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岫“哦”了一聲，有點失望。

祝淵沉默了一下，忽然補充道：“但記載不全，或有相似變種。可以……再找找。”像是在安慰她。

秦云岫無言瞥了他一眼。

就在這時，窗外異變再生！

那片天空再次扭曲，范圍更廣，灰白色的“畫布”底色猙獰地暴露了片刻，又恢復如初。

兩人同時僵住，臉色煞白。

秦云岫下意識地一把抓住了祝淵冰涼的手，尋求支撐。祝淵反手立刻緊緊握住，力道大得幾乎捏碎她的指骨。

祝淵的狀態極其詭異。

他身體僵硬，瞳孔時而渙散空洞，時而劇烈收縮，像是在承受極大的內部沖突。

他按著心口，指節攥得發白，身體微微顫抖，就好像有什么神秘力量在剝奪他的本性，他作為一個真正的人的本性。

秦云岫看著他痛苦掙扎的樣子，心底那點恐懼竟奇異地被一絲同情取代。她咬咬牙，試探性地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冰涼顫抖的手背。

就在她指尖碰到的瞬間——

祝淵心口那沉寂的紅痕與秦云岫眉心的淡金色淺紋同時爆發出灼目的光芒。

一股古老而磅礴的力量順著兩人相觸的皮膚轟然流轉。

“呃啊——！”祝淵發出一聲更像是解脫的痛哼，眼中那層空洞的霧靄被強行撕裂驅逐，露出了底下壓抑已久的、屬于他本身的震驚、痛苦和……一絲驟然蘇醒的、手忙腳亂的關切。

他像是大夢初醒，猛地看向秦云岫，看到她蒼白的臉和驚疑不定的眼神，再低頭看看自己幾乎捏碎她手指的力道，像是被燙到一樣驟然松開，又下意識地想去查看她有沒有被自己弄傷。

“你……”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卻不再是那種詭異的語調，帶著顯而易見的懊惱和一絲不可察覺的后怕，“……沒事吧？”

這是他重新表現出他作為人的情緒反應。

秦云岫愣住了，心臟莫名漏跳一拍。

眼前的祝淵，眼神雖然依舊復雜冰冷，卻有了焦點和溫度，那層令人不安的窒息、交疊、纏繞等等所有令她覺得反常的視線，褪去了。

“我……沒事。”她搖搖頭，試探著問，“你呢？剛才……”

祝淵抿緊蒼白的唇，避開她的目光，像是為自己剛才的失態和之前的“非人”行為感到難堪。

他側過身，聲音又恢復了些冷硬，卻不再是空洞式般邪門且死板的語氣：“……死不了。”

但下一刻，窗外的天空再次扭曲露出破綻。

哐當——

大門被推開，楚云瀾的笑聲傳來。

祝淵的身體比思維更快一步，再次將秦云岫嚴嚴實實地擋在了自己身后。

這一次，他的背影不再是“被迫式”的阻擋，而是帶著一種緊繃的、下意識的保護姿態。

楚云瀾的目光在兩人交握的雙手上停留一瞬，語氣溫和依舊：“師弟師妹真是好學……咦？你們二人臉色怎么如此蒼白？可是看到了什么……嚇人的東西？”

祝淵面對楚云瀾溫和卻銳利的探究，他蒼白的面容上迅速覆蓋了一層恰到好處的、剛被驚醒的茫然與虛弱，聲音也帶著一絲輕顫：“師兄說什么？我們只是在看書。師姐她……只是有些累了，方才被噩夢驚擾，我在此守著她。”

簡而言之，說謊不打草稿。

他身形微側，似乎是不經意地，將秦云岫完全隔絕在楚云瀾的視線之外，也擋住了地上那些被快速合上的、記載著禁忌內容的古籍。

楚云瀾的眼神最終定格在祝淵那張極具欺騙性的、帶著些許依賴和不安的臉上，笑容不變：“原是如此。那便不打擾師弟師妹休息了。”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那被祝淵身形擋住的角落一眼，轉身離去。

直到楚云瀾的氣息徹底消失，祝淵緊繃的后背才微微放松。

他沉默地收拾那些古籍，不再看她。

秦云岫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祝淵身上總算沒有那股“留影石”味了。

她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小聲開口：“祝源，如果這天真的要塌下來……怎么辦？”

祝淵身體一僵，沒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了幾息，才轉過頭。

“……不知道。”他實話實說，語氣干巴巴的，帶著他特有的別扭，“但……”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下定某種決心，聲音低沉而清晰：

“塌下來，也有個子高的頂著。”

他沒看秦云岫，耳尖微微泛紅，補充道：“……反正，你別瞎亂跑添亂就行。”

“我添亂又如何？”秦云岫狡黠地問道。

“……那你添好了，把我弄死，你也死。”說完，他率先向外走去，只是腳步刻意放慢了些，確保她能跟上。

很快，秦云岫的心頭又被問號填滿。

“不是，你怎么跟我走的是一個方向，師父收你的時候沒給你安排住的地方是嗎？”她抬頭看著祝淵的眼睛問道。

“他說讓你在你洞府里找間給我住。”祝淵避開了她的視線。

“老頭瘋了，你也瘋了是吧？那是你能住的嗎？”秦云岫調侃道。

“又不是……你師父的話你都不聽？”到底誰是魔尊？

祝淵恢復血色的臉頰微微一紅，在夜色下并不明顯。

“算了你住吧，不跟你一般見識。”秦云岫讓步。

她突然覺得，這個虛偽世界正常時候的天，還怪好看的。

是夜。

秦云岫隨意地倚靠在榻上，翻開手邊那詳述她“死法”的話本。

如今她早已偏離得不知道多遠了，想必這后面的劇情也不會同話本里一模一樣吧。

反正她成功活下來了，只是……

“小王八”會給她這個“不聽話的木偶”安排一個怎樣的隕落法呢？

她很好奇。

枕邊的話本已然被翻到了最后一頁——

“楚云瀾與洛清瑤覆滅魔域，殺了魔尊，一年后飛升至仙界”。

少女入夢，祝淵此刻如幽靈般守在她床邊的陰影里。

他的目光落在秦云岫沉睡的側臉上，指尖無意識地虛懸在她眉心那淡金色的紋路之上，感受著那微弱又莫名熟悉的灼燙感。

同命……同感。

這詭異的聯系令他煩躁，倒也沒有之前狂躁，卻又像黑暗中唯一的錨點，讓他這片無處依附的孤舟不至于徹底迷失。

……為什么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