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東邊走的路比來時更難行，霧氣像是凝固的棉絮，糊得人睜不開眼，腳下的落葉腐爛成泥，每走一步都要陷進半只腳。阿柔的腳踝疼得厲害，額頭上沁出細密的冷汗，卻還是咬著牙，緊緊抓著我的胳膊不肯松手。

“再堅持會兒，快到了。”阿桃走在最前面，聲音里帶著幾分不確定，手里的枯樹枝時不時探向路邊，生怕撞上隱藏的巖石。風里除了濕冷的潮氣，還多了股若有若無的腥氣，像是什么動物的血味，聽得人心里發緊。

突然，阿梅“哎喲”一聲，腳下一滑，整個人往坡下摔去。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阿桃和阿柔也趕緊湊過來幫忙，好不容易才把她拉上來。阿梅的褲腿被劃破，膝蓋上滲出血珠，她卻顧不上疼，指著坡下小聲說：“你們看，那是不是山洞的入口？”

我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霧里果然藏著個黑黢黢的洞口，被藤蔓和灌木擋著，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阿桃松了口氣：“對！就是這里！”

我們扶著阿梅，慢慢挪到洞口。洞口比想象中寬敞，往里走了兩步，潮氣更重了，還夾雜著淡淡的草木香。我掏出火折子吹亮，微弱的光線下，能看到洞壁上布滿青苔，地上鋪著一層干燥的松針，像是有人特意整理過。

“這里好像有人來過。”阿柔拉了拉我的衣角，眼神里滿是警惕。

我點點頭，舉著火折子往里走。走了大概十幾步，山洞突然變寬，中間放著一塊平整的石頭，石頭上擺著個小小的陶罐，罐口蓋著片荷葉。更讓我們驚訝的是，石頭旁邊還放著一雙布鞋，鞋面上繡著的，正是和布包、槐木牌上一樣的槐花圖案。

“是阿月的鞋！”阿桃失聲喊道，快步走過去拿起布鞋，“這針腳我認得，是阿月娘教她的繡法！”

我心里一緊，舉著火折子往山洞深處照去。深處的霧氣更濃，隱約能看到一個黑影蜷縮在角落。“誰在那里？”我沉聲問道，手里的碎瓷片又握緊了幾分。

黑影動了動，慢慢抬起頭。火光照在她臉上，我們都愣住了——是阿月！她臉色蒼白，嘴唇干裂，看到我們時，眼睛里先是閃過一絲驚訝，接著就紅了，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掉。

“阿月！你怎么會在這里？”我快步走過去，蹲在她身邊。阿月想說什么，卻只是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只能抓著我的手，用力點頭。

阿梅趕緊從布包里掏出僅剩的半塊餅，遞到阿月嘴邊。阿月咬了一小口，慢慢咽下去，才勉強擠出聲音：“我……我逃出來的，從土坯房里……”

“那林婆婆說你還在房里，是騙我們的？”阿桃皺著眉問。

阿月點點頭，眼淚掉得更兇了：“她把我關在房里，想……想把我送給山神。我趁她不注意，從后窗爬了出來，一路跑，看到那間木屋就躲進去，把布包藏在干草堆里，怕被她找到……后來聽到你們的聲音，又看到林婆婆來了，就趕緊往這里跑，這里是我以前和娘發現的山洞……”

“那剛才在木屋外的腳步聲、敲門聲，還有屋頂掉下來的東西，都是你做的？”我追問。

阿月愣了一下，搖搖頭：“不是我。我躲在木屋后面，看到林婆婆進去，想幫你們，卻不敢靠近。后來聽到狼嚎，還有東西掉下來的聲音，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們都沉默了。不是阿月，那會是誰？難道真的有其他人在幫我們？

就在這時，洞口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踩斷了樹枝。我們瞬間安靜下來，阿梅抓起身邊的枯樹枝，阿月也緊緊攥住我的手。

