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肉的腥氣彌漫在鎮北堡的上空，混合著雪水的冰冷，成了這場小勝后最實在的慰藉。

蕭徹讓人把戰死的蒙古戰馬拖回來，剝皮剔骨，架在火堆上烤。馬肉粗糙，帶著一股難以掩飾的膻味，但對這群早已斷糧的殘兵來說，已是難得的美味。

“多烤會兒，把油烤出來，香！”王二柱蹲在火堆旁，用樹枝撥弄著肉串，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他臉上的傷疤在火光下顯得格外猙獰，眼里卻閃著久違的光。

狗子捧著半塊烤得焦黑的馬肉，小口小口地啃著，吃得滿嘴是油：“大人，這馬肉真好吃……比谷粒粥強多了。”

蕭徹也拿著一塊，慢慢嚼著。馬肉很硬，嚼得他腮幫子發酸，但他沒吭聲。他知道，這幾匹戰馬的肉，撐不了幾天。糧窖已空，井還沒完全疏通，真正的難關還在后面。

“哼，吃吧，使勁吃！把蒙古人的馬肉吃完了，看你們下一步吃什么！”劉監軍抱著胳膊站在一旁，陰陽怪氣的聲音像冰碴子一樣砸過來，“咱家可是聽說了，蕭百戶在京城錦衣玉食慣了，到了這窮地方，就只會靠搶蒙古人的東西過日子？真要是斷了糧，我看你拿什么喂飽這些兵！”

這話戳到了痛處，正在吃肉的士兵們動作都慢了下來，臉上的喜悅淡了幾分。

蕭徹放下手里的馬肉，擦了擦手，看向劉監軍：“劉公公要是有辦法解決糧草，蕭某洗耳恭聽。要是沒有，就請閉嘴?！?

“你！”劉監軍被噎了一下，臉色漲得通紅，“咱家是監軍，有權力管你！你擅自改變軍制，私分戰利品，哪一樣不是罪過？等咱家回去，定要如實稟報王爺！”

“隨你的便。”蕭徹懶得跟他廢話，轉身對王二柱說，“吃完了肉，挑些好的馬骨，熬成湯，給受傷的弟兄補補。剩下的馬皮處理干凈，能做些簡單的護具。”

王二柱立刻應聲：“哎！好嘞！”他看劉監軍的眼神已經帶了些不滿，剛才若不是蕭徹，他們這些人能不能活著吃肉都難說，這太監還在這兒說風涼話。

劉監軍見沒人理他，氣得甩了甩袖子，轉身進了自己那間相對完好的屋子——那是他搶來的軍戶住房，臨走前還惡狠狠地瞪了蕭徹一眼。

蕭徹沒放在心上。他知道，劉監軍就是嫡兄蕭烈安插在他身邊的釘子，不給他找點麻煩才怪?，F在他羽翼未豐，只能暫時忍耐。

第二天一早，訓練照舊。負重跑、隊列練習、弓箭瞄準，蕭徹把現代軍訓的那套方法簡化了些，搬到了鎮北堡。

“射箭不是只靠力氣，要看風向，看距離，手指要穩，呼吸要勻?！笔拸卣驹诎凶忧埃o士兵們示范，“拉弓時，眼睛盯著靶心，手臂別晃，呼氣時再放箭?！?

他拿起一把弓，拉滿，瞄準三十步外的草人靶子，松弦?！班病钡囊宦?，箭羽穩穩地釘在了草人的胸口。

老兵們都吃了一驚。他們知道蕭徹是王爺的兒子，以為就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沒想到箭術竟這么準。

“大人，您這箭法……是跟誰學的？”王二柱忍不住問。

蕭徹笑了笑：“以前在王府，瞎練的?！彼偛荒苷f這是現代射擊理論結合古代弓箭的用法。

接下來的幾天，鎮北堡漸漸有了生氣。士兵們的體能好了不少，隊列也整齊了，射箭的準頭更是進步明顯。更重要的是，他們眼里的麻木消失了，多了些精氣神。

但糧草的問題，像一塊巨石壓在蕭徹心頭。馬肉很快就吃完了，剩下的谷粒也見了底，只能靠挖野菜、獵些小動物勉強維持。井雖然疏通了，但水量很少，每天都要派人排隊打水。

劉監軍趁機又跳了出來，在士兵們面前煽風點火：“看看，我說什么來著？沒有糧草，再好的訓練也白搭！依我看，還不如趁早回王府，求王爺再派些糧來，不然咱們都得餓死在這鬼地方！”

有幾個意志不堅定的士兵，聽了這話，眼神又開始動搖。

蕭徹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召集了王二柱和幾個信得過的老兵。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咱們得自己想辦法找糧。”蕭徹開門見山，“王二柱，你熟悉這一帶，附近有沒有什么可以打糧的地方？”

王二柱皺著眉想了想：“往東走五十里，有個廢棄的屯子，以前是軍屯，后來被蒙古人毀了。說不定地里還能剩下些沒被收走的土豆和紅薯?！?

