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搖搖晃晃地穿過市區(qū)，午后的陽光透過車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然縮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右手揣在衣兜里，死死攥著那幾張剛從學校教務處領回來的休學證明。紙頁邊緣被他捏得發(fā)皺，像他此刻亂成一團的心跳。

車廂里人不多，稀稀拉拉的乘客大多在打瞌睡。林然盯著窗外掠過的街景，腦子里反復回放著剛才教務處老師的眼神——疑惑、惋惜，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他知道，“身體原因”這四個字，在旁人眼里或許和“精神問題”沒什么兩樣。

“小伙子，臉色不太好啊。”

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突然在旁邊響起。林然嚇了一跳，猛地轉頭，看見鄰座不知何時坐了個中年男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夾克，頭發(fā)有些凌亂，眼角的皺紋里像是藏著些灰，但那雙眼睛卻異常明亮，正落在他揣著右手的衣兜上。

林然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把衣兜捂得更緊了：“沒、沒事。”

男人卻沒在意他的疏離，自顧自地笑了笑，露出兩排微黃的牙齒：“我姓陳，你叫我老陳就行。看你這模樣，是剛從學校出來？”

林然沒應聲，心里警鈴大作。這人的目光太直接了，像是能穿透布料，看到他衣兜里那只冰冷的、隨時可能失控的手。

老陳也不尷尬，從兜里摸出個皺巴巴的煙盒，又想起什么似的塞了回去，只是用手指敲了敲膝蓋：“是不是覺得……身上多了點不該有的東西？”

林然的呼吸驟然一停。

他猛地抬頭看向老陳，對方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里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像是同情，又像是同病相憐。

“你……”林然的聲音發(fā)顫，“你怎么知道？”

“猜的。”老陳聳聳肩，目光掃過他緊繃的肩膀，“像我們這種人，身上都帶著股味兒。不是汗味，也不是煙味，是……冷颼颼的，像剛從墳地里爬出來的味兒。”

“我們這種人？”林然抓住了關鍵詞，心臟狂跳起來。

“嗯。”老陳點點頭，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官方點叫‘馭鬼者’，說白了，就是被那些東西纏上，甩不掉的倒霉蛋。”

“馭鬼者……”林然喃喃重復著這三個字，像有電流竄過四肢百骸。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受害者，是被詛咒的異類，可這個陌生的大叔卻說，有“我們這種人”。

“別覺得稀奇。”老陳看出了他的震驚，從夾克內袋里摸出個小本子，撕了張紙，又掏出支筆，在上面寫了串網址，遞過來，“這世上的怪事，比你能想象的多得多。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

林然遲疑地接過紙條，指尖觸到紙面的瞬間，老陳的手突然在他手背上輕輕碰了一下。那觸感很輕，卻帶著一股熟悉的、若有若無的陰冷，像……像他右手散發(fā)出的氣息。

他猛地縮回手，老陳卻已經收回了胳膊，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那網站是我們這些人湊一起弄的，里面啥都有。全球各地的遇鬼者都在上面冒泡，誰在哪撞了邪，誰手里的東西又失控了，都能說兩句。”

林然低頭看著那張紙條，網址是一串毫無規(guī)律的字母和數字，不像任何他見過的網站。

“里面……還有更有用的。”老陳的聲音壓低了些，“比如，知道哪有能暫時壓制‘它們’的東西，知道哪些地方是禁區(qū)碰不得。哦對了，還能找到‘總部’的消息。”

“總部？”

“就是管我們這些人的地方。”老陳含糊地說，“算不上什么組織，更像個……信息中轉站。各地的異常事件，需要處理的‘東西’，都會匯總到那。有時候，他們也會找我們這些人幫忙，當然，不會白幫。”

公交車報站的聲音響起，老陳站起身，拍了拍林然的肩膀。他的手掌很粗糙，帶著常年勞作的厚繭，卻意外地帶著點溫度，不像他身上那股陰冷氣息。

“上去看看吧。”老陳下車前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復雜，“知道得越多，活下來的可能就越大。但記住，別信里面所有人的話，我們這種人，腦子大多不太正常——畢竟，天天跟那些玩意兒打交道，誰能正常？”

車門“嗤”地一聲關上，老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站臺的人群里。

林然捏著那張紙條，手心全是汗。車廂繼續(xù)往前搖搖晃晃地行駛，陽光依舊明媚，可他的世界卻好像在剛才那個瞬間，徹底變了模樣。

他低頭看向自己揣在衣兜里的右手，那只手不知何時平靜了下來，不再顫抖，只是像一塊冰，靜靜地貼著他的大腿。

馭鬼者。

遇鬼者總部。

還有那個藏著無數同類秘密的網站。

林然深吸一口氣，將紙條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貼身的口袋里。他知道，從打開那個網址開始，他要面對的，可能比這只鬼手本身，更危險，也更龐大。

但至少，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這個認知像一道微弱的光，照進了他連日來被恐懼籠罩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