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動物世界”
臺灣專家的講座讓我茅塞頓開,如何醫好心笛的心病呢?趁熱打鐵,我又趕緊去向另一位心理專家求教。和專家談了半天,獲益匪淺。他的話讓我進一步領悟到:抑郁癥不過是一種“心理感冒”。就像他說的那樣,在西方國家,人們接受一次心理咨詢,就像吃一頓麥當勞那樣自然、簡單,連堂堂美國總統也有自己的心理顧問,所以不要把它當作洪水猛獸,做家長的要努力為孩子營造寬松的氣氛。
最后,這位專家提出了一條具體建議——養寵物。
這馬上引起了我的共鳴,心笛打小就喜歡小動物。在她一歲多的時候,她外婆養了一只黑白相間的小花貓,叫非非。按貓齡,非非已相當于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了。一次,心笛睡醒后看房間里沒人就哭泣起來,非非比誰都著急,圍著心笛轉來轉去,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最后,索性把自己的貓臉湊近心笛,那意思仿佛在說:“別害怕,有我呢!”
等大人們趕過來時,心笛已破涕為笑,臉上還掛著淚珠,嘴里一聲一聲地叫著:“非非!非非!”心笛每叫一聲,非非都“喵”地回應一下,真好像在應答似的。我小妹舒敏趕巧看到了這個場景,想象力豐富地說:“嘿,想不到我們小心笛還有個貓阿姨哪!”
看到心笛這么喜歡貓,我就給她買了一只手動玩具貓,還把手伸進貓肚子里,邊唱《咪咪曲》邊隨著節奏比畫:“咪咪好,好咪咪,我的咪咪真美麗……”心笛樂壞了,每天吃完晚飯,準讓我給她表演這個節目。最后她也學會了,又反過來給我們表演……
我一口氣買回家好幾種寵物,一只叫起來清脆婉轉帶著水聲兒的金絲雀、兩只縮頭縮腦的烏龜、一對兒歡蹦亂跳的松鼠,還有一缸漂亮的熱帶魚。我真希望這些“陸海空”寵物能成為女兒最好的伙伴。
想不到,身處這樣的“動物世界”,原本十分喜歡小動物的心笛卻不敢直面它們。吃飯時,魚缸要用報紙擋住,因為“眼睛太多”;鳥、松鼠和烏龜要用照相機拍下來給她看。那段時間,相機里全都是動物們的“倩影”。
對著照片,心笛給它們依次取了名字。烏龜一只叫“麻生”,一只叫“太郎”;松鼠一只叫“托尼”,一只叫“格蘭迪”。視頻回放最多的要數金絲雀“偌比”,它金黃色的羽毛、歡快的叫聲,乃至啄米時的可愛神態,都讓心笛越看越喜歡。
一天早晨,我在給偌比喂食時發現,不知何故它開始打蔫兒,不吃不喝,還把頭深埋在翅膀底下。想到心笛對偌比的偏愛,我唯恐它有個三長兩短,趕緊上網查詢。輸入“金絲雀打蔫兒”幾個字后,一看答案,心頓時涼了半截——“打蔫兒,不吃不喝,還把頭深埋在翅膀下面”,等等,都是金絲雀臨死前的征兆。
傍晚,我下班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陽臺上,發現偌比已經死了。我躡手躡腳地把那僵硬的小身子用柔軟的紙蓋上,放在陽臺的花盆邊,想先瞞過心笛。誰知,一天聽不到金絲雀叫聲的心笛見我頭一句話就問:
“偌比怎么不叫了?”
“哦,也許因為早上我把它喂得太飽,叫不動了吧。”我不得不應付她。
“那你拍給我看。”
瞞不住了,我只得道出實情,然后看著心笛。
心笛半晌無語。我正要轉身離開,她忽然說:“我要看一眼偌比。”我不禁一喜,卻故意什么也不說。她用右手半遮住眼睛,跟著我來到陽臺。
幾個月來從沒正眼看過寵物的心笛,輕輕走到花盆邊。只見她猶豫地掀開覆蓋在偌比身上的軟紙,卻沒有發出我料想的那聲“啊!”。良久,心笛只默默地看著死去的偌比。這個可憐的小精靈,和心笛并沒有經過“生離”,卻一步就到了“死別”,此時看上去像一片黃色的枯葉。
從那天起,心笛開始勇敢地面對寵物了。但家中現有的寵物光有看的,沒有可以讓她“親密接觸”的。于是我又一次來到花鳥市場,把一只眼圈、嘴唇、尾巴皆為黑色的“熊貓兔”買回家。相比眼睛紅紅、毛色雪白的普通小白兔,心笛似乎更喜歡這只另類兔寶寶,給它起名“阿弟”,和它玩兒得好開心!
