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番茄炒蛋還帶著余溫,王默擦了擦嘴,對收拾碗筷的媽媽說:“媽,我出去散會兒步。”
“早點回來,別走遠了。”媽媽從廚房探出頭,圍裙上沾著點油漬。
王默應著,抓起外套往門口走,書包被她特意留在了玄關——羅麗正蜷在她掌心,粉色翅膀輕輕扇了扇,順著她的手腕往口袋里鉆,裙擺蹭得她手心里發癢癢。
王默低頭看了眼口袋,輕輕把羅麗往里送了送,指尖先鋪平口袋里的褶皺,才讓她穩穩落進去。
“別發出聲音。”她對著口袋小聲說,指尖能感覺到里面小小的動靜,是羅麗在調整姿勢。
剛走出樓道,晚風就卷著槐花香漫過來。
王默沿著路燈走,口袋里的羅麗忽然動了動,聲音悶悶的:“你媽媽做的番茄炒蛋,聞著比仙境的花蜜還香。”
王默低頭笑了笑,摸了摸口袋:“她總說炒老了,其實我覺得剛好。”
“那你知道嗎?仙境的番茄是長在云朵上的,炒出來帶著點甜味,”羅麗的聲音輕快起來。
“還有會唱歌的魚,鱗片是彩色的,你一靠近,它們就‘叮叮咚咚’地游開,像串會跑的風鈴。”
王默踢著路邊的小石子,聽著羅麗絮絮叨叨講仙境的溪流如何映著星光,講辛靈店長養的花會說悄悄話,講她的專屬盒子上雕著會發光的藤蔓。直到走到街角那盞最亮的路燈下,王默忽然停下腳步,指尖輕輕敲了敲口袋:“羅麗,葉羅麗店……現在還開著嗎?”
口袋里的羅麗猛地拱了拱,她小心地探出頭,粉色的眼睛亮得像兩顆小燈籠:“你想去找店長?”
王默嗯了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的疤:“想看看你的盒子。”
“走!我知道近路!”王默抬手護了護她,怕夜風把這小小的身影吹得不穩。
穿過兩條僻靜的小巷,那家熟悉的店就藏在路燈照不到的陰影里。
櫥窗里的娃娃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暈,門牌上的“葉羅麗”三個字像浸了水的墨,在夜色里暈出淡淡的暖意。
推開門時,風鈴“叮”地響了一聲,輕得像羽毛落地。
辛靈店長正坐在柜臺后,手里拿著針線給一個布偶縫補衣角,抬頭看見王默,鏡片后的目光溫和得像浸了溫水:“來了。”
王默點點頭,從口袋里輕輕捧出羅麗放在柜臺上。
羅麗飛到辛靈肩頭,小聲嘀咕了幾句,店長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轉身從柜臺下取出一個盒子。
粉色的絲絨襯里,邊緣纏著銀線繡的藤蔓,藤蔓頂端綴著小小的珍珠,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正是羅麗的專屬盒子。
“等你很久了。”辛靈把盒子遞給王默,指尖輕輕碰了碰她掌心的疤,“這道印記,比任何魔法都清楚。”
王默接過盒子,觸手溫涼,打開時,里面鋪著柔軟的棉絮,剛好能容納羅麗小小的身子。
羅麗跳進盒子里,在棉絮上打了個滾,朝她招手:“你看,是不是很合適?”
王默合上盒蓋,藤蔓紋路在掌心硌出淺淺的印子。她忽然想起天臺上抓著小胖的瞬間,想起媽媽炒菜時的背影,想起羅麗光粉里的花香
——原來有些“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未必是困住自己的約束,也可以是往前走的底氣。
“店長,我們先回去了。”她抱著盒子往門口走,走到門檻時停了停,把盒子打開一條縫。
羅麗順著她的手腕又鉆進了口袋,這次沒等王默動手,自己就蜷成了團,只露出半只眼睛望著她。
王默抿嘴輕笑了,輕輕按了按口袋,腳步踩在路燈投下的光斑里。
回家的路好像變短了,遠遠地,她看到自家窗口亮著的燈,等待自己回家的媽媽。
晨光剛漫過窗臺第三塊磚時,王默已經坐在書桌前了。
手腕搭在桌沿,那道淺疤在曦光里泛著粉白,像片被露水打濕的花瓣。
口袋里忽然傳來輕響,羅麗頂著一撮翹起來的頭發鉆出來,粉色裙子上還沾著根棉絮,眼睛半睜半閉:“早啊……”
王默“嗯”了一聲,指尖剛要碰到那翅膀,掌心的疤突然燙起來,像揣了顆小太陽。
羅麗猛地站直,粉色光粒簌簌落在課本上,洇出細碎的光斑:“看著我!”
她的小手覆上來時,王默覺得有股暖流順著血管爬,從掌心一直淌到心口。
契約法陣在晨光里轉起來,金粉色的紋路纏上她們交疊的手。“我羅麗,以葉羅麗仙子之名,與王默締結契約——”羅麗的聲音清亮得像風鈴,尾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共享力量,永不背棄!”
光芒褪盡時,手腕上多了串花環印記,銀線似的紋路嵌在皮膚里,摸上去溫溫的。
羅麗撲到手心里轉了個圈,翅膀上的花紋和她手腕上的一模一樣,眼睛亮得能映出窗外的云:“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了啦!”
王默把她攏回口袋,指尖先鋪平絨布內襯的褶皺,才輕輕按了按。
出門時,廚房飄來煎蛋的香味,媽媽系著圍裙站在灶臺前,鍋鏟敲得滋滋響:“書包給你收拾好了,里面放了盒草莓,課間吃。”
“知道了。”王默拎起書包,瞥見媽媽圍裙上沾著的面粉,像撒了層細雪。
早讀鈴剛響過,走廊里還飄著零星的腳步聲。
王默剛走到教室后門,就看見舒言和建鵬站在窗邊,兩人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長。
舒言手里捏著本錯題集,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鏡片反射著光:“早。”
王默點點頭,沒說話。建鵬撓了撓頭,剛要開口,前排突然傳來小胖的大嗓門:“王默!這兒呢!”
