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暖手爐里的秘密
- 禁欲心理師,我的救贖之光
- 倒立行走的魚
- 2197字
- 2025-08-29 23:25:52
雪停了,街巷濕冷,磚縫間積水映著灰白的天光。韓非跟著宋予穿過兩條窄巷,腳步聲在石板上清脆回蕩。他沒問去哪,只覺方向陌生,又莫名熟悉。
宅門老舊,鐵環銹蝕,宋予推門而入時,門軸發出滯澀的響聲。院中枯樹斜伸,枝干如指,指向中央一方池塘。水面結著薄冰,裂紋縱橫,像誰在底下用力敲過。
“我母親死在這里。”宋予站在池邊,聲音沒有起伏,“她看見有人往水里拉她。可那天,院子里只有她一個人。”
韓非站在三步外,沒應聲。他盯著那冰面,忽然覺得呼吸變重。
宋予從大衣口袋掏出一只銅制暖手爐,表面斑駁,邊緣有細微凹痕。他輕輕摩挲爐身,動作近乎珍重。
“你認識這個。”不是問句。
韓非瞳孔微縮。
“五年前,審訊室。”宋予低頭看著爐子,“程九死前,你把它落在桌角。沒人注意,我順手收了。”
韓非喉結動了動,指節無意識收緊。
“你一直沒找。”宋予抬眼,“不是忘了,是不敢想它去哪了。”
暖手爐被遞到韓非面前。他沒接,宋予便將它放在池邊石沿,爐底朝上。
刻痕顯露——“予非”。
兩字并列,刀鋒深淺不一,像是倉促刻下,又像反復描過。
韓非猛地抬頭,目光撞上宋予的側臉。那人站得筆直,袖口扣得嚴實,卻將最私密的物件擺在明處。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韓非嗓音發緊,“就知道是我?”
“第一次你來咨詢,袖口沾了松墨。”宋予聲音低緩,“你習慣用老式墨錠,而那年審訊室只有你帶了自制暖爐。爐芯用的是川西松脂,燒完有微香,殘留三日。”
韓非后退半步,脊背抵住樹干。枯枝輕顫,落下一捧碎雪。
“你查過我。”
“我不查人。”宋予收回暖手爐,握在手中,“但我記得氣味。那天你坐的位置,離尸體最近。你沒看程九的臉,你盯著的是這只爐子。”
韓非閉了閉眼。記憶翻涌——昏黃燈光,鐵椅冰冷,程九突然抽搐,手打翻暖爐,炭灰灑了一地。他彎腰去撿,指尖觸到爐底那兩字時,像被燙到。
他沒再碰它。后來清場,它就不見了。
“你拿走它,不是為證據。”宋予看著他,“是為確認——有沒有人看見你那一刻的動搖。”
韓非睜眼,眼神銳利如刀。
“你動搖了。”宋予聲音未變,“你本可讓技術員重錄十七秒。你沒做。你怕聽見自己說‘別走’。”
“那你為什么不說?”韓非逼近一步,“五年,你藏著它,看著我寫一篇篇復盤,看著我把自己寫成無罪的旁觀者——你為什么不揭穿?”
“揭穿有用嗎?”宋予抬手,將暖手爐塞進他手里,“你真正想問的,是‘有沒有人信我本不想他死’。”
韓非僵住。
“我信。”宋予說。
三個字輕如落葉,卻讓韓非膝蓋發軟。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爐子,銅身冰涼,可那“予非”二字,仿佛還帶著五年前炭火的余溫。
“你母親……”他聲音發顫,“她說看見兇手。可沒人。”
“她患的是被害妄想。”宋予望著池塘,“她堅信有人要殺她,所以跳進水里躲。她不是被淹死的,是自己沉下去的。”
韓非抬頭:“那你……”
“我十三歲讀完她所有病歷。”宋予打斷,“我知道她為什么發病。壓力、孤立、長期失眠——一切都有解釋。可我還是每晚夢見她浮在水面上,嘴唇發紫,眼睛睜著,像是在等我救她。”
他停頓片刻。
“就像你夢見程九倒下時,右手指向你鞋尖。”
韓非呼吸一滯。
“你不是唯一一個,會把別人的死亡,當作自己的罪。”宋予聲音低下去,“你寫權謀,是為了理清邏輯。我研究心理,是為了否定情感。可我們都忘了——人不是方程。”
韓非手指摩挲著爐底刻痕,忽然低笑一聲,極輕,極澀。
“所以你帶我來這,不是為療愈。”他抬頭,“是為告訴我——我也‘看見’了不存在的東西。”
宋予沒否認。
“你以為程九指你是控訴。”他走近一步,“可他真正想說的,是‘我相信你’。你沒聽見,因為你怕聽見。”
韓非垂下手,暖手爐懸在身側,銅身輕晃。
“你藏它五年。”他嗓音沙啞,“現在還我。”
“不是還。”宋予伸手,覆上他握爐的手背,“是交托。”
韓非猛地一顫。
那只手冷得像冰,卻穩得驚人。他從未見過宋予主動觸碰誰,更別說如此近地貼上他的皮膚。
“你寫的故事里,從沒有救贖。”宋予說,“因為你不信有人能共墜深淵。可你來了,寫了五年的稿,燒了,又來。你不是在找答案,是在等一個人說——你不必完美。”
韓非指尖發麻,暖手爐的重量忽然變得真實。
“你母親跳進池塘時,你在家。”他忽然說,“你聽見動靜,但沒出去。”
宋予沉默。
“你當時在書房,讀《黃帝內經·靈樞》。”韓非聲音低下去,“你聽見她落水的聲音,可你告訴自己,那是幻聽。因為你母親發病前,也總說聽見水里有人叫她。”
宋予閉眼。
“你不是沒救她。”韓非握緊暖手爐,“你是被訓練成——不要信自己聽見的。”
風掠過池面,冰層發出細微的裂響。
宋予睜開眼,目光沉靜。
“所以你明白。”他說,“我們不是相似。我們是同一種人——用理性封住感性,用邏輯埋葬記憶,直到某天,有人把我們藏起來的東西,親手還回來。”
韓非低頭看著兩人交疊的手——一只緊握暖手爐,另一只覆在上面,指節修長,袖口依舊扣得一絲不茍。
可那只手,正微微發抖。
他忽然反手握住宋予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掐進皮肉。
“你早就知道我會來。”他聲音發顫,“你留著它,就是在等我。”
宋予沒掙脫。
“我等的不是你來。”他看著池塘,“是等你承認——你不是兇手,也不是審判者。你只是個,沒能攔住死亡的人。”
韓非喉頭滾動,想說話,卻發不出聲。
暖手爐在掌心發燙,仿佛炭火從未熄滅。
宋予輕輕抽回手,轉身走向院門。
“走吧。”他說。
韓非站在原地,低頭看著爐底那兩字。風吹過,冰面裂開一道新痕,直直映在“予非”之間,像一道無法彌合的斷線。
他邁步跟上,暖手爐貼在胸口,銅身烙著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