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陳婆婆往山深處走，霧氣雖淡了些，可山路卻越發陡峭。腳下的碎石子混著未干的泥，踩上去滑得像抹了油，我幾乎是半扶著阿月，每走一步都要先把腳尖扎進石縫里，才能穩住身形。陳婆婆走在最前面，拐杖每戳一下地面，頂端的銀鈴就輕輕響一聲，那聲音不像林婆婆的銅鈴般刺耳，倒像山風里的清泉聲，讓慌慌的人心安了幾分。

“再往上走三里地，轉過前面那道山彎，就能看到山神廟的屋檐了。”陳婆婆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叮囑我們。她清亮的眼睛在昏暗中格外顯眼，掃過我們每個人沾著泥污的褲腳，又補充道，“不過這段路要過一片亂石坡，那地方石頭松，以前常有野物出沒——有次我還見過野豬在那兒拱樹根。你們都跟緊我，別掉隊，也別亂摸路邊的草，有些草汁沾到皮膚上會癢上好幾天。”

阿桃正扶著還在揉膝蓋的阿梅，聞言趕緊點頭：“您放心，我們肯定湊在一塊兒走，絕不單獨行動。”阿梅也忍著疼，用力點了點頭，手里緊緊攥著之前撿的枯樹枝，像是把它當成了護身符。

剛踏上亂石坡，風就突然變了方向，原本往山下吹的風，猛地轉成往上刮，裹著股濃烈的腥氣撲面而來，那味道像極了村里獵戶家掛著的獸皮味，聞得人心里發緊。阿柔突然“呀”了一聲，手指著不遠處的灌木叢，聲音都在發顫：“那……那是什么？好像動了！”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灌木叢里閃過一道灰影，緊接著傳來“嗷嗚”一聲低嚎——是狼！那狼體型不算大，可毛發油亮，盯著我們時齜著牙，涎水順著嘴角往下滴，一雙眼睛在昏暗中泛著綠油油的光，像兩盞鬼火，死死黏在我們身上。

“別跑！”陳婆婆突然喝住想往后退的阿梅，聲音又急又沉，“狼最會追著跑的獵物咬，你們一跑，它肯定會撲上來！狼怕火，也怕鐵器，你們誰有能防身的東西？”

我趕緊摸出懷里的碎瓷片——那是之前從破屋摔碎的碗里撿的，邊緣磨得鋒利，攥在手里能硌得掌心發疼。阿桃也彎腰撿起地上一根碗口粗的樹枝，用力掰了掰，確認夠結實后才握在手里。阿月攥著我的衣角，手指冰涼，卻沒往后躲，只是小聲說：“我……我不怕，我能跟著你們。”

那狼盯著我們看了片刻，鼻子里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突然往前撲了兩步，前爪在地上刨出兩道淺坑。陳婆婆反應極快，拐杖猛地往地上一戳，銀鈴“叮鈴叮鈴”響得急促，同時從懷里掏出個藍布包，飛快地解開繩結，往地上一撒——竟是些帶著濃烈氣味的草藥，綠的葉、黃的籽，落在石頭上還冒著點細碎的白末。

狼被草藥味嗆得往后退了兩步，鼻子不停抽動，可還是不肯走，反而仰頭對著天空又嚎了一聲。這一聲嚎得又長又尖，在山谷里蕩出回聲，我們還沒反應過來，周圍竟又傳來幾聲呼應，一遠一近，像是從不同的方向傳來。我心里一沉：糟了，這狼是在叫同伴！

“快走！往坡上跑！”陳婆婆一把拉起阿月的手，率先往坡上沖。她年紀雖大，腳步卻穩，拐杖戳在石頭上借力，轉眼就跑出去好幾步。我們不敢耽擱，跟著她往前跑，碎石子硌得腳底生疼，阿梅跑的時候沒注意，被一塊松動的石頭絆了一下，差點摔下去，還好阿桃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身后的狼嚎聲越來越近，甚至能聽到爪子扒拉石頭的“嘩啦”聲，像是就在腳后跟跟著。