火折子的光越來越暗，就在快要熄滅的時候，洞口突然出現一個身影。那人披著一件黑色的斗篷，兜帽壓得很低，看不清臉，手里拿著一根拐杖，拐杖頭掛著個小小的銅鈴——和林婆婆的鈴鐺不一樣，這個銅鈴是銀色的，在微光下泛著冷光。

“你們是誰？”那人開口了，聲音沙啞，卻帶著幾分溫和。

我站起身，擋在阿月她們前面：“我們是從村里逃出來的，你是誰？”

那人慢慢抬起頭，兜帽滑落，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頭發花白，卻有著一雙清亮的眼睛。她看了看我們，又看了看阿月手里的布鞋，眼神軟了下來：“我是阿月的外婆，你們叫我陳婆婆就好。”

“外婆？”阿月愣住了，眼淚又掉了下來，“娘說你早就不在了……”

陳婆婆走過來，輕輕摸了摸阿月的頭：“我是怕林婆婆找我麻煩，才躲到山里來的。你娘……她還好嗎？”

提到阿月娘，阿月的眼淚掉得更兇了：“娘……娘被林婆婆害死了，她說娘是山神的祭品……”

陳婆婆的身體晃了晃，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手里的拐杖重重戳在地上：“這個毒婦！我早就知道她沒安好心！”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我們：“林婆婆不會善罷甘休的，她要找的不只是阿月，還有你們手里的槐木牌。那槐木牌是當年山神祭祀時用的，一共有三塊，你們手里的，加上阿月的，還有一塊在我這里。三塊湊齊，才能打開山神廟的門，拿到能救村子的東西。”

我們都愣住了，沒想到槐木牌還有這樣的來歷。

“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我問。

陳婆婆眼神堅定起來：“林婆婆肯定會去山神廟等我們，我們得先一步過去，拿到東西，才能徹底擺脫她。不過山神廟在山深處，路上危險重重，你們……”

她的話還沒說完，洞口突然傳來一陣“叮鈴叮鈴”的聲音——是林婆婆的鈴鐺聲！而且比剛才更近了！

陳婆婆臉色一變，趕緊吹滅火折子：“快！躲到山洞最里面，用松針蓋住自己！別出聲！”

我們趕緊扶著阿月，躲到山洞深處，用松針把自己蓋嚴實。剛藏好，就聽見洞口傳來林婆婆的聲音，帶著股陰狠的笑意：“陳婆婆，我知道你在里面！把槐木牌和阿月交出來，我還能饒你一命！”

陳婆婆走到洞口，聲音冷冷的：“林桂香，你害了阿月娘，還想害阿月，就不怕遭天譴嗎？”

“天譴？”林婆婆冷笑一聲，“我這是為了村子好！把她們交出來，山神才會保佑我們！”

“你胡說！”陳婆婆怒喝，“山神根本不需要祭品，是你為了自己的私心，編造謊言！”

外面傳來一陣打斗聲，接著就是林婆婆的慘叫：“你……你竟敢傷我！”

“快滾！再敢來，我就不客氣了！”陳婆婆的聲音帶著幾分威嚴。

過了一會兒，外面的鈴鐺聲漸漸遠去。我們從松針里爬出來，看到陳婆婆的胳膊上劃了一道口子，正在滲血。

“陳婆婆，你沒事吧？”阿柔趕緊拿出布條，幫陳婆婆包扎。

陳婆婆搖搖頭：“沒事，小傷。林婆婆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得趕緊走，去山神廟。”

我們互相看了一眼，都點了點頭。不管前面有多少危險，只要能找到救村子的東西，能擺脫林婆婆，就值得一試。

陳婆婆拿起拐杖，走到洞口，回頭對我們說：“跟我來，山路不好走，都小心點。”

我們跟在陳婆婆身后，走出山洞。霧好像比剛才淡了一些，遠處的狼嚎又傳來了，卻不再讓人覺得恐懼，反而像是在為我們引路。

我攥緊手里的布包，心里清楚，真正的危險，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