“土豆？紅薯？”蕭徹眼睛一亮。這兩種作物耐旱耐貧瘠，產量又高，簡直是救急的好東西。

“對，就是那些圓滾滾、埋在土里的玩意兒，不好吃，但頂餓。”王二柱點點頭，“只是那地方離蒙古人的草場近，說不定有游騎巡邏?！?

“有風險也得去?！笔拸嘏陌?，“王二柱，你帶五個人，帶上弓箭和干糧，明天一早出發，盡量多弄些回來。記住，安全第一，遇到蒙古人別硬拼，趕緊回來?！?

“放心吧大人！”王二柱拍著胸脯保證。

就在這時，一個士兵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大人！劉監軍……劉監軍他收拾東西，說要回王府！”

蕭徹皺了皺眉，起身走到門口，果然看到劉監軍讓兩個士兵給他抬著一個小箱子，正準備出堡。

“劉公公這是要去哪？”蕭徹沉聲問。

劉監軍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絲得意：“咱家奉了蕭烈公子的密令，要回王府匯報情況。這里的事，就暫時交給蕭百戶你了?！彼室獍选笆捔夜印睅讉€字說得很重，提醒眾人誰才是王府的繼承人。

“現在是防務要緊的時候，監軍豈能擅離職守？”蕭徹攔住他的去路。

“咱家是奉了公子的命令，你敢攔？”劉監軍色厲內荏地喊道，“再說了，留在這里跟你們一起挨餓嗎？咱家可沒那福氣！”

蕭徹看著他，突然笑了：“劉公公要走，蕭某不攔。只是這鎮北堡的情況，公公最好如實稟報。若是敢添油加醋，抹黑弟兄們，休怪蕭某不客氣?！?

他的眼神很冷，像這塞外的寒風，讓劉監軍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他強裝鎮定地哼了一聲：“咱家做事，還用不著你教！走！”

看著劉監軍一行人消失在堡門外，王二柱忍不住問：“大人，就這么讓他走了？他回去肯定沒好話?！?

“讓他走?！笔拸負u搖頭，“他在這里，除了添亂，起不了任何作用。至于他回去說什么，咱們管不了，也不用管。只要咱們守住鎮北堡，活得好好的，比什么都強?！?

他頓了頓，看向東方：“現在，咱們的希望，就在那片廢棄的屯子了?！?

第二天一早，王二柱帶著五個人出發了。蕭徹親自送到堡門口，反復叮囑他們注意安全。

接下來的幾天，鎮北堡又恢復了平靜，但每個人心里都沉甸甸的。糧食越來越少，每天只能喝稀得能照見人影的野菜湯。大家都在盼著王二柱能早點回來，帶些吃的回來。

蕭徹表面上很平靜，每天照常訓練士兵，加固防御，但心里也捏著一把汗。他知道，這次找糧，不僅關系到鎮北堡的生死，也關系到他能不能真正贏得這些士兵的信任。

第四天傍晚，就在大家快要絕望的時候，負責瞭望的士兵突然大喊起來：“回來了！王大哥他們回來了！”

所有人都涌到堡門口，只見王二柱帶著五個人，背著鼓鼓囊囊的袋子，踉踉蹌蹌地走了回來。他們身上都帶著傷，衣服也破了，但臉上卻帶著笑容。

“大人！我們回來了！”王二柱看到蕭徹，激動地喊道，“弄到了！弄到不少土豆和紅薯！”

蕭徹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快步迎上去：“怎么樣？沒遇到危險吧？”

“遇到一小隊蒙古游騎，不過咱們跑得快，沒讓他們追上?！蓖醵种煨Γ驯成系拇有断聛?，“您看，這些夠咱們吃一陣子了！”

袋子打開，里面是一個個圓滾滾的土豆和紅薯，雖然沾著泥土，但在眾人眼里，比金銀珠寶還珍貴。

“太好了！有吃的了！”

“這下不用挨餓了！”

士兵們歡呼起來，臉上洋溢著劫后余生的喜悅。

蕭徹看著這些土豆和紅薯，又看了看王二柱等人身上的傷，心里一陣暖流。他知道，鎮北堡的難關，暫時是渡過去了。

但他也清楚，這只是暫時的。蒙古人的威脅還在，糧草的問題也只是緩解，沒有根本解決。更重要的是，劉監軍回了王府，嫡兄蕭烈那邊，恐怕很快就會有動作了。

他抬頭望向王府的方向，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不管前路有多少困難，他都要守住這鎮北堡，守住這些信任他的弟兄。

（本章完）

【明朝冷知識】：明朝中后期，為了解決邊軍糧荒，曾在北方推廣種植土豆、紅薯等高產作物。但由于交通不便、推廣不力等原因，這些作物在邊地的種植范圍有限，未能從根本上解決軍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