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的身心全部沉浸在其中的時候，一段極其模糊、被封印在極深處的記憶碎片，因為這同源力量的觸動，掙扎著浮現——

無盡虛空，星骸漂浮。一抹血色身影踉蹌轉身，將一枚溫潤的玉佩塞進他手里，笑容溫柔到破碎：“別死……等我……”

是誰？

他猛地想去抓住那幻影，碎片驟然消散，只留下心口的空蕩與痛感，比方才反噬之痛更厲害幾分。

“……”他忍不住蜷縮起身子，額角沁出冷汗。

幾乎同時，秦云岫正笑著，忽然眉心狠狠一痛，像是被針穿透了靈魂，臉色瞬間白了。

“師姐？”花蘅擔憂地看著她。

“沒事?！鼻卦漆度嗳嗝夹?，嘀咕著，“肯定又是祝師弟在背地里罵我，還罵得特別狠！”

祝淵緩過那陣身體被撕裂般的痛楚，緩緩直起身來，眼中的怒意與殺氣漸漸褪去，疑惑與探究浮現。

硬來不行，封印松動卻帶來更深的迷霧和痛苦。

他望向秦云岫洞府的方向，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劍柄上冰冷的紋路。

看來，解決問題的關鍵，還是在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身上啊。

不是要同命嗎？那你同好了。

他就親自盯著她，寸步不離。

他倒要看看，這股詭異的力量到底能把他逼到什么地步。

他倒要看看，是她先死，還是他先瘋。

夜色漸濃，祝淵的身影融入黑暗，如同蟄伏的獵豹，朝著某個一無所知、還在興高采烈研究“九劫同心契”有多好玩的獵物，悄無聲息地靠近。

而秦云岫正拿著花蘅翻出來的古籍殘頁，往自己的洞府走。

……

秦云岫是在一種被注視到窒息的感覺中醒來的。

沒有殺氣，沒有聲響，只是一種無處不在的、專注的視線，讓她從睡夢中陡然剝離。

她睜開眼，對上一雙近在咫尺的眸子。

得虧她反射弧比較長。

祝淵就坐在她床邊的陰影里，像是融進去的一部分。

月光勾勒出他蒼白的側臉和眼下那點淚痣，眼神空寂得像口古井，卻又沉沉地鎖著她，仿佛她是井底唯一的倒影。

“？”秦云岫頭皮發麻，下意識往后縮了縮，“祝師弟……深夜造訪，是想感受一下同床共枕？”她試圖用插科打諢的方式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氣氛。

祝淵沒說話，只是緩緩伸出手，冰涼的指尖輕輕觸到她眉心的皮膚。

那里，淡金色描邊的花瓣正在微微發燙。

某一處的心也是。

秦云岫猛地一顫，那溫度冷得像陰曹地府的鬼。

幾乎在同一時刻，祝淵指尖下的花瓣熱度攀升，而他幾不可聞地悶哼一聲，另一只手輕輕按上了自己的心口，長睫顫了顫，像是承受著某種無聲的痛苦。

他收回手，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又抬眼看看她，眼神里是一種近乎偏執的困惑和……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貪戀。

仿佛這同步的痛楚，同步的灼燙，是連接他與這個冰冷世界唯一的、扭曲的溫感。

“疼嗎？”他忽然開口，聲音低啞，像黑夜的風拂過荒涼的墳冢。

秦云岫愣住，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沒頭沒腦的問話。

她剛準備伸手探探祝淵的額溫，他卻已經站起身，陰影將她完全籠罩。

他微微俯身，骨節分明的手指替她攏了攏滑落的被角，動作生澀卻帶著一種詭異的溫柔。

“以后，不會讓你那么疼了?！彼吐曊f，像是在立下一個比九劫同心契更邪門的誓言。

說完，他轉身，像一道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門口，留下秦云岫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房門，摸著冰涼的被角和發燙的眉心，心里發毛。

秦云岫：你腦子沒病吧？被奪舍了？發燒了？

……

次日清晨，秦云岫打著哈欠推開洞府門，差點撞上一堵人墻。

祝淵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露水沾濕了他玄色的衣角。

他臉色依舊蒼白，眼神卻不再空寂，眼里好像多了一絲人情。

“醒了。”他陳述道，遞過一個還冒著熱氣的油紙包，“吃?！?

秦云岫狐疑地接過，打開一看，是兩個胖乎乎、捏得有點丑的妖獸肉包。

“……你下毒了。？”

祝淵輕輕搖頭，目光落在她身上：“毒不死。死了，我會知道?！?

語氣平淡地像是他就不會死一樣。

秦云岫：那我服了。

她啃了一口包子，味道居然不錯。

于是，滄溟劍宗的弟子們又看到了更詭異的一幕。

昨天還像在押送犯人的祝師弟，今天卻像個沉默的幽靈，寸步不離地跟在秦云岫身后半步的距離。

她不說話，他就安靜地站著，目光不甚凌厲，像層疊的蛛網一樣纏得人窒息。

她一旦離開他的視線范圍超過三息，他就會立刻出現，用一種帶著細微不安和執拗的眼神看著她，直到他們之間的距離是安全的為止。

在朝陽峰練劍時，有弟子不慎將劍氣朝秦云岫的方向偏了一絲。

祝淵甚至沒動，只是眼風淡淡掃過去，那名弟子就如墜冰窟，手中劍都差點脫手。

他的目光很快回到了秦云岫的身上，仿佛剛才的那個人不是他。

“祝師弟……你沒事吧？”秦云岫被他這樣看得渾身都不自在，忍不住問道。

祝淵眨了眨眼，緩緩搖頭，忽然伸手，用指腹輕輕擦去她嘴角的一點油漬。

“臟了?！彼忉尅幼髯匀粎s透著一股曖昧與偏執。

秦云岫愣在原地，耳朵尖悄悄地紅了：“已經練了兩個時辰了，這會藏書閣應該沒人，去看看有沒有頭緒吧?！?

藏書閣。

祝淵沒有再拴著她，只是安靜地坐在她對面，大部分時間都只是看著她翻閱古籍時皺起的眉頭、翻上天的白眼，或者無意識咬筆桿的小動作。

仿佛研究她，比研究那些紙堆更有意義。

只有當秦云岫找到可能相關的記載，興奮地指給他看時，他才會將目光短暫地移開，快速而精準地給出判斷。

“「同息蠱」，子母蠱蟲，同感痛楚，母死子亡。需蠱蟲為引，你我體內并無?！彼曇羝骄?，沒有嘲諷，只是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