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的膝蓋砸在碎裂的地磚上,嘴里一股鐵銹味。是咬破了舌頭,還是牙齦在流血?他沒心思分辨。腦子里像有塊鐵片在轉,拼圖一塊接一塊咔咔咬合,發出齒輪咬死的聲音。視線邊上開始冒金光,彎彎曲曲,像燒紅的鐵絲繞成一條龍,在腦袋里盤著。
他不敢動。一動,脊椎那股撕裂感就要炸開。
口袋里的手機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江小雀的字蹦出來:“信號還在播,凈化隊兩分半到。”
頭頂鋼筋發出呻吟,天花板裂了口子,水泥塊吊在半空,隨時要砸下來。他眨了眨眼,那條金龍還在,但清楚了些——每一片鱗,都像能看清底下閃過的代碼。就在那一瞬,畫面跳了:趙世舟站在暗室里,針管扎進脖子,紫色液體推進去;接著是大腦切面,芯片在神經里閃著字;最后是一片冰原,底下埋著東西,巨大,還在動。
不是記憶。是拼圖補全后自己推出來的畫面。
他猛地吸氣,冷風灌進肺,肺葉像被砂紙磨過。左臂抽了一下,手指不受控地蜷起來。剛融合的七種基因還在體內打架——速度、抗性、夜視、抗電……還有那個“群體協同逆向解碼”,像根線纏在腦干上,扯得太陽穴一跳一跳。
他想起江小雀給的穩定劑頻率,低聲念出來,不是為了聽,是讓聲帶震動壓住腦子里的轟鳴。一遍,兩遍,第三遍,金龍淡了半分。
右腿突然僵住,褲管繃緊,皮膚底下像長了殼。他低頭看,小腿外側泛著灰白,像爬了一層死皮。抗電模塊在跑,副作用來了——組織開始異化。
大廳主門被塌下來的梁堵死了,通風管還在掉火星。他撐著墻想站起來,膝蓋一軟,差點栽倒。就在這時,配電箱殘骸爆出一串火花。
他盯著那點光,忽然想起來——剛融合的抗電性,或許能借個力。
他拖著僵腿爬過去,戰術包甩到電箱邊。液壓鉗夾住裸露的銅線,深吸一口氣,把鉗柄貼上后頸。
電流竄上來那刻,全身肌肉繃緊,眼球發脹。但體內的基因亂流被壓了下去,像有人拿錘子把散架的零件敲回原位。金龍晃了晃,縮進意識深處,沒消失,但不再搶畫面。
他喘著,手抖得厲害,腦子卻清楚了。
手機又震。江小雀的新消息:“B區演講廳的信號源是循環播放,音頻加密了,我能截一段反向解碼,但你得先活下來。”
他抬頭看角落。排水井蓋還在,銹鏈掛著,比剛才松了。爬過去,液壓鉗夾住鎖扣,用力一絞。鐵鏈崩斷,井蓋掀開條縫。
底下是黑的,風往上吹,帶著腐泥和鐵銹味。
他正要翻進去,一只手突然從井口探出來,五指張開,掌心朝上。
是江小雀。
她半個身子吊在下面,另一只手抓著梯子橫桿,發繩貼在臉上,眼睛亮得嚇人。
“別愣著,跳!”她壓著嗓子,急。
陳硯沒猶豫,翻身滾進井口。剛落地,頭頂轟地一聲,整塊天花板塌了,混凝土砸在井蓋上,梯子直晃。江小雀一把拽住他后領,往下一拉。
兩人順著銹梯滑了七八米才落地。腳踩進積水,水沒到腳踝,又冷又黏。頭頂井口被徹底封死,只剩一條縫透下灰光,幾秒后也滅了。
黑透了。
“信號源還在播。”陳硯靠墻喘,右腿的硬化沒退,反而往大腿爬。他抬手抹臉,指尖沾了血,不知道哪來的。
江小雀打開頭燈,光圈掃過四周。下水道是T字形,管道兩米寬,壁上長青苔,水從左邊緩緩流,右邊干著,堆著破電纜和爛桶。
她掏出密封罐,遞過來:“鼠王尸體給我。”
陳硯解開戰術包,把那具殘尸放進去。藍血滲出,在罐壁上留下幾道紋。江小雀擰緊蓋子,塞進防水層。
“你融合了七只畸變體,系統過載。”她盯著他右腿,“再這么下去,組織會不可逆異化。”