小胖趴在桌沿,胳膊肘下壓著本漫畫,封面上的葉羅麗娃娃正舉著魔法棒。
王默走過去,把書包塞進桌肚,旁邊的小胖立刻湊過來,神秘兮兮地翻開漫畫:“你看這個仙子,是不是跟葉羅麗店里那個很像?”
王默低頭,看著插畫上的粉色翅膀,指尖在桌沿蹭了蹭。口袋里的羅麗輕輕撞了撞她的手指,像是在點頭。
“有點像。”她應了句,聲音平平的。
這時舒言轉過來,手里的筆在草稿紙上畫了個契約法陣的簡筆,筆尖頓了頓:“這個圖案,你見過嗎?”
王默翻書的動作沒停,書頁嘩啦響了一聲:“沒。”
舒言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兩秒,轉了回去。
建鵬在后面跟舒言咬耳朵,聲音壓得低,王默卻能感覺到兩道視線落在背上,像羽毛輕輕掃過。
她沒回頭,只是往小胖那邊挪了挪胳膊肘——那邊的桌沿上,小胖正用鉛筆給漫畫里的娃娃畫胡子,畫錯了又急得抓頭發,鼻尖上沾了點鉛灰。
“笨蛋,這兒要畫彎一點。”王默伸手,用指尖在他草稿紙上勾了道弧線。
小胖眼睛一亮:“對哦!王默你真厲害!”
窗外的陽光漫過課桌,把兩人的影子疊在一塊兒。
王默看著那道弧線,忽然想起媽媽煎蛋時的樣子——油星濺起來,她總說“沒事沒事”,卻會悄悄把煎得最圓的那片夾給王默。
手腕上的花環印記輕輕發燙,這一次,她沒覺得沉,倒像是揣了顆被陽光曬暖的鵝卵石,溫溫的,很踏實。
口袋里的羅麗輕輕嘆了口氣,裙擺掃過她的掌心,帶起一絲微癢。
王默沒動,只是用胳膊肘往口袋邊靠了靠,擋住了從窗口灌進來的風。
上課鈴響時,數學老師抱著教案走進來,粉筆在黑板上劃過的“吱呀”聲里,王默的視線落在窗外的香樟樹上。
陽光穿過葉隙,在她手背上投下晃動的光斑,手腕上的花環印記藏在袖口下,像塊安靜的玉。
羅麗在口袋里打了個哈欠,裙子掃過她的掌心,帶起一陣細癢。
王默沒低頭,只是用手指在口袋外側輕輕按了按,像是在說“別鬧”。
后排的舒言忽然隔著幾個人跟王默說:“剛才的公式,你聽懂了嗎?”
她的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算式里,聲音沒什么起伏:“嗯。”
舒言的鏡片閃了閃,似乎還想說什么,講臺上傳來老師的聲音:“舒言,你來解這道題。”
他應了一聲,轉回去時,王默已經重新望向窗外——一只麻雀落在枝頭,抖了抖翅膀,銜著根草葉飛走了。
課間操的音樂響起時,小胖拽著她往操場跑,運動鞋踩在走廊的瓷磚上,發出咚咚的響。
“快點快點,遲到要被記名的!”他的書包帶子滑到胳膊肘,王默伸手幫他拽了拽,指尖觸到他后背汗濕的布料。
“跑慢點。”她的聲音比平時軟了些。
剛站定隊伍,建鵬突然從后面湊過來,胳膊肘輕輕撞了撞她的肩膀:“喂,放學后去不去打球?”
他的目光往她手腕上瞟,“聽說新出了款葉羅麗聯名的籃球。”
王默沒看他,只是望著前面同學的后腦勺,聲音淡淡的:“不去。”
建鵬撇了撇嘴,沒再說話。旁邊的小胖卻轉過頭,額頭上還掛著汗珠。
“王默,你看那邊!舒言在跟班長說什么呢,是不是在說葉羅麗店的事?”
她順著小胖的目光望去,舒言正站在宣傳欄前,手里拿著張宣傳單,班長指著上面的字說著什么。
陽光照在舒言的側臉上,他微微蹙著眉,像是在分析什么難題。王默的視線很快收回來,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白色的運動鞋沾了點灰塵,是早上出門時被臺階蹭的,媽媽叮囑過讓她走路小心些。
“不知道。”她輕聲說,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的布料,那里藏著羅麗小小的身子,正隨著她的呼吸輕輕起伏。
廣播里的音樂換成了口令,大家跟著節奏擺動胳膊。
王默的動作不算標準,卻很認真,袖口滑上去一點,露出手腕上的花環印記。舒言的目光從對面掃過來,在那印記上停了半秒,她卻像沒察覺似的,只是在轉身時,下意識地往小胖那邊靠了靠
——小胖的動作歪歪扭扭,總怕打到旁邊的人,她往這邊站一點,他就能自在些。
陽光越來越暖,王默望著教學樓的方向,手腕上的印記忽然熱了熱,像被陽光吻了一下。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影子落在地上,和小胖的影子挨在一起,被風吹得輕輕晃。
至于不遠處舒言和建鵬交換的眼神,還有那些藏在目光里的探尋,她好像都看見了,又好像沒看見——
那些事像黑板上的粉筆字,總有被擦掉的時候,而媽媽的排骨香,還有小胖手里那塊沒吃完的糖,才是攥在掌心不會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