可沒過幾天,或許是我從外面采回的鮮草沒有瀝干水就喂了阿弟,晌午后它就開始不吃不喝,一個勁兒流鼻涕。一貫愛干凈的它用兩個小爪子拼命擦呀擦,擦得臉都瘦了一圈。心笛看到阿弟的樣子心疼得不行,我只好提著裝阿弟的籠子趕去寵物醫院。
誰知獸醫見了連連搖頭:“兔子的病我們一般不給治,太沒把握,搞不好死了,遇到矯情的還得讓我們包賠損失。”
“大夫,那我們自己有沒有辦法治啊?”我近乎在央求了。
“你就用阿莫西林往它嘴上抹點兒,試試吧。”獸醫一副死馬當活馬醫的神態。
回家后,我把阿莫西林研成粉末,用食指蘸上,抹在阿弟的小三瓣嘴上。它居然用小舌頭去舔,哈哈,有門兒!于是,再抹,它又舔。就這樣,愣是從鬼門關上奪回了一條可愛的小生命!
看到心笛抱著阿弟親不夠、愛不夠的樣子,我終于有了些許安慰。盡管阿弟滿地拉屎,而且見什么咬什么,特別是對電線情有獨鐘,下嘴毫不留情。跑步機、電話線、電燈線,幾乎無一幸免。一不留神,心笛的手機充電器的線也被阿弟咬成了三截,但心笛毫無怨言,讓我幫她纏上膠布,接著用。
轉眼間,阿弟長到一尺來長,耳朵長得都支不住了,其中一只耷拉下來,還一甩一甩的,活像個“七品芝麻官”。看著它那滑稽樣兒,心笛的臉上居然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然而半年后,阿弟還是走了。心笛的哀傷可想而知。我征求了她的意見,把阿弟埋在社區院里的一棵石榴樹下。
金絲雀和熊貓兔相繼離世,是不是它們太嬌氣了?我對心笛說:“咱們養個皮實點兒的吧!”
一番網上搜索,心笛的目光被一只叫“白團團”的土貓的照片吸引了。
貓的主人是一個專門收養流浪貓的好心姑娘,一年前,她從車輪下救出了這只險些被軋死的小白貓,現在,小貓完全康復了。姑娘開始在網上征集愿意收養它的主人。照片上,白團團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做著鬼臉的嘎樣兒,讓心笛一下就相中了它。
誰知,從接進家門那天起,白團團始終不吃不喝,還鉆到櫥柜下面死活不出來。
“我郁悶,它比我還郁悶!”心笛苦著臉說。
無奈之下,一周后我們只得把已經餓成了“白皮皮”的白團團交還給了它的主人。見到那位姑娘,白團團刺溜一下就鉆進了她懷里……
也許是白團團對主人的情意觸動了心笛,第二天她忽然對我說:“你和阿爸都是善良的人,我遺傳了你們的基因。為了你們,我也不會去自殺。”
僅僅這一句話,就讓我從心底涌起了無限溫情。曾因被女兒暴打而留在我心頭的陰影,一下子煙消云散了。
冬季即將到來。一天傍晚,我下班回家走進小區,看到幾只流浪貓正聚在一起爭食。它們當中一只黃白相間的半大小貓,和另幾只體形肥碩的大貓相比,顯然不占優勢。同伴們你爭我奪,搶得不亦樂乎,它卻連邊也扒不上。
頓時,一股憐憫之情油然而生,我想也沒想就抱起了這個小可憐。
走進家門,我如獲至寶地對臥室里的心笛大聲說:“寶貝兒,快來看,媽媽給你帶誰回來了?”當時臥室的門虛掩著,一聽我的話里有“誰”這個字,心笛便以為是我帶哪個家人或朋友來了,噌地起身就要把門關嚴。可就在關門的一剎那,她一眼看見了我懷里抱著的貓,“哎——”了一聲又打開門沖了出來。就在我想把貓轉手遞給她的空當兒,這個“新客人”突然從我手中掙脫,刺溜一下就鉆到了客廳里的跑步機下面。
方毅下班回來,我告訴他剛剛抱回一只半大的流浪貓,估計很快能跟心笛混熟。不承想,他卻面露不悅地說:“你也不事先打個招呼,我已經托人幫著去找剛出生的小貓了。再說,這是流浪貓,多臟啊!”
我只好說:“噢,等它一會兒出來吃食的時候,我馬上給它洗澡。”
也許是太餓了,跑步機下面的流浪貓抵不住香噴噴的貓糧誘惑,終于試探著出來吃了一口,看看沒人靠近,又吃了第二口。接著,它索性再無顧忌,埋頭猛吃起來。看它吃得差不多了,我出其不意地一把抱住它,走進衛生間。
當我把這只洗得干干凈凈的流浪貓裹在大毛巾里遞到心笛手上的時候,她的眼睛都亮了,真的是一臉的喜愛。她馬上給貓咪取了個名字叫“波波艾”,還把它舉過頭頂,一邊來回搖擺一邊叫著:“波波艾——波波艾!”
又過了一個月左右,當我下班走進家門的時候,心笛學著我抱回波波艾時的口氣,讓我去陽臺看看——“誰”來了?
只要心笛喜歡,無論“誰”來都好啊!我快步向陽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