“我知道。”他閉眼,金龍又浮現,盤著,不動,但壓得人喘。他集中意識,回放趙世舟那段演講的音頻波形。拼圖系統自動響應,開始逆向解析信號路徑。
“他在用特定頻率激活G-7編號的畸變體。”陳硯睜眼,“不是控制,是讓它們協同,像……蜂群。”
江小雀點頭:“音頻嵌了指令碼。我手頭的解碼器只能截斷局部,沒法根除。”
“我知道源頭在哪。”他說,“B區實驗樓三層演講廳。但信號在循環,說明有本地存儲裝置在自動播。”
“你打算去關?”她皺眉,“你現在走路都費勁。”
“不去,整座城的畸變體會暴走。”他靠墻站直,“我剛融合的‘精神鏈接抗性’能屏蔽部分干擾,但必須靠近信號源才能逆向切斷。”
江小雀沉默兩秒,從背包里拿出一支試管,半管淡綠色液體。
“最后半瓶穩定劑。打進去能撐十分鐘,但感官會延遲。你看不清,聽不準。”
他接過,拔針帽,扎進胳膊。液體推進去的瞬間,身體像被冷水澆透,痛感鈍了,連右腿的硬化都像隔著布傳來。
“夠了。”他說。
江小雀收起空管,從腰側抽出熒光筆,在墻上畫箭頭,指向左側干道。
“這邊通市政管網主軸,十五分鐘后接上B區地下線路。我查過,演講廳下有維修通道。”
陳硯點頭,扶墻往前走。腳步不穩,但能走。金龍在腦子里浮動,像導航,時不時指個方向。
走了不到五十米,他突然停住。
“怎么了?”江小雀問。
“拼圖系統在響。”他按住太陽穴,“主控信號……變了頻率。”
話沒說完,遠處傳來刮擦聲。不是老鼠,是金屬和水泥的摩擦,節奏整齊,像一群東西從支道爬過來。
江小雀關掉頭燈。
黑暗中,陳硯的夜視開了。他看見三岔口,六只畸變鼠貼墻移動,眼眶泛藍,額頭芯片編號G-7。它們沒沖,而是排成一排,堵路。
“信號升級了。”他低聲說,“現在是追蹤模式。”
江小雀摸出個小裝置,按下。一圈低頻震動擴散,鼠群頓了頓,又往前挪。
“干擾器失效。”她咬牙,“它們被強制同步了。”
陳硯盯著那六只鼠,忽然抬手,閉眼。拼圖系統回放“群體協同逆向解碼”模塊。他不是要控它們,是去“理解”它們現在怎么想。
三秒后,睜眼。
“它們不是來殺我們。”他轉身就走,“是來引路的。”
“什么?”
“信號改了指令——讓我們自己走過去。”他加快腳步,“趙世舟不想在下水道動手,他要我們在演講廳當眾失控。”
江小雀跟上,聲音發緊:“所以他留了條活路,就為了看你怎么崩?”
“對。”陳硯右腿已半邊角質化,走路像拖木樁,“但他忘了,我能反向讀它們的指令流。”
他們拐進右側干道,繞開鼠群。金龍在腦中轉動,不斷修正路線。十分鐘后,前方出現鐵門,銹得厲害,門縫透出微弱藍光。
江小雀湊近看:“維修通道入口,通B區地庫。”
陳硯扶著門框喘氣。穩定劑效果在退,痛感回來,右腿像被人拿刀一片片削肉。
“準備好了嗎?”江小雀問。
他沒答,抬起手,掌心貼上鐵門。拼圖系統自動激活,解析門后信號強度。
就在這一瞬,金龍猛地一震。
趙世舟注射藥劑的畫面又閃現,這次更長——他拔出針管,抬頭看監控,嘴角動了動,說了句什么。
陳硯沒聽清。
但拼圖系統鎖定了那句話的聲波頻率,自動標注:【主控信號源——最終指令待觸發】。
他睜眼,鐵門上的銹屑正簌簌往下掉。
江小雀伸手去推門。
陳硯突然抓住她手腕。
“等等。”他說,“門后十米有陷阱,電流接在天花板上,一開燈就會放電。”
她愣住:“你怎么知道?”
他沒松手,眼睛盯著門縫里的藍光。
“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