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數學課總是帶著點昏昏欲睡的黏稠感。老師在講臺上講解著復雜的三角函數變換，粉筆嘰嘰喳喳地響。

許明軒用書本擋著臉，腦袋一點一點地打盹。旁邊的嶼白坐得筆直，視線落在黑板上，手里的筆偶爾在草稿紙上記下幾個關鍵步驟。

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像看起來那么集中。

前排斜方的那個座位，蘇半夏微微低著頭，露出一段白皙的后頸。她似乎聽得有些吃力，眉頭輕輕蹙著，筆尖在草稿紙上無意識地點著，留下幾個小小的墨點。

嶼白的目光掠過她的側影，落在她攤開的筆記本上。隔著一段距離，其實看不太清上面的字跡，但他能想象出她此刻略帶困惑的表情。

數學一直不是她最擅長的科目，尤其是這種需要極強空間想象力的部分。反倒是他，對這些符號和變換有著近乎本能的直覺。

他想起早上她問他生物題時亮晶晶的眼睛，和現在這副被難住的、有點懊惱的模樣，截然不同。

有點……可愛。

這個念頭毫無預兆地冒出來，讓他握筆的手指微微收緊。

他迅速垂下眼，強迫自己盯著課本上密密麻麻的公式，試圖壓下心頭那點異樣的躁動。那些原本清晰無比的符號，此刻卻好像有點飄忽不定。

下課鈴終于響了。數學老師留下幾道頗有難度的練習題，宣布下課。

教室里頓時響起一片松口氣的哀嚎和收拾書本的嘈雜聲。許明軒像被解除了定身術，猛地清醒過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啊——總算完了！嶼白，最后那道題你聽懂沒？”

嶼白“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他的視線卻不由自主地又飄向前方。

半夏還坐在那里，對著那道老師留下的練習題發呆，手指卷著垂落的一縷頭發，表情有點苦大仇深。

許明軒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恍然大悟，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壓低聲音，帶著點壞笑：“欸，機會來了！快去啊！”

嶼白沒動，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不是吧你？”許明軒瞪大眼睛，“剛才打球的時候不是挺會找人的嗎？怎么現在慫了？”

嶼白皺了下眉，似乎不喜歡他這樣的比喻。他收回目光，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動作不緊不慢，像是沒聽到許明軒的話。

前排，許甜甜已經湊到半夏旁邊，嘰嘰喳喳地說著晚上想去新開的奶茶店。半夏心不在焉地應著，目光還黏在題目上。

嶼白拉上書包拉鏈，站起身。

許明軒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

然而，嶼白并沒有走向門口，而是腳步一拐，看似隨意地停在了半夏前面的空座位旁。那里坐著的學習委員正好起身離開。

他坐下，轉過身，手肘搭在半夏的桌沿，目光落在她攤開的練習冊上。

“哪步卡住了？”他開口，聲音和他平時給其他人講題時沒什么兩樣，平靜，清晰，聽不出多余的情緒。

半夏抬起頭，看到他，眼睛亮了一下，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把練習冊往他那邊推了推：“這里，這個變換怎么都導不對……”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題目吸引，絲毫沒有覺得他突然過來有什么不對。仿佛這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許甜甜眨眨眼，看看嶼白，又看看瞬間進入學術狀態的半夏，很識趣地縮回了自己的座位，掏出小鏡子整理頭發，耳朵卻悄悄豎了起來。

嶼白拿起筆，在她的草稿紙上簡單畫了個輔助圖形：“這里，拆開看。別被它的形式嚇住。”

他講題的方式總是很直接，切中要害，沒有多余的廢話。半夏跟著他的思路，眉頭漸漸舒展開。

“哦……我懂了！是這里我想岔了！”她恍然大悟，臉上綻開笑容，像是撥云見日，“謝啦，江大學霸！”

她的笑容很亮，帶著純粹的欣喜和一點小小的崇拜，毫無防備地撞進嶼白眼里。

他握著筆的手指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心跳似乎漏跳了半拍。他迅速移開視線，看向那道題，語氣依舊平淡：“嗯。懂了就行。”

他站起身，把筆放回她的筆袋旁邊，動作自然流暢。

“走了。”他說，是對半夏說的，也像是對旁邊假裝照鏡子的許甜甜說的。

然后，他拎起書包，轉身朝教室后門走去，背影挺拔，腳步看起來和平時一樣穩。

許明軒趕緊抓起書包跟上去，湊到他旁邊，擠眉弄眼，用氣聲問：“怎么樣？怎么樣？”

嶼白沒理他，徑直往前走。只是走到走廊拐角，周圍人少了一些的時候，他才幾不可聞地、輕輕地吁了一口氣。

剛才她那個笑容，和那句“江大學霸”，像羽毛一樣，在他心里最不設防的地方，輕輕搔了一下。

有點癢，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慌。

他下意識地抬手，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耳根。

觸感一片滾燙。

許明軒還在旁邊喋喋不休地分析著剛才的“重大進展”，嶼白卻一句也沒聽進去。

他只知道，有什么東西，好像真的不一樣了。而這件事，似乎比他解過的任何一道物理競賽題都要復雜，也更讓他……無措。

他甚至開始不確定，自己剛才去給她講題，到底是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