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的早市在晨霧中蘇醒，車馬喧囂聲里，張老板攥著浸透汗水的聯名信，快步穿行于綢緞莊與鐵器鋪之間。他的綢緞莊自稅改后月入翻倍，錦緞上的牡丹花紋在朝陽下熠熠生輝，卻不及他眼中的熾熱——昨夜與十二家商戶密會至三更，商定的大計，此刻就揣在懷中。

“王掌柜！“張老板撞開鐵器鋪的雕花木門，驚得正在驗貨的掌柜手一抖，“該簽字了！“

滿臉絡腮胡的王掌柜盯著案上的聯名信，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嚴懲造謠者“幾個朱砂大字：“張兄，咱們這么做，三王子那邊......“

“三王子？“張老板猛地掀開衣袍，露出腰間短刃，“趙記馬行的伙計前日被他們打斷腿，貨物全被扣在城門！再忍下去，洛邑的商戶都得喝西北風！“他壓低聲音，“太子殿下也支持咱們，姬辰殿下手里還有實錘證據......“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重物倒地聲。兩人沖出去，只見幾個潑皮正將一位賣菜老翁的竹筐踢翻，菜葉滾了一地。“讓你們支持稅改！“領頭的壯漢吐了口唾沫，“這就是下場！“

張老板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抄起門旁的鐵秤砣就要沖上去，卻被王掌柜死死拉住。老翁顫巍巍爬起來，抹了把臉上的泥水：“張東家，簽吧！老骨頭被打了沒事，可不能讓好人寒了心！“

這句話像把重錘砸在眾人心上。圍觀的商賈們對視一眼，紛紛涌進鐵器鋪。毛筆蘸滿朱砂的那一刻，張老板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這不僅是簽名，更是洛邑商戶向舊勢力宣戰的戰書。

三日后的清晨，五十輛滿載貨物的馬車整齊排列在宮門前。每輛車上都插著杏黃旗，上書“商戶請愿“四個大字。姬辰站在最前方，望著馬車上堆積如山的賬冊、文書，突然想起籍談說過的話：“商賈雖位卑，卻牽連著天下命脈。“

“讓開！王畿重地，豈容你們胡鬧！“禁軍統領手握劍柄，面色陰沉。

回應他的是趙記馬行的老東家。這位白發蒼蒼的商人抖開一卷三丈長的竹簡，上面密密麻麻記滿舊稅制下的盤剝記錄：“二十年前，我爹帶著三十匹胡馬進京，被關卡扣得只剩三匹！如今稅改清明，我們不過是來討個公道！“

爭吵聲驚動了宮墻內的人。周敬王在寢宮內輾轉難眠，聽著太監稟報宮外的動靜，目光落在案頭堆積的奏折上。這些天，既有梁大夫彈劾姬辰的密奏，也有百姓贊頌稅改的聯名信，如今商賈集體請愿，天平的砝碼似乎正在傾斜。

“宣姬辰，還有商戶代表。“周敬王突然掀開錦被，冕旒在晨光中晃動。

明堂內，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三王子姬碩死死盯著張老板手中的聯名信，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姬辰穩步上前，先呈上一卷帛書：“父王，這是胡掌柜與三王子府的往來賬目，每筆交易都記著買兇造謠的細節。“

帛書展開的瞬間，殿內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周敬王的臉色由青轉白，看向姬碩的目光冷得像冰：“逆子！“

“父王明察！這定是姬辰栽贓！“姬碩撲通跪地，額角撞在青磚上，“商賈本就重利輕義，他們的話怎能信......“

“三王子這話，老臣不敢茍同。“單旗大夫越眾而出，手中捧著一摞竹簡，“臣暗訪城郊，百姓皆言稅改后安居樂業。商賈聯名上書，也是為周室社稷著想。“

爭吵聲中，張老板突然扯開衣領。他胸口的舊傷尚未痊愈，猙獰的疤痕在陽光下觸目驚心：“這是三王子的人打的！就因為我支持稅改！“他轉向周敬王，重重叩首，“王上，若不懲治造謠者，洛邑的商戶寒了心，今后誰還為王室效力？“

死寂籠罩大殿。周敬王的手指在玉幾上敲擊，每一聲都像敲在眾人心上。良久，他揮了揮手：“徹查謠言一案，嚴懲幕后黑手。稅改之事......“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姬辰，“繼續推行，不得有誤。“

旨意下達的那一刻，明堂外爆發出震天的歡呼。商戶們跪在丹墀下，額頭貼著冰涼的青磚，有人喜極而泣，有人振臂高呼。姬辰望著這一幕，突然想起籍談在藏書閣說過的話：“得民心者得天下，而商賈，正是民心的風向標。“

這場勝利的余波迅速席卷洛邑。被關押的胡掌柜連夜招供，供出一串三王子黨羽的名單。周敬王震怒之下，將涉事貴族削爵奪邑，三王子姬碩被罰禁閉三個月。更重要的是，王室頒布詔令，設立“商賈議事廳“，允許商戶代表參與討論賦稅政策。

消息傳開那日，張老板帶著一眾商戶抬著匾額來到西宮。鎏金大字“澤被商賈“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匾額兩側掛著紅綢，上書“稅改利民通四海，新政濟世惠八方“。姬辰站在臺階上，看著商戶們眼中的熱忱，突然意識到，自己握住的不僅是改革的火種，更是周室復興的希望。

入夜后，老忠捧著熱茶走進書房，見姬辰仍在伏案疾書，案頭堆滿了新的改革方案。“殿下，該歇了。“老忠嘆了口氣，“今日商賈們送來的謝禮，都堆了半間屋子......“

“這些不是謝禮，是信任。“姬辰放下毛筆，揉了揉發酸的手腕，“洛邑的商戶開了個好頭，接下來，該讓王畿之外的商賈也看到新政的好處。“他展開泛黃的輿圖，手指劃過緱氏山的標記，“明日，派人去緱氏山銅礦，就說王室要開放礦脈，與商戶聯營。“

老忠愣住了：“殿下，這......這可是王室命脈！“

“守著命脈挨餓，不如讓它活起來。“姬辰望向窗外的星空，洛邑的燈火在夜幕中閃爍，如同散落的星辰，“三王子不會甘心失敗，諸侯們也在暗處窺探。但只要商賈支持、百姓擁護，周室這棵老樹，總能抽出新芽。“

夜風穿堂而過，吹得燭火明明滅滅。姬辰重新握緊毛筆，在竹簡上寫下新的政令。墨香混著窗外飄來的酒香，那是商戶們在慶祝勝利。這一刻，他忽然覺得，那些熬過的夜、受過的傷，都有了意義——因為他不僅在改革稅制，更是在為衰微的周室，重新贏得人心。