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風管道內那持續不斷、令人頭皮發麻的抓撓聲，像一把鈍刀子，反復切割著室內每一個人早已緊繃到極致的神經。黑暗中，林楓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以及身邊同事壓抑不住的、細微的抽泣和牙關打顫聲。空氣凝滯得如同固體，恐懼是其中唯一流動的元素。

那聲音時而急促，時而緩慢，帶著一種非人的執拗，仿佛管道深處有什么東西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地想要鉆出來。是老鼠？不，這動靜太大了。是風？簡直是自欺欺人。每個人心里都浮現出樓下那些“瘋子”的形象，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林楓緊緊攥著那把冰冷的機械鍵盤，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示意所有人盡可能遠離通風口，慢慢退到房間最遠的角落。他們擠在一起，像受驚的羔羊，無助地盯著那發出聲響的通風柵板，仿佛那后面藏著擇人而噬的惡魔。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抓撓聲突然停止了。

死寂。

比持續不斷的噪音更令人不安的死寂。

就在所有人面面相覷，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更加恐懼之時——

哐當！

通風口的金屬柵板猛地從內部被撞開，伴隨著一聲嘶啞的非人低吼，一個黑影如同脫韁的野獸，猛地從管道口撲了出來，重重摔在地板上！

借著百葉窗透入的微光，林楓看得清清楚楚。那曾經是公司保潔部的張阿姨，平時總是笑瞇瞇地給大家添茶水。但現在，她花白的頭發凌亂不堪，半邊臉頰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眼睛渾濁不堪，只剩下純粹的瘋狂與饑餓。她的嘴角沾著暗紅色的血跡，衣服被撕爛，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膚。她以一種極不協調的、扭曲的姿勢迅速爬起，嘶吼著撲向離她最近、已然嚇傻、動彈不得的女同事！

“啊——！”絕望的尖叫聲終于沖破了壓抑。

千鈞一發之際，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林楓幾乎是下意識地猛沖上前，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沉重的機械鍵盤像盾牌一樣橫掄出去！

砰！

一聲悶響。鍵盤結結實實地砸在“張阿姨”的側腦上。巨大的力道讓她撲擊的方向一偏，踉蹌著撞翻了一張辦公椅。但她似乎毫無痛感，只是發出一聲更加憤怒的嘶吼，渾濁的眼睛立刻鎖定了林楓。

被撲救的女同事連滾帶爬地縮回角落，涕淚交加。

林楓心臟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他剛才那一下足以讓正常人昏厥，但對這個曾經的“張阿姨”似乎只是激怒了她。她再次撲來，速度更快，力量大得驚人！

林楓狼狽地向后躲閃，腳下被線纜絆了一下，險些摔倒。他舉起鍵盤格擋，對方干枯卻力大無窮的手爪狠狠抓在鍵盤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腥臭的氣息撲面而來。

完了！力量差距太大了！林楓心頭一沉。

就在他幾乎要被撲倒的瞬間——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猛地從外間辦公室傳來！緊接著是桌椅被暴力撞開的碎裂聲！

里間的門被一股巨力從外面猛地撞開！

一個高大魁梧、穿著沾滿污漬的保安制服的身影如同鐵塔般出現在門口。他手中緊握的防暴鋼叉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冷硬的光芒。

來人目光如電，瞬間掃清室內情況。沒有一絲猶豫，他一個箭步上前，動作迅猛如獵豹，低喝一聲：“低頭！”

林楓下意識彎腰俯身。

呼——！

防暴鋼叉帶著風聲，精準無比地猛刺而出，一下叉住了“張阿姨”的脖頸，利用器械的長度優勢，將她猛地頂撞在墻壁上！

“呃啊……”怪物般的嘶吼被扼在喉嚨里，她瘋狂地掙扎，手臂亂抓，雙腿亂蹬，力量大得讓鋼叉的金屬桿都在微微彎曲顫動。但持叉的人下盤極穩，雙臂肌肉賁張，死死將其控制在墻上，寸步不讓。

“雷…雷隊長？！”有同事認出了來人是大廈的保安隊長雷戰，仿佛看到了救星，聲音帶著哭腔。

雷戰臉色冷硬，對周圍的驚呼充耳不聞。他死死抵住瘋狂掙扎的目標，目光快速掃過林楓和其他人，聲音沉穩而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都沒事吧？找東西！把她捆起來！快！”

他的出現和果斷行動，像一針強心劑，暫時驅散了部分恐慌。求生的欲望壓倒了麻木。

林楓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扔掉變形的鍵盤，目光快速搜索。“電源線！網線！快！”