跑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前面突然出現一片矮樹林。那些樹長得不高，可枝干很密，枝椏交錯著擋在前面，像一道天然的屏障。陳婆婆眼睛一亮，對著我們大喊：“進樹林！樹木密，狼追不上來，它們怕被枝椏刮傷！”

我們跟著她沖進樹林，剛躲到一棵兩人合抱的粗樹干后，就見三只狼追到了樹林邊。領頭的正是剛才那只灰毛狼，它站在樹林口，對著我們藏身的方向齜牙，卻不敢往里沖——樹林里的枝椏太密，它只要往前邁一步，就會被劃傷。三只狼在原地打轉了幾圈，時不時抬頭嚎兩聲，最終還是不甘心地掉轉頭，順著原路往山下走了。

直到狼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霧氣里，我們才敢松口氣，一個個靠在樹干上大口喘氣。阿梅的褲腿又被樹枝刮破了，膝蓋上原本快結痂的傷口又滲出血來，染紅了破洞處的布。可她卻咧著嘴笑，抹了把臉上的汗說：“還好有陳婆婆，不然我們今天可就成狼的點心了。”

陳婆婆也擦了擦額頭的汗，從懷里掏出個白瓷小瓶，遞給阿柔：“這是我自己熬的止血藥膏，里面加了止血草和蒲公英，敷上能快些好。你們歇一會兒，喝口水，再走半里地，就能到山神廟了。”

阿柔接過瓷瓶，小心翼翼地擰開蓋子，用手指蘸了點藥膏，輕輕敷在阿梅的傷口上。阿梅疼得齜了齜牙，卻沒吭聲。我看著陳婆婆，忍不住問：“陳婆婆，您怎么會帶這么多有用的東西？還有剛才的草藥，您早就知道會遇到狼嗎？”

陳婆婆嘆了口氣，眼神暗了暗，坐在一根斷枝上，慢慢說：“我在這山里住了快十年了，哪里有野物，哪里的路好走，我都摸得清清楚楚。林桂香以前也常來山里，她知道哪里有狼、哪里有野豬，說不定早就盼著我們被野物盯上，好省得她動手。我帶這些東西，也是為了防著她耍陰招——她那個人，最會背后捅刀子。”

提到林婆婆，我們都沉默了。阿月攥緊了手里的布鞋，鞋面上的槐花圖案被她捏得有些變形，她抬頭看著陳婆婆，聲音輕輕的：“外婆，娘以前跟我說，山神廟里有山神的雕像，還有很多供品，是真的嗎？娘還說，以前每到秋收，村里人都會去廟里拜山神，求來年風調雨順。”

“是真的。”陳婆婆摸了摸阿月的頭，聲音柔和下來，眼底也多了些暖意，“不過那供品早就壞了，雕像也蒙了厚厚的灰——我前兩個月去看過一次，雕像的胳膊都掉了一塊。我們去山神廟，不是為了拜山神，是為了拿‘鎮山珠’——那才是能救村子的東西。”

“鎮山珠？”我好奇地問，往前湊了湊，“那是什么？是珠子做的嗎？”

“是當年先人為了鎮壓山里的邪氣，特意從山底挖出來的寶珠。”陳婆婆解釋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拐杖上的銀鈴，“那珠子有拳頭那么大，通體透亮，放在山神廟的供桌下。林桂香想要三塊槐木牌，就是為了打開供桌下的暗格——那暗格的鎖是按槐花圖案做的，必須三塊槐木牌同時插進去，才能打開。她以為拿到鎮山珠，就能號令山神，讓村里人都聽她的，其實她根本不知道，沒有三塊槐木牌，強行拿鎮山珠，只會被山里的邪氣反噬，到時候別說號令山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