周福的軟肋——侯府最重名聲，要是真有人知道王氏苛待庶女，丟的可是靖安侯的臉。他臉色變了變，語氣軟了些：“你這姑娘，怎么說話呢？夫人也是忙忘了，沒顧上你的傷。說吧，你到底想怎樣？”

“我不想怎樣。”蘇清鳶見他松口，也不得寸進尺，語氣緩和下來，“我身子弱，柴房又冷又潮，不利于養傷。后院那片荒地沒人用，我想搬去那邊的小破屋住，自己種種菜，也省得給府里添麻煩，周管家覺得如何？”

她早打聽好了，后院荒地旁有間廢棄的小木屋，原是給看院的老仆住的，后來老仆走了，就一直空著。那里離主院遠，清凈，還能就近利用荒地的資源，再合適不過。

周福猶豫了——那片荒地荒了好幾年，小木屋也破舊，讓她去住，既省了府里的糧食，又能把人打發得遠遠的，還能落個“讓她養傷”的好名聲，簡直一舉三得。

“行，”周福點點頭，又擺出管家的架子，“不過丑話說在前頭，你去了后院，就別想再要府里的月錢和糧食，自己養活自己。要是敢惹事，夫人可不會再饒你。”

“多謝周管家。”蘇清鳶彎了彎腰，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她要的就是這句話，不依賴侯府，才能徹底掌握自己的命運。

當天下午，蘇清鳶就搬到了后院的小木屋。木屋雖破，卻能遮風擋雨，她找了些干草鋪在地上當床，又把帶來的陶罐、陶碗擺好，算是有了個臨時的家。

接下來，就是準備無土栽培的原料。她先去荒地旁的草叢里收集了一堆草木灰——這是天然的鉀肥，也是營養液的重要成分。又去廚房外的泔水桶旁（趁沒人的時候），裝了半罐米湯（廚房倒的剩米湯），這是提供糖分和氮元素的好東西。

回到木屋，她把粗布洗干凈，鋪在陶罐底部當過濾層，先倒上草木灰，再慢慢倒入米湯，靜置半個時辰，濾掉雜質，一份簡易的營養液就做好了。接著，她把那半塊發硬的粗面餅泡軟，挑出里面沒磨碎的麥粒——這就是她的“種子”。

她把陶碗洗干凈，在碗底鉆了幾個小孔（用石頭慢慢磨的），鋪上一層薄薄的干草，倒入過濾好的營養液，再把麥粒均勻地撒在上面，最后用一塊濕粗布蓋在碗口，保持濕度。

做完這一切，天已經黑了。蘇清鳶靠在木屋的門框上，看著天上的星星，心里竟有了一絲踏實。前世她在實驗室里熬了無數個通宵，只為了一個數據的突破；現在，她在古代的破木屋里，為了一碗麥粒的發芽，同樣充滿了期待。

就在這時，遠處的墻角陰影里，一個穿著黑衣的男子悄悄退了出去。他是蕭璟淵的暗衛，奉命盯著蘇清鳶——自從上次在侯府外看到這個庶女用石灰粉自救，王爺就覺得她不簡單，讓他多留意。

暗衛看著木屋燈盞里微弱的光，又想起剛才看到的“草木灰泡米湯”“麥粒鋪干草”的奇怪舉動，皺了皺眉，轉身消失在夜色里——這些事，得趕緊回稟王爺。

蘇清鳶并不知道自己被人盯著，她打了個哈欠，轉身進了木屋。明天，她還要去荒地開墾一小塊地，試試露天種植；還要想辦法弄點更優質的種子；說不定，還能找機會賣點自己種的菜，賺點銀錢。

前路雖難，但她的腳步，從未停下。而那碗放在窗臺上的麥粒，在營養液的滋養下，正悄悄醞釀著破土而出的力量——就像她的人生，即將迎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