幾個男同事也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開始扯斷辦公桌后的各種線纜。林楓撿起一根粗壯的電源線，和另一個同事一起，冒著風險靠近那瘋狂扭動的軀體，試圖將她的雙腿捆住。

過程驚險萬分，那東西的掙扎超乎想象，好幾次差點掙脫鋼叉或者抓傷他們。但雷戰如同磐石般牢牢制住她，為林楓他們創造了機會。

終于，在眾人的合作下，用好幾根粗線纜將她的雙腿和另一只胳膊也勉強捆在了沉重的辦公桌腿上。雖然她仍在嘶吼扭動，但威脅性大大降低。

所有人都癱軟在地，大口喘著粗氣，仿佛剛跑完一場馬拉松，渾身都被冷汗濕透。

雷戰這才稍稍放松了鋼叉，但依舊警惕地盯著被束縛住的“怪物”。他快速檢查了一下里間和外間的情況，然后輕輕關上了被撞壞的里間門，并用一把椅子抵住。

“雷隊長，外面…外面到底怎么了？張阿姨她……”一個同事顫聲問道，盡管答案似乎已經顯而易見。

雷戰轉過身，臉上沾著些許血跡和污漬，眼神銳利而疲憊，帶著一種經歷過極度殘酷場景后的冰冷。“瘋了，或者說，已經不是人了。”他的聲音沙啞，“像她這樣的，大樓里到處都是。見人就咬，被咬傷的人很快也會變得和她們一樣。”

雖然已有猜測，但聽到這來自保安隊長的親口證實，所有人的心還是沉入了冰窖。這不是騷亂，不是暴動，這是……瘟疫？末日？

“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棟大樓。”雷戰語氣斬釘截鐵，“這里被困住的人太多，很快會完全變成地獄。我一路清理過來，暫時安全，但不能久留。”

離開？所有人都看向窗外。樓下街道的混亂景象有增無減，火光和黑煙從好幾處升起，隱約的尖叫和嘶吼聲從未停止。離開辦公室，意味著進入更廣闊的危險之中。

“可是…外面更危險啊！”有人絕望地反駁。

“留在這里是等死！”雷戰毫不客氣地打斷，“食物、水很快會耗盡。它們會撞開每一扇門。”他指了指仍在低吼的“張阿姨”，“或者更多從通風管道、消防通道爬進來。我們必須趁現在還有力氣，殺出去，尋找更安全的地方。”

他的話殘酷，卻真實。

林楓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思考。雷戰說的是對的。辦公室絕非久留之地。他想起下落不明的蘇婉晴，活下去找到她的念頭變得無比強烈。

“雷隊長說得對。”林楓站起身，聲音雖然還有些不穩，但目光已然堅定，“我們必須走。收集所有能用得上的東西，水、食物、能當武器的東西。我們跟你走，雷隊長。”

雷戰看了林楓一眼，對他快速冷靜下來并做出正確判斷似乎有一絲贊許，但很快隱去。他點了點頭：“五分鐘準備。動作要快。”

眾人開始慌亂地搜集物資。林楓將背包里的東西整理好，又多拿了幾瓶水和幾包餅干。他找到一把沉重的戰術手電筒和一把掉落在角落的消防斧，將手電筒遞給一個相對鎮定的同事，自己握緊了消防斧，冰冷的觸感傳來，帶來一絲虛幻的安全感。

雷戰則在小心地觀察窗外和門口的動靜。

五分鐘很快過去。小小的團隊聚集在門口，臉上帶著恐懼，但也多了一絲決絕。雷戰握緊了他的防暴鋼叉和腰間的警棍。

“跟緊我，保持安靜，遇到任何情況，不要猶豫，攻擊頭部或者推開逃跑，明白嗎？”雷戰壓低聲音下達指令。

眾人緊張地點頭。

雷戰深吸一口氣，輕輕移開抵門的椅子，握住了門把手。

就在他準備拉開門的瞬間——

砰！砰！砰！

沉重而瘋狂的撞門聲，猛地從外間辦公室的大門傳來！遠比之前“張阿姨”的撞擊要猛烈得多！同時伴隨而來的，是至少三四個不同聲線的、混雜在一起的瘋狂嘶吼！

顯然，剛才這里的動靜，吸引了更多的“東西”聚集到了門外！

所有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剛剛鼓起的勇氣如同被針扎破的氣球，瞬間泄掉。

雷戰的動作僵住了，臉色變得無比凝重。他緩緩將門重新抵死。

“看來……”他聲音干澀，緩緩吐出一句讓所有人墜入冰窟的話，“……我們被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