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塑料搖頭娃娃硌在掌心,刻痕清晰——LW→ LX。陳望。林溪。一道扭曲的箭頭,串聯起被時光掩埋的腥臭真相。
耳機里,小吳的聲音因驚惶而變調:“林顧問!蘇澈醒了!他說要見你!他說‘游戲該落幕了’!”
落幕。
如何落幕?
父親染血的扳手。蘇阿姨倒下的身影。蘇澈絕望的哭泣。門后她自己驚恐窒息的眼睛。還有陰影里,陳望那雙亮得瘆人、洞悉一切的注視。
十年遺忘的堤壩徹底崩潰,血腥的記憶洪流將她淹沒,幾乎窒息。她不是旁觀者,她是親歷者,是另一個被迫“看不見”的娃娃。
陳望要的不是一個人的注視。他要這場由鮮血開端、用謊言維系了十年的戲,在所有人面前,砸個粉碎。
她扶著冰冷斑駁的墻壁,艱難地站起身。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寫滿“看我呀”的猩紅墻面上,扭曲變形。
“告訴他,”她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冰冷,“我會去。”
——
看守所醫療室彌漫著消毒水和某種臟器衰竭般的沉悶氣息。蘇澈半躺在病床上,臉色是一種接近透明的蒼白,手腕連著點滴和監控儀器。洗胃后的虛弱顯而易見,但那雙眼睛,卻在林溪推門進來的瞬間,驟然亮了起來。
那不是獲救的光,而是賭徒看到最終輪盤開始旋轉的、瀕死的興奮。
警察守在門外,門虛掩著。室內只有他們兩人。
林溪走到床尾,停下,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所有的質問、憤怒、恐懼,都被那巨大的真相壓成了冰冷的磐石,沉在眼底。
蘇澈先笑了起來,氣若游絲,卻充滿了譏誚:“他……還是把錄音給你聽了?那個藏了十年的……‘彩蛋’。”
他的語氣里沒有意外,只有一種“果然如此”的疲憊和嘲弄。
“你一直都知道。”林溪的聲音平板無波,“知道我當時在場。知道我看見了我父親……”
“知道你是唯一能證明‘意外’說辭是謊言的……小證人?”蘇澈接過了她的話,嘴角彎著,“當然。”
他微微側頭,看向窗外那輪開始西斜的月亮,眼神飄忽起來。
“那只鸚鵡……最初吵吵嚷嚷,只會說‘哥哥別哭’。”他輕聲說,像在回憶一件趣事,“后來,它終于學會了閉嘴,唱起了好聽的歌謠。多好。”
他的目光倏地轉回,釘在林溪臉上,冰冷刺骨。
“可我每次聽到那首童謠,想到的都是它最早那句可笑的安慰……和躲在門后面,那個嚇得快要尿褲子的小不點。”
他知道了。他一直都知道她的恐懼,她的遺忘。他用那只鸚鵡,夜夜在她窗外唱響那首死亡的旋律,不是為了恐嚇,而是為了提醒,為了折磨,為了確保那段記憶被死死地壓在她潛意識的最底層,永不見天日。
“為什么?”林溪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
“為什么?”蘇澈重復了一遍,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聲引動了他的傷勢,讓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咳聲稍歇,他喘著氣,眼神里翻滾著十年積攢的怨毒和恨意。
“因為你‘看不見’!”他的聲音陡然尖利,“因為你選擇了‘看不見’!因為你那個偉大的父親,用他的前途和所有人的‘平靜生活’,買走了你的‘看見’!買走了我母親的一條命!”
“一場‘意外’?呵。”他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所有人都選擇了這個皆大歡喜的謊言。秦家拿了封口費搬走了,你們林家保住了頂梁柱,廠里掩蓋了丑聞……就連那個藏在影子里的變態,也樂得看這場所有人都戴著假面繼續演出的戲!”
“只有我!”他猛地掙動了一下,輸液管劇烈搖晃,“只有我他媽被留在那攤血里!只有我每年還要對著那個殺人兇手的照片假裝懷念!只有我……”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劇烈的喘息著,監控器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門外的警察緊張地探頭進來。
林溪抬手,制止了他們。她站在原地,像被冰封。
原來如此。所有的扭曲,所有的仇恨,都源于此。她不是目標,她只是這場巨大不公的連帶品,是蘇澈復仇劇幕上,一個被標記了“同謀”的符號。
蘇澈緩過一口氣,臉上的潮紅褪去,只剩下死灰般的疲憊和一種詭異的平靜。
“陳望……”他喃喃道,“那個可憐蟲……他以為他才是唯一的觀眾,唯一的知情者……他以為他拿著那段錄音,就能威脅所有人,就能成為主角……”
他嗤笑一聲,充滿了不屑。
“他根本不懂……這場戲,早就爛透了根子。”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看向林溪,里面是最后的、瘋狂的光。
“現在好了……”他喘著氣,聲音低下去,卻字字清晰,“錄音出來了……你‘看見’了……”
“妹妹,”他叫著這個充滿諷刺的稱呼,嘴角扯出最后一個扭曲的笑,“你說……”
“這落幕……該怎么謝幕才好?”
醫療室的門在這時被猛地推開!
老張臉色鐵青地沖進來,甚至來不及看蘇澈一眼,直接將一個打開的平板電腦塞到林溪眼前。
是那個之前發現陳望蹤跡的廢棄工廠區的實時監控畫面切換——不是官方探頭,是臨時架設的移動設備傳回的影像!
畫面中,一個瘦削蒼白的身影——陳望——正站在廠區那個最高的、早已廢棄的水塔邊緣!寒風卷起他寬大的衣擺,他搖搖晃晃,像一根隨時會被吹折的稻草。
他的手里,舉著一個擴音喇叭。
而在他腳下,水塔下方空曠的地面上,竟癱坐著一個被綁住手腳、堵住嘴巴的身影——是剛剛蘇醒不久、本該在醫院被嚴密保護的秦楓!
秦楓拼命掙扎著,仰頭看著塔頂,眼睛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擴音喇叭里,傳出了陳望經過放大、扭曲變形卻依舊能聽出那詭異興奮的聲音,在整個廢棄廠區上空回蕩:
“看見了嗎——”“都看見了嗎——”“最后一場——”“免費演出——”
畫面猛地一切,切入另一個角度,似乎是藏在更遠處的鏡頭,拉近,對準了塔頂陳望的臉。
他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巨大無比的、扭曲的笑容。
然后,他猛地抬手,指向了監控鏡頭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屏幕,直直指向了林溪。
擴音喇叭里的聲音尖利到破音,帶著歇斯底里的狂笑:
“姐姐——”“來猜猜——”“下一個跳下去的——”“是誰——”“哈哈哈哈——”“或者——”“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