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區的早市總裹著股煙火氣。沈青霧捏著油條站在巷口時,看見上官晨正蹲在修鞋攤前,手里舉著個證物袋給老鞋匠看——袋里是枚生銹的銅扣,邊緣還沾著點藍布碎。
“您看這扣眼的磨損程度,”上官晨指尖點著證物袋,“像是常年系粗麻繩的樣子?”
老鞋匠瞇眼瞅了半天,拿錐子敲了敲鞋楦:“是碼頭扛貨的才用這銅扣。”他往江那邊努努嘴,“以前老碼頭的腳夫都系‘搭肩繩’,兩頭就用這種銅扣固定,抗磨。”
沈青霧咬著油條走過去,銅扣在晨光里泛著冷光。這是昨天在倉庫焦木堆里找到的,原本以為是木箱上的配件,現在看來,倒可能和“河伯”有關——腳夫常年在碼頭轉,最清楚哪段水路能藏東西。
“邊旭查了三年前的腳夫名單,”上官晨起身時褲腳沾了點灰,“有個叫老奎的,案發后突然辭了工,現在住在下游的棚戶區。”他接過沈青霧手里的豆漿咬了口,熱流燙得他舌尖發麻,“剛讓容相依定位了,現在去?”
棚戶區的路比想象中難走。泥洼里混著碎玻璃,踩上去“咯吱”響,穿堂風裹著霉味往衣領里鉆。老奎家在最里頭的矮樓,門沒鎖,推開門時驚起一串飛蛾,撲在糊著報紙的窗上沙沙響。
“誰啊?”里屋傳來沙啞的聲音。
沈青霧看見床板上躺著個干瘦的老頭,右腿褲管空蕩蕩的,床邊堆著半箱空酒瓶。老奎看見警服時沒慌,反而扯了扯嘴角笑:“該來的總會來。”
上官晨把銅扣遞過去時,老奎的眼神顫了顫。“這是老陳的。”他指節敲著床沿,“三年前漲大水那天,他揣著這銅扣跳了江,說是要去撈‘河伯’丟的貨。”
“老陳是腳夫?”沈青霧注意到他床頭柜上擺著張褪色的合影,兩個穿粗布褂的男人勾著肩,其中一個胸前別著同款銅扣。
老奎拿起床頭的酒壺灌了口:“他不光是腳夫。”酒液順著嘴角往下淌,“還是‘河伯’的眼線——林慧姑娘發現的那批貨,就是他偷偷運進倉庫的。”
沈青霧的心猛地一沉。筆記本里記的“送河伯處白緞”,原來是老陳經手的。
“林慧死那天,”老奎忽然抓住上官晨的手腕,指節因為用力泛白,“我看見錦繡坊老板跟著老陳去了碼頭。”他喉結滾了滾,聲音壓得極低,“老陳后來跟我說,他在貨箱縫里撿著塊繡片,上面繡著朵白玫瑰——跟林慧姑娘常繡的那個一樣。”
繡片?沈青霧想起倉庫里找到的筆記本,最后一頁畫著碼頭輪廓,旁邊的叉會不會就是藏繡片的地方?
“老陳跳江前,”老奎的聲音發啞,“把繡片塞給我了,說要是他沒回來,就把這東西交給法醫——他說當年林慧姑娘總來碼頭看日出,不像會藏毒的人。”
他從枕頭下摸出個油紙包,層層打開時露出塊巴掌大的繡片。白緞上繡著半朵白玫瑰,針腳里卡著點銀粉——正是摻了罌粟膏的絲線。
沈青霧指尖拂過繡片邊緣,忽然發現花瓣底下還繡著個極小的“河”字。不是“河伯”的“河”,是用金線繡的,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這繡片……”上官晨忽然頓住,指尖點在“河”字上,“像個標記。”
窗外的風突然大了,糊窗的報紙被吹得獵獵響。沈青霧看見報紙角落印著張舊照片——三年前漲水時的碼頭,浪里漂著個木盆,盆里似乎有團白東西,像極了繡片的質地。
老奎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忽然拍了下大腿:“老陳說過!那批貨里有箱‘特殊的’,用白緞裹著,上面就繡著這字!”
沈青霧捏著繡片的手微微發顫。原來林慧記在本子上的“蓮花紋”不是重點,這藏在玫瑰下的“河”字,才是她想留下的線索。
上官晨摸出手機要給容相依打電話,卻被老奎拉住。“別打。”老頭眼里忽然有了光,“老陳的兒子在碼頭開擺渡船,他知道哪段江底有暗礁——當年那箱貨,說不定就沉在那兒。”
風卷著雨絲飄進來,打在繡片上洇出淺痕。沈青霧看著白玫瑰上的金線在濕意里發亮,忽然想起林慧筆記本最后那句沒寫完的話:“水會藏東西,也會……”
也會把真相沖上岸。她在心里默默補完這句話時,上官晨已經扶起老奎往門外走,泥洼里的碎玻璃被踩得更響了,卻像是敲在鼓上的節拍,一下下往人心頭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